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创作挑战赛# 儿时,我们陪在父母长辈的身边,那会儿我们的世界不大,有了他们就是全部。随着我们逐渐成长,我们的世界越来越丰富,但父母长辈却逐渐从我们的视野中淡去。他们操劳了一辈子,但是想要的一点都不多,简单的陪伴、短暂的闲聊、逢年过节的聚会都能让他们开心好一阵子。 姥姥终于卷好了饼。 她拿着饼递到我面前, 却又迅速地把手缩回去了。 我反应很快, 意识到这是姥姥怕我们嫌她手脏! 姥姥那急速退去的动作刺痛了我, 我飞快地伸手把那饼抓在手里, 夸张地笑着说:"谢谢姥姥!" 说完大口大口地咬着那张饼。 姥姥看我确实吃得香甜, 如释重负般笑了。 1
对于老太太的离去,我本以为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老太太八十七岁,已经有将近两个月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然而,当我从电话中听到消息说"老太太咽气了",还是愣了好久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就在前一天,老太太第一次看到她的重外孙时,还高兴得坐了起来。 老太太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眼眶热了,"咽气"这个词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形象化。我想象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艰难地呼吸着,直到呼吸也不受自己控制,直到听不到儿女们的呼唤,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老太太是我爱人的奶奶。大多数时候,我会亲热地称老人为"奶奶"。之所以称呼她为老太太,并不是因为疏远或者隔阂,而是因为向女儿们提起老人时,总说"太太",或者"老太太"。自从有了孩子,连称呼时所站的角度都变了,我开始喊婆婆为"奶奶",喊公公为"爷爷",甚至说起我亲妈时都不再是"我妈"而是"姥姥"。平时觉得挺正常,但在这一刻,我却有一种顾小不顾老的深深的自责感。 算起来,结婚八年多,我和奶奶待在一起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奶奶在老家,我们在外打拼,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匆匆赶回去,见上一面,长时也不过三五天。而且,奶奶不太爱说话,还有些耳背,我们的交流很少。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我的哀伤竟然会这样强烈,强烈到我半夜爬起来,打开娘家仅有的一台破电脑,要用文字把撞击我胸膛的哀伤都宣泄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我总结不出。我只知道,我的脑海里不断出现这样一个场景——每次我们回老家探望奶奶,离开时,年过八旬的她总是站在窗前望着我们,每次回望,都能看到灯光下她孤雁似的剪影。那时我总会想,如果我和爱人不在外地上班,公公婆婆也不必背井离乡到天津给我们看孩子,奶奶自然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陪伴。 然而,因为要照顾小的,我们还是自私地牺牲了老的。 2
我大女儿出生于2012年。那年婆婆57岁。 此前一年,为了让怀孕的我吃好,婆婆辞去了退休后临时找的工作,到天津照顾我。我还记得,那时的婆婆虽然不化妆,但是皮肤很白,基本看不到皱纹,脸上有一种被工作和良好的人际交往滋养出的幸福光彩。她的自来卷长发、从年轻保持到年老的苗条腰身、穿着长及小腿的皮靴和黑色的打底裤,这些都让她看起来是个时尚潮人。甚至,结婚前我都一度担心这个"潮阿姨"会看不上我这个满衣柜只有牛仔裤和中规中矩T恤衫的人。 起初,我和爱人不想让婆婆这样早来。婆婆是外向的人,在老家有很多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而在这里却人地生疏。