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要从幼儿园抓起

　　国家要增办公立幼儿园了。
　　国家发改委等23部门印发  《关于推进儿童友好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 提出，支持发展普惠托育服务。鼓励支持企事业单位和社会组织、社区等提供普惠托育和婴幼儿照护服务。特别是： ＂将继续新建改扩建一批公办幼儿园，支持国有企事业单位、高校、军队、街道举办公办园。＂
　　然而，20年前，你随便拿起一本中学政治教科书，上面一定会白纸黑字地写着： ＂企业办社会＂是计划经济的严重弊端，要把国有企业兴办的学校、幼儿园、食堂、医院、疗养院等单位剥离出去，实现后勤社会化。
　　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
　　我们家刚搬到武汉大学的时候，女 儿哭了一个月。
　　说来好气又好笑，她哭，是因为她弟弟去 武汉大学附属幼儿园上学了。女儿每次路过那里时，都忍不住要趴在围栏上看个半天，看着看着就哭起来了。
　　我问她：你哭啥啊？
　　她说： 我怎么就没上过这么好的幼儿园，弟弟的幼儿园，操场比我的幼儿园整个还大。
　　听着蛮心酸的。
　　家在南京的时候，我们夫妻俩的单位都没有办幼儿园，女儿只能去小区里的一家私立幼儿园上学。一年要交两万多的学费和伙食费，可是幼儿园里连一个供所有班级参加运动会的操场都没有。
　　来武大之后，元宝（小弟）进了武大附属幼儿园，不但有大操场，还有后花园，连午睡的房间都是独立的。而且，人家管三顿饭。在单位上班的人都知道，早饭晚饭如果都能给孩子解决了，那得给父母省多少时间啊！
　　所以，当和朋友聊天时谈到所谓 ＂事业平台＂＂发展机会＂ 时，我其实很想说，来武大后给我带来的最大福利是：孩子有了一个放心的去处。
　　二
　　如果我说幼儿园跟马克思主义有什么关系，估计大家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可是，真的有关系。
　　说来很有意思，经常有学生问我：为啥《资本论》只写了三卷： 生产卷、流通卷、分配卷，而没有＂消费卷＂呢？ 经济活动不是包括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四个环节吗？
　　我的回答是：其实生产就是消费。因为马克思讲的生产有两种含义， 一是产品生产，二是人本身的生产，也就是劳动力生产。 在劳动者生产出产品的同时，必须把消耗掉的劳动力补偿回来，把＂自己＂生产出来，不然的话生产活动就会停滞。
　　而这个劳动力再生产的过程， 一方面是劳动者本身进行的，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那就是劳动者要养育后代，把劳动能力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工人把劳动力再生产出来的费用，是由资本所有者（也就是老板）承担的，所以除了工人自己的生活费用、接受教育培训的费用外，老板还得支付他养育后代的费用。
　　你没听错， 老板得付钱给工人养孩子。
　　三
　　但是，老板付钱给工人养孩子，这个行为是有限度的。因为，老板付给工人工资，让他把劳动能力再生产出来，但是，这个行为必须服从和服务于资本赚钱的根本目的。也就是说， 老板不可能让工人的消费、接受的教育、养育的孩子，其数量和质量超过哪怕是一丁点儿资本逐利的需要。
　　换句话说，老板甚至会把员工养育孩子的行为纳入＂资本逻辑＂，大家会发现：私营企业也开始自己办幼儿园了，老板们觉得员工整天心思都放在接送孩子上，严重影响了工人的工作效率和他的赚钱效率，那就必须办一个幼儿园——目的当然不是让孩子们享受到最好的照顾，而是他（她）的爸爸妈妈能更为安心地为老板挣钱。
　　这叫什么？ 劳动对资本的＂实际从属＂——劳动者生活的一切方面，都从属于资本逐利逻辑。
　　四
　　但是，社会主义是要超越资本逻辑的（至少我们是这么说的）。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把幼儿园办好，对于社会主义来说，意义非凡。
　　从理论上来看，在公有制经济和国有企业中，不仅仅实施按劳分配的逻辑，还内涵着按需分配的萌芽，也就是说，公有经济中的劳动者，不仅获得与其劳动付出对等的报酬，他的某些重要生活要求也应得到单位的保障。
　　1978年前的国营企业、机关单位，都是这么干的，它有职工医院、食堂、幼儿园、子弟学校，甚至连澡堂子。
