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奶奶的记忆

　　（1）秋日往昔
　　湖北的秋意渐浓，早晚寒意袭人，中午气温返夏。真是一天之间，便可以把四季都体验一遍。
　　秋天容易让人缅怀过去，最近我就经常想起过世的奶奶。村子里有好几处晒太阳的好地方，往年这时候，那几处就坐满了老人和小孩。不嫌脏的，去的早，占到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自自在在，毫无拘束。后来的，只能从各家借一张木椅。再或者，讲礼节的农村老奶奶们，不愿意麻烦人，会自备小板凳。
　　大概每天下午二点左右，太阳歇了脚，没有正中午那么燥热，反而温和许多。奶奶们带着孙子孙女，不约而同的坐在固定场所，看着村前的大池塘和道路，闲谈起来，不亦说乎。四五点后，干农活结束的妇女们，路过休息区，也得停下脚步，坐一会。等到学生放学，基本已经炊烟袅袅，饭香诱人。
　　这几年，和奶奶岁数差不多的老人，都陆陆续续结伴似地没了。我读书时，放假回家，一日三餐都是在奶奶家蹭饭。其实不光是我，家族里的兄弟姐妹们都享受过奶奶溺爱。下雨降温的日子，老年人要怕冷许多。
　　每年秋冬时候，只有奶奶家的炉子是最早生火的。妈妈总是说烤火太早，容易上火，烟火还会把房子熏黑。总之，没到下雪天，我家是坚决不肯生火。于是乎，大家都串门似在奶奶家一坐下来，就是一整天，吃饭和取暖的问题都解决了。
　　那时候爷爷还生气的嘀咕着，＂自己家的柴舍不得烧，都来我家，也不给我们买点柴!＂奶奶是当面不说话，等大家伙走了，小声说:＂我家一年总要烧好几车柴木呢。＂
　　（2）一日三餐
　　我们家族是个大家族，这主要得益于伟大的奶奶。她生了五个儿子，二个女儿。年老时，儿孙满堂，多子多福。
　　奶奶是个勤劳朴实的老婆婆，八十多岁还是每天早起下厨给儿孙们做饭。吃饭一天中最大的事，一餐都马虎不得。上学的时候，父母常年在外。每次回家，我吃饭都是在奶奶家。
　　早上六七点就能迎来奶奶嘹亮的嗓音，喊我起床吃饭。任凭我头天晚上如何叮嘱，＂奶奶我明天早上想睡懒觉，你们先吃饭，不用喊我。＂尽管，她当时点头答应。
　　第二天清晨，她还是照常喊我。早些年，奶奶身体健朗的时候。我总是早上躲在被子里，握住耳朵，装聋，心里还免不了嫌弃她烦人（明明答应不喊我，还一直喊，耽误我睡觉。）爱喊就喊吧，我就不答应，说不一定一会就走了。可万万没想到，奶奶那股倔强劲儿。只要我没应声，她就一直喊，然后双手不停推门拍门。
　　家里老房子，是个木头门，不扎实。我曾经一直嫌弃它土气，不上档次。嚷嚷着爸妈，想要换个村里流行的铁门。可是测量后，街上店铺里居然没有我家大门的尺寸。这下高端＂铁门梦＂破碎了，我还得保护好那扇木门。如果它坏了，我家就没有大门。后来，爸妈把木门油了红色的油漆，看上去顺眼许多。
　　所以，在奶奶喊我无果，狂推门的时候，我半踩着拖鞋就冲下楼，打开门；＂奶奶，我不吃早饭，我不饿，你们吃。＂奶奶悠闲的说，＂那肚子饿了怎么办，你快点下来，我们都等着你，吃了再睡。＂迫于无奈，我只能乖乖的去吃个早饭。早饭过后，睡意全无，我若是想和小姐妹去逛街。这可是得提前和奶奶打报告才行，她会把午饭时间往后推一推，十二点左右。晚饭是最隆重的，所有人到齐才能动筷子，不然肯定要被爷爷批评。
　　（3）岁月已暮
　　大概是奶奶八十五岁的时候，她的大女婿因病去世，留下我大姨和三个女儿。奶奶心疼女儿和外甥女们，心里不舒服，生了一场病。然后，有一天，她又不小心摔了一脚。从那时候开始，奶奶开始变得有些痴呆，行动缓慢，走路也需要拄着拐杖。她开始＂偷懒了＂，看见儿孙就说＂洗不动衣服，也做不了饭。＂
　　于是，小叔叔留在家里，专门照顾爷爷和奶奶。就算腿脚没有以往那么利索了，奶奶还是会在我回家的时候，掐准饭点喊我吃饭。由于心疼奶奶，我也舍不得让她一直喊，只要听到楼下她的脚步声，我就飞速掀开被子，半踩着拖鞋下楼，开门＂我起来了，我起来了，您先下去，我马上过来。＂
　　年底，爸妈总算回家了。家族里凡是有外出远门的人，回家的第一顿饭都是去奶奶家吃。奶奶会把大伙喊在一起，晚上不放心，还会来家里探探，关心我们有没有水喝，照明是不是好的，厨房做饭的厨具是否整洁有用。末了，还会交待清楚，这一年家里的变化，屋前屋后的环境状况，田里地里的粮食收成。看呐，这可真个爱操心又细心的老人！
　　奶奶最疼爱的是小叔叔，主要是因为这种疼爱是表现的最明显，毕竟这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还未成家的。爷爷比奶奶去世早一年，爷爷走后，奶奶是大家的大宝，小叔是奶奶的小宝。无时无刻，奶奶都在找小叔，一步也不能离开视线。大家都开玩笑说，奶奶有很多私房钱，喜欢到处藏，恐怕只要小叔才知道她藏哪儿。奶奶的痴呆是众人皆知的，大多数人走到她面前，第一眼都会被认错，只有小叔的名字，从来不会喊错。我的名字要反复说几次，她才弄明白，不然总把我和堂妹叫混。
　　2019年，我最后一次出国前，爸爸大病初愈，奶奶赶上来看望，反复和我确认手术是否顺利，听到没事，她开心的不得了。那也是，我第一次告诉奶奶，自已在国外工作。她说好远啊，你啥时候回来。我说过年的时候回来。她又问，还有多久过年。那时候离过年还要大半年，奶奶算不清楚了。一直说，还要十几天过年啊！一会又说还有一个月过年啊。我就顺着她说，是的，马上就过年了。当时，奶奶还问我有没有说亲，结婚没有。我说没有，拉着奶奶一起拍了几张照片。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人间五月，太阳温暖不扎人，温度适宜。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
　　转眼间，二年过去了。时不时，我还会梦见奶奶。每次梦醒，心里欣慰又难过 ＂肯定是奶奶想我了，得让妈妈祭祖的时候多给爷爷奶奶烧点纸。＂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零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