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正太饭店的前世今生

　　#这么近 那么美 周末到河北##河北文旅看图识景##奋进新时代 美丽石家庄#
　　正太饭店作为石家庄一座百年西式建筑，长期被人们视为石家庄早期城市史的地标性建筑。正太饭店坐落在原正太铁路石家庄火车站北侧，是近代石家庄最大、最豪华的酒店，是河北省文物保护单位。以往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以为这座建筑自1907年建成以来，一直就是作为正太铁路的附属设施——铁路饭店而存在，对于这座建筑的功用演变不知所以，学界也未曾有过详细研究成果公开发表。关于其建造时间，近年出现了一些疑议，有学者提出了＂正太饭店的修建年代，并非在1907年，而应是在《正太铁路》影集1913年印制之后＂的学术假设。那么，正太饭店功用的前世今生到底是怎样的呢？本文特作如下概述。
　　图一：正太铁路验收照片（照片来源：河北省收藏家协会副会长王律收藏的1913年法文版《正太铁路》画册）
　　正太饭店始建于何时
　　2014年4月，在纪念正太铁路修建110周年之际，地方史学工作者、文献收藏家王律，将其从天津拍卖会上购买的一本法国巴黎昂贝尔出版社1913年出版的《正太铁路》影集，公之于众，引起当地不少学者的极大关注。这本《正太铁路》影集共收录了正太铁路80张照片，弥补了石家庄近代历史影像史料的空白，具有极为珍贵的研究价值。学者们在研讨会上，对影集里没有看到正太饭店的照片，各抒己见，展开了大胆假设和深入研究探讨。以往传统论述皆认为，正太饭店修建于1907年，而法国摄影师对法国人建造的这座法式奥斯曼风格建筑为何视而不见，1913年编辑出版的《正太铁路》影集，为何不收录正太饭店的照片呢？从一般思维逻辑推理，正太饭店作为1907年正太铁路修建的石家庄最大、最豪华的酒店，法国摄影师和巴黎昂贝尔出版社编辑，必定会将其拍摄并编入影册的。但是，影集里却未见到正太饭店那幢坐西朝东的建筑门脸，所以，便有了正太饭店并非建于1907年的学术假设。这个假设具有推理依据和逻辑前提，对正太饭店建筑年代研究的展开，具有积极推动意义。这个学术假设的提出，引起了史学界和文物界对正太饭店历史建筑的关注，揭开了深入研究正太饭店功能嬗变的序幕。
　　然而，随着对《正太铁路》影集研究工作的深入展开，在小心求证的过程中，才发现这个学术假设的逻辑，其实并不能成立。首先，影集中没有正太饭店照片，并不等于正太饭店这座建筑不存在，因为影集中也没有正太铁路太原车站照片，但太原车站却是客观存在，其建成绝不会不晚于1907年。其次，《正太铁路》影集中没有正太饭店建筑东侧正面门脸的照片，并不能肯定正太饭店这座建筑最初形态一定不存在。
　　《正太铁路》影集中，有30张照片是在河北境内拍摄的，有50张是在山西境内拍摄。影集照片中最全面展现石家庄车站场景的照片，是1907年验收人员在石家庄正太车站前的合影照，影集中第33页的这张车站站台合影照（见图一），由参加正太铁路验收的随行记者拍摄，它提供的证据，成为最终破解正太饭店这座历史建筑年代问题的重要线索。
　　正太铁路验收官员在车站前的合影照，拍摄于1907年10月10日。据清政府验收代表梁士诒奏报记载，此次验收为＂光绪三十三年九月初四至初九日＂，从正太铁路东端终点石家庄站开始的验收，即1907年10月10日为工作第一天。这张合影照摄入了参与验收人员与车站景物，镜头角度是从石家庄火车站内侧的西南方向拍摄的，窄轨铁路在西，车站票房建筑在镜头的东北方向。仔细端详照片画面左下部，可以看到车站票房北侧两排楼房建筑，这座上下二层的楼房建筑，就是正太饭店始建于1907年的关键证据。从照片局部放大的画面中，清晰可辨南排两层楼房的阳台以及阳台护栏，与20世纪20年代正太饭店的南排两层楼房，毫无二致。南北两排铺瓦屋顶的楼房并列，建筑高度相同，其建筑样式和位置，足以断定就是正太饭店建筑的南北两排楼房。