　　但是，为啥我们要改革这种模式呢？因为，这种员工保障的程度必须与单位的经营状况相挂钩，因为我们转向市场经济了，如果企业能够在市场经济中胜出，有实力兴办这些事业，那就给它办去好了。如果企业本身经营得不好，那就不能办了，这叫竞争机制，市场经济的规律，必须遵守。
　　然而，在我们的改革过程中出现了一个相反的逻辑—— 因为国有企业办了医院食堂幼儿园，所以企业肯定负担很重，所以肯定办不好，所以一定得把这些东西给剥离出去，这就是——后勤社会化。
　　这个逻辑当然是有问题的，人家如果能办好，为什么不给它办呢？如果能在盈利的基础上搞好工人生活保障，不恰恰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吗？
　　遗憾的是，这种逻辑白纸黑字地写进了教材，写进了中央文件。于是，在这一轮改革大潮中，能办 幼儿园、子弟学校、食堂、附属医院 的，只剩下一些大规模的机关单位、部队和事业单位了。
　　这就是为啥大家都争着去这些地方找一个公办幼儿园的名额了，记得当时我家女儿快要上幼儿园的时候，有好心的朋友问要不要托关系整到公办幼儿园去，我那时也不清楚这些，问他为啥，他的回答我至今都还记得：
　　那边伙食好，肉多。
　　孩子们的快乐也许很简单，肉多，真的很重要。
　　五
　　办幼儿园的问题还牵涉到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妈妈＂。
　　已婚女性最辛苦的时候，就是产假结束后到孩子上幼儿园的那个阶段，一头是工作，一头是家里的孩子，而中国妇女偏偏又是那一类最有上进心的女性。长期以来， 中国的惊人的60%的妇女劳动参与率（要知道印度只有26%，日本也只有50%） ，为我们的经济发展奇迹撑起了半边天。然而，当家里还有一个没有上幼儿园的孩子时，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
　　真难啊，在单位是处在事业上升期的业务骨干，在家是新手妈妈。
　　有位学院同事告诉我说，以前武大还有 毛托 。我不理解啥叫毛托？她说是指帮你照顾还没上幼儿园的孩子。我的第一反应是：天哪，照顾那么小的孩子，那得花多大成本啊，碰着哪里伤着哪里，那还得了？谁敢干啊？
　　恐怕也只有社会主义的中国敢这么干了。
　　即使上了幼儿园，还是不省心，很多幼儿园下午早早就放学，也不提供早餐晚餐，在这些时间里，孩子还是得由妈妈来管，没办法，谁让自然分工就是这样呢？换句话说， 只要女性仍然在自然分工中承担了更大比重的责任，她在社会分工中就只能处于劣势的地位。
　　但是，单位建设的公立幼儿园，完全可以从员工工作需要出发提供服务。这就像武大附属幼儿园，提供早中晚三顿饭，放学时间精准对接职工下班时间。
　　每每我看到大冬天的早晨，幼儿园里所有老师都在校门口等孩子们的时候，说实话心里是真的挺感动的。这些老师们自己也没多大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真的需要让三、四岁孩子在一年学费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双语幼儿园学外语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让我的孩子去体验，但我只知道，我们真的需要每天能有温暖的阳光迎接他（她）们。
　　我想：这阳光，既是那些老师们的，也是社会主义普照的光。
　　六
　　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最后，恩格斯用亨利.摩尔根的这段话作为结尾，这段话作为本篇的结束，我想也是合适的。
　　自从进入文明时代以来，财富的增长是如此巨大，它的形式是如此繁多，它的用途是如此广泛，为了所有者的利益而对它进行的管理又是如此巧妙，以致这种财富对人民说来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人类的智慧在自己的创造物面前感到迷惘而不知所措了。然而，总有一天，人类的理智一定会强健到能够支配财富，一定会规定国家对它所保护的财产的关系，以及所有者的权利的范围。...管理上的民主，社会中的博爱，权利的平等，普及的教育，将揭开社会的下一个更高的阶段，经验、理智和科学正在不断向这个阶段努力。这将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复活，但却是在更高级形式上的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