最重要的是,那时婆婆的母亲还在,住在婆婆的小妹妹家。两家之间离得很近,婆婆基本每天都会去看看老妈。我既不忍心让婆婆背井离乡来忍受这份孤独,又不想让姥姥见不到她的三女儿。然而,孕中期做四维时,医生说胎儿发育滞后一周,婆婆一听急了,立刻辞去工作,放下老家的一切,赶到天津。 大女儿出生后,我的产假只有四个月,歇完后必须回去上班。那之后,婆婆被彻底拴住了。其间,婆婆家的老房子拆迁了,新房子分下来后,她没法回去,只能让公公独自一人处理。多少次,我看着她在电话中询问装修的细节,都觉得很内疚。 看孩子远比上班还累,再加上婆婆是爱干净的人,所以每天基本就是在看孩子、做家务中度过的,甚至没时间给之前的好姐妹们打电话聊聊天。不过,她和妹妹联系得特别频繁,因为惦记着自己的母亲。我对婆婆说,天津和唐山并不太远,周末可以回去。然而婆婆放心不下孩子。我问婆婆是否想家,婆婆总是说,老房子已经拆了,她对新房子没感情。 她说:"所以,不想。家里有什么啊。" 有时候,她会补充道:"也就是还惦着你姥姥。" 婆婆不再说,我也不再问。就是因为我们,她的一颗心被撕扯成两半,但被工作拴得死死的我却无力独自担负起照顾孩子的责任。 3
其实,我身边的人基本都有老人帮着带孩子。在小区里遛娃时,我不止一次听外地的老人们说自己的家乡如何好,说在这里如何不习惯,说想把孩子带回老家,但是小两口不同意。以前总听人说: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现在呢?很多像婆婆这样的老年人,竟然也要忍受这份背井离乡的苦。 我还记得,女儿一岁左右时,一天晚上十点左右,婆婆接到了老姨的电话,说姥姥心脏病犯了,被送到了医院,情况很不好。公公婆婆连夜赶火车回老家了。他们担心我自己带孩子忙不过来,坚持让我爱人第二天早晨再走。 当时的很多细节我已经忘记了,但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一晚上我做梦了,梦到结婚时姥姥拉着我的手说,她带大五个孩子不容易,那时经常做活计到凌晨,第二天还要早起,送孩子们上学后再去卖冰棍补贴家用;姥姥还说,她喜欢爱笑的孩子,所以也喜欢我。梦中我在笑,但是醒来却哭了。 第二天一早,爱人坐早晨的车赶往老家,不久,姥姥去世的消息传来。我不知道婆婆是否见到了姥姥最后一面,但我清楚地知道姥姥走时一定是有遗憾的。她有一儿四女,都孝顺顾家,这是她晚年最骄傲的事情之一。然而,在她最需要儿女照顾的时刻,她的大女儿在市里照顾外孙女,二女儿远赴内蒙古照顾孙子,三女儿,也就是我的婆婆,到天津带孙女,儿子在北京带外孙,唯有小女儿留在她的身边。虽然儿女们都惦记着她,却只能在为他们的儿女带孩子的间隙,才能匆匆赶回老家看看她,而后在她"别惦着我"的嘱咐中步履匆匆地赶往异乡。 所谓的异乡,大概会成为他们的孙辈将来心目中的故乡吧。 女儿在我怀里吃奶,使劲地拱来拱去,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搂着她柔软的小身躯,感受着因为她的吮吸而生发出的生命交融的瞬间。我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仿佛那样,就能抵消姥姥去世带给我的感伤与内疚。 4
我对老人的孤独寂寞感触之所以如此深,大概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姥姥怀有太深的不舍和愧疚。 我母亲是长女,在姥姥的孙辈中,我是最大的一个,从婴儿时就备受姥姥的疼爱。再加上妈妈常住娘家,所以我和姥姥相处的时间很长。 我记得,我小时候任性、好吃。那时,物质生活贫乏,就连白糖都是奢侈品。姥姥常用罐头瓶倒上温开水,用长柄勺子从一个细长的玻璃瓶里给我舀出白糖,倒在温水里,摇匀,等糖都融化后,递到我的嘴边。看着我贪婪地"咕咚咕咚"将水灌到嗓子眼里,姥姥会摇着头说:"你妈说你不吃糖,怎么一到我这儿吃得这么欢?"我于这看似责怪的语调中听出了难以言传的亲昵,撒着欢喝,直到被呛得咳嗽,招来姥姥的又一顿数落。 姥姥家那边五天一个大集,日用品和食物大多等赶集时采买。偶尔村里来了串巷卖吃食的,我只要听到,就一定吵闹着要姥姥买。姥姥呢,虽然嘴里念叨着"这孩子真不听话,你妈她们小时候可不这样",但再贵的东西都会给我买回来。有一次,街上来了卖蚊帐的。我不知道蚊帐是什么,无论大人怎么解释都认为是吃的。