　　1907年10月拍摄的这张确凿照片，证明1907年正太铁路通车时，正太饭店的南北两排二层楼房建筑已经落成。至于当时法国记者是否拍摄到正太饭店东侧正门的建筑，1913年法文版《正太铁路》影集为何没有刊载正太饭店东侧正门的建筑照片，暂无依据，不作妄断。
　　正太饭店建筑功用嬗变的4个阶段
　　考察正太饭店这座建筑的前世今生，就是为了搞清楚它的功用变迁，了解它建造修缮的历史过程，还原其真实历史面貌。民国时期，正太饭店建筑功能嬗变，前后大致经历了4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1907年至1920年10月，主要用于正太铁路中外高级员工居住、安置接待与铁路系统相关的各类官员，以及被英美烟公司租居。
　　1907年建成的正太饭店南北两排二层楼建筑，起初并没有固定的称谓，在正太铁路史料文献中，一度被称为＂公事房＂。它作为正太铁路文献中的＂特种房屋＂，以及＂车站附属房间＂，或正太铁路局＂附属建筑＂，基本功用主要是用于正太铁路高级员工居住。1907年铁路开通时，正太铁路管理部门除了那座四边形行政大楼外，旁边仅有一所小型居住建筑，而这一座位于车站票房北侧的＂公事房＂，是具备完全住宅功能的正式建筑。所以，最初的＂公事房＂，就是用来安置中外高级雇员的暂时住所。当时正太铁路有50名法国员工，除总工程师外，还有各部门负责人和高级员工，比如会计师、工程技术人员和文秘等。中方150名职员中，有政府监督人员，有部门负责人助理，比如翻译、办公人员、车站管理人员等。
　　据正太铁路工务处编制的《员工住宅概况表》记载，正太铁路总局建造的第一批中外员工住宅，即总局办公楼周围的24号至32号住宅，最早建成于1912年；总机厂北侧的1号至4号住宅，建成于1914年；大石桥东北角的34号至37号住宅与车站站长住宅，建成于1915年；总机厂西北侧的5号至23号住宅，建成于1916年；车站票房南侧的6间丁组建筑，建成于1918年。当初，正太铁路方面对工人和民夫均不提供食宿，从外地招聘来的总机厂工人，几乎全都是在石家庄村边租房居住，或搭盖临时窝棚。进入民国之后，随着几十座职员住宅逐步建成，＂公事房＂内中外高级职员陆续搬出。
　　在1920年11月1日正式开办正太饭店之前，这座楼房建筑的大部分房间被英美烟公司租用。在1920年10月刊出正太饭店即将开业的广告中，介绍其所在地就是位于京汉铁路石家庄车站与正太铁路车站旁边的英美烟公司大楼，＂系前英美烟公司租居之大楼＂。其实，英美烟公司最早租用正太铁路这栋建筑部分房间的时间，可以追溯至1911年之前。辛亥革命时期，吴禄贞在石家庄谋划武装起义时，即1911年11月6日晚上，在火车站站长办公室，革命党人孔庚向吴禄贞汇报此次到石家庄，带来了两个革命党同学参加起义，目前暂住在晋阳栈房。根据孔庚口述、居正记录的《先烈吴禄贞殉难记》记载，时任清军第六镇统制、山西巡抚、燕晋联军大都督兼总司令的吴禄贞对孔庚说，11月7日准备把司令部从车站站长办公室调换到英美烟公司大楼，＂这个地方（站长室）窄了，明天把司令部迁到英美烟公司大楼，上层作山西巡抚行辕，下层作统制司令部，那地方宽，可请他二人搬进司令部住＂。这段珍贵史料也印证了英美烟公司租用这栋建筑的时间，起码在10年之上。
　　第二阶段从1920年11月至1937年10月，是正太饭店对社会开展服务，主要经营餐饮住宿业务的阶段。
　　自1920年11月正太饭店对社会开展服务后，在正太铁路总局主体掌管之下，以承包制方式先后经营了17年。由于正太饭店具备了许多优越硬件设施，投入运营之后很快就进入兴盛发展阶段。1933年正太铁路收归国有之后，铁路局继续沿用了以往的捆绑方式，将石家庄正太饭店、太原山西大饭店，与正太铁路餐车经营权一并出租，续包给了承包商陈玉山。根据《铁道年鉴》记载的新承包合同，陈老板以每年支付4560元租金的方式将正太饭店承租下来。
