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游北塔芳声

　　文/魏浩
　　绵阳三台城郊有三座远近闻名的佛塔，他们分别是位于城东东山公园的东塔、城南玉林乡的南塔和城北王家桥北岗山的北塔。
　　东塔最为古老，它建成于明万历三十一年，南塔最年轻，它建于清同治十三年。三座塔中，离城最近的是北塔，如果去江边散步，不经意间就会进入你的眼帘，于是便会在心中升起有朝一日一定要登临北塔的冲动。
　　在清秋十月底的一个下午，难得的秋阳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再一次点燃了我游登北塔的热情。于是我约上老友，兴致勃勃地来到了王家桥北岗山下。
　　时令虽是深秋，盘曲而上的山路两旁，竹林、树木仍然苍翠挺直，树丛里偶尔闪出几朵野菊花、五色梅、银莲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儿。
　　大约半个多小时，我们就登上了山顶。山门紧闭，里面却犬吠不断。站在北塔山门前，可以望见大半个县城。鳞次栉比的楼房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凤凰山与长平山则如县城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远山之下隐隐约约可见涪江。
　　据史料记载，北塔由清嘉庆年间三台县知县沈昭兴组织修建。塔身坐北朝南，为九级六边形内部楼阁式塔结构，外形挺拔秀丽，向上每一层逐步收缩，壁内石阶盘旋而上，四面开有真假窗孔。
　　要说北塔是一座佛塔，其实是不准确的。北塔的修建，与佛寺有关，但又并非建于僧院寺庙之处。乾隆庚午年（1750），位于琴泉寺后山顶的惠义寺塔（琴泉寺，初名安昌寺，唐初更名惠义寺，南宋又易名护圣寺，因寺后山泉滴声似琴，明万历时已称琴泉寺。尽管惠义寺已多次易名，但惠义寺塔千年不倒，直到清代三台老百姓还是习惯称它为惠义寺塔）毁于一场大火。不知道什么原因，六十多年过去了，古老的惠义寺塔一直没重建。直到清嘉庆丁卯年（1807）浙江秀水人沈昭兴到任三台县知县，才有了重建寺塔的想法，原址重建，还是另选他处，沈昭兴心里也暂时没有答案。
　　嘉庆十八年（1813）春，沈氏从京城公干回到三台任上，便与三台各界人士商量重建惠义寺塔之事宜，大家都说，三台这个地方自唐代以来，教育发达，人才辈出，＂哲彦星纷，冠裳轸接＂，先后涌现出了苏易简、姚希得、蹇彝、张翀、白贲、王任等众多俊杰贤才。沈昭兴深为感慨：＂昔之梓州光光如彼，今之三台寂寂如此，盖此塔为风水之所钟，昔巍然而今荡然也。夫善恶感应之说，可以惩劝冥愚，辅佐治理，贤者犹存而不废，况有裨于人文化成者哉。＂（沈昭兴《重建北塔记》）。
　　其实沈昭兴在上任三台知县的第三年即嘉庆十四年（1809）在潼川知府谭光祜的支持下，开始着手修缮位于城东的草堂书院，两年后草堂书院修葺完工，＂规模仍旧，而土木一新＂。
　　我们知道，自古以来，儒与释是相互冲突、相互排斥的，所谓＂诗书明而波若熄，龛寺兴则学校微＂。既然修塔的初衷是为了发展教育，当然不宜原址重建。经过反复踏勘、选址，沈知县选中了距离琴泉寺二里多地的城北王家桥北岗山顶这块风水宝地。
　　为筹集建塔资金，沈知县深入宣传发动，带头捐出官俸。一时间，县内士绅、群众纷纷响应，捐款捐物，＂募民财以集成＂。随后他亲自挑选精打会算的会计管理财务，又遴选谭曾长、李浩智等方正不阿的诸生做管理人员，挑选能工巧匠做施工技术人员，经过二年的努力，北塔在万众瞩目中，于嘉庆二十年（1815）落成。
　　正在沉思之间，北塔山朱红色的大门哐当作响，随后慢慢开启。我向看守塔院的何大爷说明来意，他便高兴地把我们让了进去。
　　原来北塔并不孤独，围绕它的还有一座朝阳观。朝阳观什么时候的，我没有详考，但至迟在民国时期，它已存在多年。抗日战争时期，内迁三台的东北大学教授孔德，登临北塔后，曾留下一首诗说：＂郭外萧萧野色新，青灯古塔已成陈；秋风秋雨朝阳观，曳杖寻诗自有人。＂可惜，今日的朝阳观，已经明显式微，观门半开半掩，里面空空荡荡。
　　我便径直来到北塔之前，仰观北塔，挺拔高峻，直插云端，西北角塔楞上的草茎在秋阳的照射下泛着苍黄的光芒。青天白云之下，北塔显得更加邈远脱俗。
　　北塔底层辟门，西南而向。门前左侧立着一块《北塔维修碑记》，2008年5月12日，汶川特大地震殃及三台，北塔七层以上全部垮塌六至七层半幅垮塌，一至五层不同程度受损。灾情发生后，三台文化、文物管理部门及时采取保护措施，申报灾后文物维修专项资金，由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编制维修方案，专业维修单位采用裂隙注浆、纵向钢筋贯穿、横向钢带围箍、小锚杆对穿等现代维修新工艺、新技术，以石条、青砖、石灰糯米浆砌体，对塔身进行历史表面复原。古老的北塔，重现生机。2012年10月，北塔被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夕阳西沉，霞光万道之时，我登临了这座芳声久远的督学之塔、教育之塔、文化之塔。
　　北塔门前置石梯四级，进入塔内，一到五层皆有石龛造像，供游人膜拜。塔内石砖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旧时的铭文，其中一处铭文为：＂北塔縣令沈昭興製＂。也有一些游人的信手涂鸦。站在北塔内壁窗孔俯视、眺望，东北面涪江逶迤，澄江似练；稍稍低身抬头，透过塔孔，则见蓝天之下，远山如黛，重峦叠嶂，一幅寥廓江天万里秋的画卷在眼前延伸。
　　登上塔顶，没有了窗孔，正好坐下来小息，于是闭目净心，耳边却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这读书，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声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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