小姨无奈,抱着我出门去看,然而叫卖声已然远去。我大哭不止,姥姥边责怪我妈"教女无方"边吩咐小姨抱着我去追。 "抱着你追了一村子,你看了看蚊帐确实不能吃,才拉倒了。"多年后姥姥对我说。那时我已经考上了大学,姥姥的语气中颇有几分"那样贪吃的孩子也成才了"的自豪感。 姥姥常搂着我坐在街上,和同龄的姐妹们拉家常。她说我那时总比划着小手、摇头晃脑地说"曹丕和曹植,他们是哥俩",然后熟练地背诵《七步诗》。我那时自然是不记事的,但在姥姥不止一次的转述中,我能想象到她老人家得意的神采——毕竟,在当时的农村孩子中,能像我这般两岁多背古诗的,并不多。 上学后去姥姥家的次数少了。那时候小姨也已经出嫁,姥姥和姥爷独自生活。每次离开,我都能感受到姥姥和姥爷的不舍。特别是春节时,她们的五个儿女都会回去,带着孙辈的十几个孩子,进行一次大聚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吃吃喝喝,天伦之乐,也就是这般了。然而,每次聚餐结束后,二十多口人骤然散去,只剩下老两口对着杯盘狼藉的残席,吃上几天的剩饭。 我没有辜负姥姥的期待,以不错的分数考上了重点大学。报志愿时,曾有人建议我去南方。姥姥没说话,姥爷却叹了口气,说:"孩子远了,一点用都没有。"当然,姥爷并不是盼着我能对他有所回报,他指的是我父母就指望不上我了。拳拳爱女心,融在那深切的叹息中。我觉得,我能深刻地领会到那一声叹息中的孤独和寂寞。最终,我选择了一所离家近的大学。 于是,能去姥姥家的时间更少了。那时我读书不挣钱,对爸妈给我的每笔零花钱都精打细算,但每次回家我都会给姥姥姥爷带当地的特产。姥姥一边责怪我乱花钱,一边又开始炫耀我那自儿时就展现出的"聪明"——在姥姥的眼里,她的外孙女一向是与众不同的。姥姥会说:"你刚会说话,口齿还不清楚时,就说将来长大了要买大摩托、大汽车,买好几匣子点心,骑上大摩托,就来看我了。如今真吃上你的点心了。" 每当想念姥姥而又无法去看望她时,我都会想起她说这些话时,那开心的表情。 然而,丰富的大学生活和对将来工作的担忧,淡化着我对家的想念。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姥姥的所有话题在我这里都变成了老生常谈。我所关心和谈论的那些,显然已经超过了姥姥这位朴素的农家老人的理解和关心范畴。虽然我们都很努力地靠近对方,理解对方,但代沟还是不可避免。幸而姥姥是那样一位健谈且包容的老人,她一遍遍地讲着我穿开裆裤时的过往,我也很配合的每次都如第一次听说一般。 5
这样的日子也并没能长久。大二那年,我忽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之所以用"忽然"这个词,是因为妈妈从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心中立刻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妈妈在电话中说,姥姥病了,脑出血,已经抢救过来,只是从此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而且语言功能受到影响,不能说话了。 眼泪瞬间滑落下来,我用额头抵着墙哭,舍友们都过来安慰我,但我仍然旁若无人地哭。有人说,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我不这样认为。没有泪的流淌,很多感情便找不到出口,久而久之,就会变成失去了感受和表达能力的人,不是吗? 姥姥恢复得还算不错,能拄着拐杖走路,但却永远地失去了语言能力。她一辈子操持着这个家,此时仍然放心不下。每当她的儿孙们去看她,她就比划着,指挥姥爷把家里好吃的都拿出来。有时候姥爷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她会急得跟姥爷发脾气,或者闷声不语,不知道是怪姥爷,还是怪自己,抑或是怪命运无常,怪老天爷让她无法再把她的儿孙照顾得舒舒服服。 姥姥病后,我心里更惦记她。可我是不善言辞的人,过去和姥姥的亲密交谈中,基本都是姥姥主导的。她失语后,我竟然开始害怕和姥姥单独相处,怕尴尬,也恨自己无力改变现状。姥姥一辈子要强,生病后怕拖累儿女,坚持不去任何一个孩子家,而是和姥爷单独过日子。 即便这样,姥姥也很怕日渐老去的自己讨人嫌。