　　正太饭店由于具有豪华高端特点，加之转乘火车方便快捷，在20至30年代成为军政要员们到访石家庄或途经中转的下榻首选，地方官员也把一些重要接待活动安排在正太饭店。正太饭店先后接待过蒋介石、宋美龄、汪精卫、九世班禅、宋子文、孔祥熙、阎锡山、梁士诒、徐永昌、张学良、杨宇霆、冯玉祥、杨虎城、方本仁、何应钦、李宗仁、商震、张群、邵力子、傅作义、于学忠、白崇禧、唐生智、韩复榘、顾祝同等军政要人和宗教领袖，还有顾颉刚、顾毓琇、孟禄（美国教育专家）等文化科技界名人。此外，还有一些外国公使、参赞、武官、代办、领事等外交人员途经石家庄，也曾下榻于正太饭店。例如，1927年9月，日本侨民在石家庄贩毒被当地警方抓获，日驻津领事前来处置交涉时，即在正太饭店入住。1928年5月4日，日本驻华公使武官本庄中将在准备回国前，因与张学良、杨宇霆私交关系，特意赶到石家庄，在正太饭店与张杨二人辞行。1933年9月23日，日本驻北平代办矢野、参赞原田龙一等10余人到山西游历，途经石家庄，凭借携带日本使馆的护照身份证明，在正太饭店下榻休息。
　　图二：20世纪30年代末期的正太饭店南北两排楼房的西楼头（照片来源：近代中日关系文献与抗日战争日文史料收藏家张志斌收藏的《驻石侵华日军相册》）
　　正太饭店既是官方举办隆重社交活动的场所，也是一些军政活动的指挥部或办事处，有些机构时常在此大楼内租房办公，或临时性入住。在正太饭店对外经营的17年间，饭店内有一些社会团体租用的办公房间。例如，1927年7月，北方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司令部就曾设立在正太饭店。1930年3月，反蒋联盟形成，阎锡山在太原成立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把石家庄正太饭店作为总司令部的行营驻地。正太铁路收归国有之后，1933年国民党中央党部委任卓衡之、朱华等5人，担任＂正太铁路特别党部筹备委员＂，筹备委员会即设在正太饭店。
　　正太饭店是一些军阀、政客、巨商私下聚集之地，也是一个藏污纳垢的豪华赌博场。《大公报》记者曾报道说：＂稍具人物色彩者，亦常聚正太饭店，每以赌博为应酬，夜以继日，不辞劳苦。＂还有军阀毒贩入住正太饭店，以躲避禁毒人员查处。例如，孙殿英麾下的兵站司令兼师长金守信和军需处处长邱文翰，都是制毒、运毒、贩毒的大毒枭。金守信是入住正太饭店的常客。1934年孙殿英出兵西北失势，蛰伏晋祠后，失去靠山的金守信，使用假姓名藏匿于正太饭店。后来，由于饭店茶房仆役告发，才由军警宪兵将其抓获，在太原执行了死刑。
　　卢沟桥事变前后，国民党中央党部派遣王玉赋到石家庄联合冀南部分抗日力量，以正太饭店为基地，成立了抗日牺牲大同盟，从事所谓民族抗日工作。1937年9月，日军飞机对石家庄进行了多次轰炸，侵略者的炮火彻底摧毁了正太饭店商业经营。正太饭店经营餐饮住宿业务的辉煌历史终结了，驻扎在正太饭店里的国民党抗日牺牲大同盟成员也各奔东西。
　　第三阶段从1937年10月至1945年抗战胜利，是正太饭店作为日寇第一军兵站部后勤供应基地，以及被日伪时期铁路管理机关办公占用阶段（见图三）。
　　1937年10月9日，日军侵入石家庄。10月10日，日军在火车站和正太饭店门前，举行入城仪式。日本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曾驻扎于正太铁路管理办公大楼，第一军兵站部曾驻扎于正太饭店。1939年4月华北交通株式会社成立之前，华北铁路由日军军部实行管制，后来日军将铁路管理权移交给华北交通株式会社，第一军兵站部也陆续将正太饭店建筑部分空间的使用权，移交给华北交通株式会社北京铁路局石家庄铁路出张所（＂办事处＂之意）。石家庄铁路出张所日方长官筱原惠、石家庄铁路警务段日方长官月野胜接管这座建筑后，其铁路机构还有一些变化调整，1940年5月石家庄铁路出张所被裁撤，所辖事务移交石门铁路监理所，1944年成立石门铁路局。无论其机构如何变化，日本侵略者控制的铁路管理机关一直在这座建筑内办公。
