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落叶时，荠菜盼春生

　　文/汪允祥
　　转眼已是深秋，小区一片空地里，一丛绿意闪亮，绿得柔软，恰似嫩菠菜一般，凑近了看原来是荠荠菜。荠荠菜在我的记忆里，多长在家乡的麦田里，菜园里，田埂上，果树下。荠荠菜为十字花科植物，是人们喜爱的一种野菜。荠荠菜，俗名地地菜，别名枕头草、粽子菜、三角草、香荠、护生草、菱角菜、地菜、上巳菜、荠草。＂春日平原荠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鸦。＂这是古人对春日荠荠菜随处可见的写照。没想到这深秋时节，荠荠菜也来凑热闹，给寂寥的秋天一抹生机。
　　看似不起眼的荠荠菜食用方法多种多样，可炖、可煮、可炒、可烹，还可做馅。而较为受人喜欢的是与鸡蛋或豆腐做馅包饺子，其味鲜美。另外，荠菜豆腐羹、荠菜神仙汤，其特殊风味胜过佳肴珍馐。
　　最难忘的还是荠荠菜五花肉饺子，五花肉饺子温暖了我的胃，那香味融进我的血液里。
　　记忆中生产队牛屋旁有一块大麦地，因大麦成熟较早，是牲口的好饲料，年年都会种上一大块。在麦垄里，田埂上，每年的春天都会长出密密麻麻的荠荠菜，那时的荠荠菜能遮住地皮，羽状嫩绿细长的齿叶，平平地贴着地面，如同放大了的雪花。那鹅黄的花瓣，像迎春的唢呐。
　　每年春天，我们放学后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拿起铲子，挎上篮子，到麦田里挖荠荠菜。轻轻地铲起来，抖掉泥土，露出白里透黄的根。托在掌中细细端详，浅齿状叶缘、叶背及茎上披一层细细的绒毛，如春天里刚出生的娃娃，嫩生生、肥嘟嘟，浑身上下都是新的。不一会儿就挖半篮子荠荠菜，回家交给母亲，母亲小心地洗净，细细地剁馅，包荠荠菜鸡蛋饺子。吃了荠菜饺子，这个春天才有仪式感。特别是周末父亲从集市上称半斤五花肉，五花肉荠荠菜饺子至今想起来还直流口水。母亲似乎看透了我们兄妹的心思，隔几天就让我们吃上一次＂打馋虫＂。
　　有时候来不及做饺子，母亲会在月光下，一棵一棵摘下荠荠菜的杂叶，掐去干稍和根须，只留下荠荠菜的嫩叶，洗净晾在簸箕上。然后，每天早晨荠荠菜与面粉、粉条、花生仁、姜末混合放上适量盐，煮开就做成了香喷喷甜丝丝的荠菜粥。一碗荠荠菜粥下肚，那股香劲儿打个嗝儿都还透着香，直到晚上做梦还回味无穷。
　　童年总是感觉吃不饱，不到天亮就醒了。这时候，厨房里的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微光。那有节奏的刀声开始起起落落，把我从梦里唤醒，一骨碌钻进厨房。母亲正把切碎的荠荠菜和葱花掺在一起，打上一个鸡蛋拌匀，把一摞烙饼逐个摊开，铺上荠荠菜馅儿，上面再盖一层烙饼，两头折叠起来，方方正正的，随后就在圆圆的黑黑的鏊子上烙起来。母亲粗糙的手此刻是那样灵巧，动作是那样纯熟，一边添柴草，一边来回翻着……烙饼慢慢变为金黄，香味也渐渐散发出来，咬上一口，又酥又软，直沁心脾，像极了现在岛城早餐摊卖的枣庄菜煎饼。一看到有好吃的，我抓起来就咬，完全没了吃相，肚子滚圆才罢休。母亲看着我不雅地吃相笑道：＂上辈子是乞丐，没吃过东西？＂边说边往鏊子底下加了一把麦秆，红红的火苗，舔着母亲饱经风霜的脸，仿佛岁月带给母亲的只有辛劳和对子女的爱。
　　北宋大文学家苏轼非常喜爱吃荠菜，并美其名曰＂天然之珍＂，他赞美荠菜＂虽不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在贬官外放时，苏轼喜用荠菜、萝卜和粳米，不加调料做羹食用，还发明了一种荠菜和米煮的粥，自称＂东坡羹＂。他的咏荠名句：＂时绕麦田求野荠＂，更是形象地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村妇和儿童握着小铲、挎着菜篮，纷纷到麦田采集荠菜的生动场景。
　　荠菜不仅是营养丰富的美味蔬菜，还能治疗多种疾病，民间有＂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的谚语，还流传着＂春食荠菜赛仙丹＂的说法。可见，荠菜不仅是佳肴一碟，更是灵药一方。
　　金朝李献能就说＂晓雪没寒荠，无物充朝饥＂，没有荠菜就要断粮了。到了明代野菜谱中，为荠菜题的一首歌谣就更加贴切：＂荠菜儿 ，年年有，采之一二遗八九。今年才出土眼中，饥饿之人不停手。＂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在革命战争最艰苦的时期，荠菜也是军队以及革命群众的充饥食粮之一。凭着艰苦卓绝的艰苦奋斗，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这种奋斗不息的精神，不也是荠菜的真实写照吗？
　　我的童年时光，苦并快乐着。可就在那缺衣少食的日子里，荠荠菜成了故乡人最看中的美味。当底层人民的度荒食粮，开始慢慢受到到衣食无忧的上层社会喜爱之后，孟郊的＂食荠肠亦苦＂就马上被人忘却了。挖荠菜不再是为了充饥，开始变成一项纯粹的娱乐活动。早在汉代成书的《周礼》中，就记载了《采荠》这道乐曲。到了唐李淖所著的《秦中岁时记》中，第一次提到了集体采摘荠菜的活动：＂二月二日，曲江拾（荠）菜士民极盛。＂这种采摘，已经不是为了充饥。反而成了一种应季的，和踏青一般的室外文体拓展活动。人们不再关心家中有无隔夜之粮。采它，仅仅只是为了好玩。
　　来青岛生活后，父母亲偶尔也会和小区的老人们结伴到郊外挖荠荠菜。于是，伴随我童年时光的荠荠菜美味也不时出现在餐桌上。可惜这一切美好和温暖都伴随着父亲的一场大病而一去不复返了，父亲生病后一直在家静养，生活起居都要人侍候，挖荠荠菜也成了一种奢望。
　　没想到在这秋叶飘落的季节，荠荠菜在小区一隅绿地可爱，大概想让我回忆童年的时光吧！看到鲜嫩的荠荠菜，我不由弯腰拔了起来，虽然就那么一小把，我还是很高兴。也许父亲看到荠荠菜，能回忆起一些美好的过往……
　　写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内心一酸，泪水不由自主朦胧了双眼。
　　作者简介
　　汪允祥，全国中小学作文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中高考作文实战专家，26年专注于中小学作文教学研究 ，半岛小作家、半岛学生记者特邀顾问，《宁古塔杂志》签约作家，《燕京文化》签约作家，百家散文名家，《十月少年文学》特邀讲师，第六届＂小作家杯＂青岛赛区组委会主任，在报刊发表作品40余万字。《母亲的面糊子 》等十二篇文章被多所学校选为阅读理解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