有一次我在姥姥家吃饭,姥姥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将一角饼平摊在桌子上,又颤巍巍地用筷子在盛鱼的盘子里扒拉了一阵,挑了几块没有刺的鱼肉,放下筷子用右手艰难地把饼卷起来。姥姥平时自己能做的事绝不麻烦别人,所以,我想帮忙却又怕姥姥拒绝,只能装作没看到她那一步步的艰难。姥姥终于卷好了饼。她拿着饼递到我面前,却又迅速地把手缩回去了。我反应很快,意识到这是姥姥怕我们嫌她手脏!姥姥那急速退去的动作刺痛了我,我飞快地伸手把那饼抓在手里,夸张地笑着说:"谢谢姥姥!"说完大口大口地咬着那张饼。姥姥看我确实吃得香甜,如释重负般笑了。事后,姥爷对我说,如果我没吃那张饼,姥姥恐怕会难过好几天。 这就是从小疼爱甚至用全部的精力抚养了我们的祖辈。她们在我们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年老时,即使心中万分渴望陪伴,也不会向他们的儿孙提出。而他们的儿孙呢? 小时候,确切地说是结婚生子前,我心里一直怪妈妈不肯多去陪伴姥姥。那时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平日妈妈打零工赚取的报酬不多,每个月仅能挤出一天去看望姥姥,去之前还要算计会少挣多少钱,更舍不得在姥姥家住一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我,真的挺不理解妈妈,觉得陪伴年迈的父母远比挣钱重要得多。然而现在我都懂了,因为我也正走在那样一条路上。 6
姥姥去世的时候,我刚结婚不到一个月。赶回去时,大姑教导我说,到了姥姥家要大声地哭,以此表现自己的悲痛,才算符合自己孝子贤孙的身份。 然而,直到到了灵前,看着姥姥庞大的身躯僵直地躺在床上,看到她的脸被完全遮盖着,我都哭不出来,哪怕是轻轻的呜咽也没有。往事也并未像电影中所说的那样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麻木,但确实就那样呆呆地跟着人群跪在灵前,感受着冬天的阴寒,也感受着亲朋好友汇聚在此的熙攘与热闹。 起灵时,有老人不断催促大家哭出来,以增强送葬的气势。妈妈和几个姨妈已经哭得哑了嗓子。哭声越来越大,我或许是受了感染,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了永别之痛,开始以人群的哭声为掩护,压抑地哭着,后来情绪失控,也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那一刻,往事袭来,姥姥的宠溺、姥姥的教诲、姥姥的期待、姥姥的寂寞、姥姥病后拼命想保持尊严的努力……所有的所有如洪水般袭来,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脑海中汇成了一句话:"姥姥,你不是喜欢热闹吗?平时大家没空,今天,都来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我并未喊出来,于是这些年一直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如今回想,可能是我潜意识里意识到,那句话既是我深刻的自责,也是我对所有人的控诉。潜意识的理智让我不要用这句话来解脱自己,伤害大家。 姥姥临终时,我没能陪在身边。其实姥姥重病住院时我就在老家,也曾到医院探望。那时医院就已经说姥姥随时都可能去世,可能今天、明天,也可能是一周后甚至两周后。我假期结束,几经考虑选择了回天津上班,然而,在我回去的第三天,姥姥就走了。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即使在梦中,她也不曾来过。 我曾以为,在陪伴老人方面,我会比妈妈做得更好,可实际上,并不是。我漂泊外地,结婚了,生子了,才惊觉自己回家探望父母的日子,也不过有限的几个假期。平时能请假回吗?我问自己。其实,如果真的想回,周五请一天假,再加上周末,也未尝不可。只是,请假怕领导不满意,折腾怕孩子受不了,再加上父母一个劲儿口是心非地说"别回来,别回来",于是就安慰自己说,算了吧,等放假再说吧。 于是,我成了我母亲当年的样子。有时候,我觉得是生活中太多的无可奈何和情非得已让我把很多精力和关爱从父母身上转移开了,可有时候,我又觉得那不过是为自己的懒惰寻找了借口。答案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父母身上倾注的精力,不到给予孩子的十分之一。 7