　　石家庄沦陷后，正太饭店的经营业务终止，所以《石门新指南》一书已经没有了正太饭店的字眼，该书在介绍华北交通株式会社石家庄出张所和石门警务段时，将其办公建筑所在地，均标注为火车站。
　　沦陷时期，侵华日军占据正太饭店建筑的一些影像史料，被日军官兵留存下来，其中一张正太饭店建筑照片背面记有日文注释佐证。这张照片是从饭店建筑的东南方向拍摄的，饭店建筑门口右侧停放着一辆小轿车，左侧堆放着沙袋掩体工事，远处站立着一个双手插腰的日本军官（见图三）。天津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的近代日本侨民史研究专家万鲁建博士，译读照片背后日文记录的内容大意为：＂石家庄火车站旁边的正太饭店建筑，现由军方使用，作为主地兵站部，即为华北方面军驻屯地石家庄从事各种食宿以及力夫等事情的基地兵站，是主要后勤补给基地。铁路区役所和警察所之地，十军（应为第一军）工作之地。＂
　　第四阶段从1945年抗战胜利国民党接收，至1947年11月12日石家庄解放，是正太饭店作为冀晋铁路局警察处所在地，以及作为国民党驻军核心防御工事的阶段。
　　抗战胜利后，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兼河北省政府主席孙连仲，指派河北省第十一区专员高挺秀，接收伪真定道公署和伪石门市政府。国民政府交通部平津区特派员接收了石门铁路局，并成立了＂交通部平津区石家庄分区接收委员办事处＂，1946年3月又在太原成立了＂交通部晋冀区铁路管理局＂。据中共冀晋区四地委城工部编写的《蒋管石门调查》记载，交通部晋冀区铁路管理局下属驻石办事处，设在车站北面吴公墓陵园内，铁路管理局警务处设在石家庄正太饭店大楼内。另据中共冀中11分区地委联络部的调查，该警务处约有400人，他们把正太饭店作为驻地，并无多少实际战斗力。
　　图三：石家庄沦陷时期的正太饭店（照片来源：近代中日关系文献与抗日战争日文史料收藏家张志斌收藏的《驻石侵华日军相册》）
　　国民党第三军进驻石家庄之后，将正太铁路管理局行政办公楼作为司令部，称为＂军部大楼＂，正太饭店这座大楼建筑则被当作国民党军队重兵把守的军事防御核心要地。第三军主力在清风店战役被歼灭后，在石家庄留守的国民党第三军第三十二师师长刘英，则把正太饭店与大石桥作为最后死守石家庄的核心工事，不断予以加固。在正太饭店建筑核心工事里，驻守的是国民党军第三军三十二师九十四团长朱剑征带领的1500多人。
　　图四：1947 年11月12日解放军攻占石家庄核心工事正太饭店的情景。（照片来源：《东北画报》，1948 年第30 期）
　　正太饭店这座建筑在作为军事防御工事的阶段，便已面目全非。该建筑楼内，门窗被堵上沙袋，楼道走廊也搭起了各式掩体；楼外设置了碉堡、围墙、壕沟、铁丝网等；在大楼建筑的地下室，挖掘了与大石桥相通的暗道。参加解放石家庄战役的晋察冀野战军第4纵队10旅30团政治委员王海廷，在《解放石家庄战斗忆事》中回忆说：＂正太饭店等坚固建筑群灰蒙蒙一片，这就是石家庄守敌的最后巢穴，所谓‘核心阵地工事’。＂正太饭店这座建筑作为国民党三十二师坚守的军事堡垒，成为解放石家庄战役中最后一个被攻克的据点（见图四）。
　　新中国成立后，正太饭店虽一直未再恢复其作为旅店和饭店的对外服务功能，但曾先后做过石家庄铁路分局办公场所、职工单身楼（石铁第八单身宿舍），还在这里开办过幼儿园，出租为货运仓库等。
　　总之，正太饭店这座建筑在不同历史阶段有着不同的功用。由于其作为经营餐饮住宿的17年的经历，致使人们一直把这座建筑遗存统称为正太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