华居烟火

　　疫情之下，似乎分外想念以前的寻常烟火气——景区车水马龙，人山人海；马路上车流如织，前堵后拥；商场超市人头攒动,拥挤如潮；每天星星升起，上班放学的准时回家，一家人团团围坐，尽话家常……
　　2022年夏天，我国的疫情可谓是多点散发、此起彼伏。六月中旬，退休的我和一群老年旅伴去西藏旅游——在职工作人员、和学校孩子有关联的都是＂非必要不外出＂，加之有疫情的城市出不去，进不来，像我们这种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选择了遥远的西藏。
　　当地导游阿木非常自豪地告诉我们，从2020年疫情开始，西藏就是全国为数极少的＂净土＂。可是生活永远比戏剧情节更为跌宕起伏，导游的话言犹在耳，八月初相比国内萧条的旅游市场，西藏的火爆戛然而止，因为＂净土＂终于因疫情失守。情节相似的还有新疆，直接被按下暂停键，从此进入长达三个多月的封控生活。
　　退休后没有单位约束，孩子又不在身边的我自然在家待不住。10月下旬，又跟随旅行社去了神往已久的黄山。
　　接上我们一行之后，当地的导游给我们介绍了疫情之前黄山景区的日常盛况和三年来的惨淡荒凉，他指着沿途一排排漆黑的建筑，说原来都是灯火辉煌人满为患的宾馆民宿，现在早已倒闭关停。
　　大家也纷纷感叹，今年下半年以来，一些地区疫情防控越发变本加厉，层层加码，动辄一封了之，几例阳性，一个城市全部停摆。高速路上车辆寥寥，服务区空空荡荡，景区冷落萧条，抬眼所见皆是白发秃头皱纹密布的老年游客。惊奇地发现在单位属老前辈的我竟然成了＂年轻人＂，＂触目皆为耄耋年＂，这是从来未见的奇观。
　　旅程第一站是宏村。
　　宏村隶属安徽省黄山市黟县，属最具代表性的徽派建筑，被誉为＂画中的村庄＂。
　　宏村依山傍水，汩汩清溪绕村穿户。南有＂黄山脚下小西湖＂之称的南湖，无数诗人曾留下千古诗作，如＂无边细雨湿春泥，隔雾时闻小鸟啼；杨柳含颦桃带笑，一边吟过画桥西。＂村中有半月形池塘＂月沼＂， 老百姓称月塘，月塘四周青石铺展，塘面水平如镜，四周的粉墙青瓦倒映在水中，缥缈如仙如歌，简直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水墨图画。
　　和青岛当地明艳的红瓦简单的造型不同，徽派建筑粉墙青砖黛瓦马头墙，自成一体，韵味无穷。高高翘立的马头墙飞扬灵动，既婉约妩媚又睥睨一切。走进村中民居，砖雕、石雕、木雕装饰造型繁复、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天井、花园、漏窗、房梁、屏风、家具，无不精雕细刻，技艺巧夺天工。宗族祠堂、书院、牌坊和宗谱，还有斑驳灰白的墙壁，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与沧桑之感，仿佛时光倒流，带人穿越历史悠长的隧道，回溯漫游，沉思徜徉。
　　据记载，宏村始建于南宋绍熙年间，美曰弘村，清乾隆年间更名为宏村。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爬黄山，我们还坐船游览了素有＂东方多瑙河之称＂的新安江山水画廊，参观了明清徽派建筑群潜口民宅。新安江沿岸呈现＂高山林、中山茶、低山果、水中鱼＂立体生态格局，徽派古民居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如同一卷徐徐展开的水墨长轴。潜口民宅又名紫霞山庄，是在小山峦上展示出明清各类不同古民居风貌，既有富丽轩敞的高门大户，也有幽静典雅毫不张扬的小户风光。
　　导游花了大量时间给我们介绍了徽派建筑的建造者——历史上有名的徽商和高官，其中，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故事就整整讲了一整天。
　　徽商及高官衣锦还乡之后，大兴土木，或建豪宅园林，或整修祠堂，或筑贞节牌坊。
　　徽派建筑说到底就是商人高官光宗耀祖的实物展示，是成功后为自己建造的凯旋门，当然，也是对守家女人的褒扬。徽派建筑风格同中有异，同是粉墙青砖黛瓦马头墙，官商有别，豪宅民居迥异，不过，即使是小户人家的民居亦不乏雅致与讲究。
　　导游介绍，徽商能吃苦，到处都有徽商。不过，据记载，在徽州地界见得最多的不是徽州商人，因为他们都出外经商了，最多的是老人小孩及商人的女人们，还有她们挣下的各色碑坊，＂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每一座碑坊都有一个辛酸的故事，都有一个为出外经商的丈夫付出大半辈子青春光景的女人。
　　细思极恐。有多少女子望断秋水盼夫归来，模糊了双眼熬白了光滑润泽的黑发；有多少父母倚闾而望，盼子而归，望断天涯路；又有多少奔波颠沛于异地他乡的男儿，落魄恓惶有家难回，甚至客死异乡，成了孤魂野鬼；或许也有耐不住一年又一年的孤独寂寞，寻花问柳，甚至干脆另立家室；也有飞黄腾达或赚得盆满钵满的在外花天酒地，肆意挥霍，早把家乡的糟糠之妻抛到九霄云外……
　　极少数荣归故里的，建起轩敞富丽的华居，但物非人已非，夫妻之间还能重续旧缘，恩爱如初吗？高堂父母在一年又一年思儿的泪水中，或许已经熬得油干灯枯，甚至郁郁而终？当初的小儿小囡，面对早已没有记忆却突然闯进家门的所谓父亲，又该是多么生疏与警惕？
　　在这些豪宅民居中盘桓徜徉，不知不觉，心变得悲伤而苍凉，如同那古旧斑驳的粉墙。
　　华居之下，炊烟袅袅，夫妻琴瑟和鸣、父威母慈、儿孙绕膝，这才是人间安居之烟火。正如疫情三年，大家回望过去，才猛然醒悟，原来，车水马龙才是国泰民安，人潮拥挤才是盛世繁华。原来，平安健康才是幸福基石，万家团圆才是最美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