正是因为有过这样的心路历程,所以,对于老太太的寂寞,我一直很心疼。但是,如果公公婆婆不帮我们看孩子,我就势必无法上班,而爱人一个人的工资根本养活不了一个家。 怎么办?怎么办? 答案还是那句话:为了小的,牺牲了老的。而且是两代老人。 幸而,奶奶对这一切都非常理解,甚至认为是应该的。早在去年,公公考虑到她年纪大了,不放心她一个人住,想兄妹几个商量一下,分工陪伴老人。然而奶奶一摆手,坚决地说:"不用!"年前奶奶体重骤减,公公婆婆几次提议带她去医院,奶奶都不肯,只说是老了吃不多了。一个多月前婆婆回去,好说歹说劝奶奶去了医院。 从此,奶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中度过。婆婆因为要帮我们看老二,没法回去照顾奶奶;二叔的妻子也在外地伺候女儿月子,无法回老家。奶奶只能由两个并不算细心的儿子和女儿照顾。 有一天,婆婆突然说想带着我和两个女儿回去看看。往常我每次提出回去看望老太太,婆婆都怕孩子折腾病了而拒绝。所以我立刻就意识到,这真的是奶奶最后的时光了。 奶奶在医院,已经虚弱得不能起床。看到两个重孙女,高兴得想坐起来,然而被公公婆婆制止了。我14个月大的小女儿平时见到生人会哭闹,可她虽然只见过太太两次,却任由太太抚摸她的小手,冲太太甜甜地笑。那一刻,所谓的骨血亲情不再是一个虚幻的概念,而是我眼前想起来就让人觉得热泪盈眶的一幕。 很快,奶奶就催我们离开。她当然想念我们,但却怕孩子在医院传染上什么病,使劲地摆着手。再加上护士也在旁边催促,我们停留了不过二十分钟就离开了。 临走时,我说:"奶奶,明天我们再来看您。" 奶奶着急地说:"别来了,别来了!" 我说:"我们带着孩子跑了几百里赶来,就是来看您的。" 朴实而不爱说话的奶奶,仍旧是那个词:"别来了,别来了。" 返回天津后,我被淹没在工作和照顾孩子的琐事中,但每天会通过婆婆了解病情。公公几次发来微信,让我们拍两个女儿的视频,说老太太想她们。让我颇为惊喜的是,一次拍摄视频时,我让小女儿叫"太太",她居然真的叫了出来,此后不断地念叨"太太,太太"。 我和婆婆也曾谈过奶奶去世后的事。婆婆说我带着两个孩子,到时候参加葬礼肯定不方便,所以不用回去了,只不过,要请几天假,在家里看孩子。那时我刚换了工作,婆婆担心刚上班就请假会导致领导对我有看法。 然而,奶奶帮我们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奶奶突然走了,据说很安详。一定是她不想给儿孙添任何麻烦的心感动了上天,所以她选在一个假期离开了,她的儿孙们都不需要请假了。她是下午去世的,上午还坚持在女儿的帮助下洗了澡,于是,她去世后,她的女儿也不用给她擦身体了。 她太心疼她的儿孙们了! 走之前的那天,奶奶第一次见到了重外孙。那是一个只有两个月的小婴儿。平时很爱哭闹的孩子,见到奶奶的那天甜甜地睡着。病重的奶奶高兴得坐了起来,想抱抱孩子,还一个劲儿地说:"这孩子将来能当大官。" 果然,在老人的心目中,他们的孙辈都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是要"做大官,挣大钱"的。 奶奶去世的消息,我还没对已经六岁的大女儿讲。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讲述死亡,也无法预测她会如何应对永别。 前两天,大女儿忽然对我说:"等放假了,我们再去看看太太吧。"小女儿听到了,又开始叨咕:"太太,太太。"稚嫩的童音伴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再看看大女儿等待回应时期待的眼神,我努力笑笑,说:"好。"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未来的日子里一定尽我所能,陪伴我的父母,善待我的公婆,让老人的牺牲少一些,获得多一些。老人们的需求,真的已经很低了,不是吗? 题图 | 图片来自电影《桃姐》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