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丨铁嘴曹志林的快乐围棋

　　1月12日晚，著名围棋评论家、《新民围棋》副主编、前国手曹志林八段因病去世，享年76岁。他的匆匆告别，引发大家对那个轰轰烈烈的围棋时代热切的追忆。那一辈亲历新中国围棋事业初创、努力传播围棋知识和文化的棋人中，曹志林以他极富感染力的讲棋评棋和对围棋推广不遗余力的投入，留下一簇闪亮的光影。
　　图说：曹志林讲棋 张晓露 摄
　　不懂棋的也爱听他讲棋
　　曹志林的围棋人生由多个精彩的截面组成：国手，主编围棋刊物，讲棋，参与创办围棋学院。为他带来最大影响力的，是讲棋。20世纪70年代开始，他就在各种场合为棋迷讲棋。陈祖德的自传体报告文学《超越自我》中有过描述：＂1973年，围棋集训队全国巡回表演，每到一个地方都做大盘讲解，吸引到很多观众，讲棋主要由曹志林担任。＂＂小曹只要一开始讲棋……不要说棋迷们听了为之倾倒，就是几乎不懂棋的听了也会笑口常开，一路博得喝彩。＂
　　曹志林的现场讲棋，绘声绘色，极富激情。许多棋友至今能忆起他的精彩片段，类似＂黑棋在这里咔嚓一断，这个你做梦都不会想到……＂那时候围棋比赛转播不多，且棋赛本身比较静态，但高手间的纹枰论道到了曹志林嘴里，却让观众产生强烈的画面感，仿佛自己坐进对局室，贴身观摩两名棋手精彩激烈的搏杀。
　　图说：曹志林的现场讲棋绘声绘色、极富激情 网络图
　　第五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曹志林在南京五台山体育馆，为棋友现场讲解钱宇平九段和武宫正树九段的一局棋。随着他绘声绘色的讲棋，配合手舞足蹈的动作，棋枰上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引得观众掌声雷动，在馆里下棋的武宫正树都听见了。下完棋问清楚外面是怎么回事，武宫正树跑出来，也当了回曹志林的现场观众。
　　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世界冠军常昊九段回忆，自己曾跟曹志林打趣：曹老师您讲棋是属于不讲棋的内容的。虽然这话半开玩笑，恰恰道出曹志林讲棋广受欢迎的原因。中日围棋擂台赛风靡的时候，国内懂棋的观众还很少，大家更希望熟悉棋手本身，了解不同棋手的风格。这时候，曹志林讲棋的另一大特色就有了用武之地。他是新中国第一代国手，与陈祖德、吴淞笙、王汝南、华以刚、邱鑫、黄德勋等有同门之谊，和聂卫平、马晓春、刘小光等一流棋手非常熟悉，因此常常在讲棋的过程中，给棋友透露些棋手训练比赛甚至生活上的小秘密和小故事。在那个信息匮乏的年代，曹志林嘴里天南海北的＂小道消息＂，让观众听得津津有味，对纹枰上搏杀的棋手有了感性的认识，从而对围棋产生浓厚的兴趣，也懂得围棋与人生的辩证棋理。棋友们因此送曹志林一个雅号——＂围棋铁嘴＂。常昊说：＂所以曹老师在围棋的普及和推广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图说：曹志林被称为＂围棋铁嘴＂ 网络图
　　办围棋刊物金点子不断
　　1978年《围棋》月刊复刊，从国家队退役回到上海的曹志林出任主编，后来刊物并入新民晚报，他又担任《新民围棋》副主编。按理说，专业刊物采编是他的本职工作，讲棋是分外的事，甚至被人笑话＂倒贴钞票＂，但他乐此不疲，即便精神、体力透支的情况下也不愿割舍。曹志林后来自我总结：＂我觉得我下棋的名气还不如我讲棋的名气大……所以讲棋也给我带来很大的乐趣。＂
　　图说：《新民围棋》
　　与曹志林在围棋刊物共事多年的吕国梁回忆，经常他晚上给刊物写稿，第二天再去讲棋，＂那时在长江剧场讲中日围棋擂台赛，我在场外等新传来的棋谱，再马上交给他。很多没票的棋迷都挤在门口。＂一般讲棋是两个人配合，但曹志林喜欢一个人讲，他在现场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别人也插不上嘴。吕国梁给曹志林找过搭档，＂他的要求就两条：一是帮他记谱；二是帮他在大盘上挂棋子，人要长得高点。＂
　　后来曹志林每周到上海电视台录制讲棋节目，时间久了，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好些，他还特地去做了手术。吕国梁回忆：＂有一天他突然拉住我问：你看看我有啥变化？我端详后说‘不明显’。他就告诉我，自己去割了眼袋，手术花了800元。＂
　　在围棋刊物的内容创新上，曹志林也花过不少心思。吕国梁回忆，1982年《围棋》月刊推出＂围棋夺魁赛＂，聂卫平与马晓春首次进行五番棋决战，曹志林和自己一起去北京采访报道，住在国家体委设在地下室的招待所。晚上，曹志林告诉自己：＂我到聂卫平那里去。＂当时聂卫平等国手住在体育馆路2号的集体宿舍，第二天天亮，曹志林才回到招待所，应是跟聂卫平聊了很多。办刊物，曹志林对同事、下属充分信任，放手将版面工作交给他们，自己则多出金点子。他曾借鉴日本同行，在《围棋》月刊新推＂快镜头＂等栏目，挑选近期重要棋赛中决定胜负走向的招法，配以棋图讲解，结果很受棋友欢迎。吕国梁说，这种图文并茂的方式，后来经常出现在报纸、网站的棋赛报道中，被沿用至今。
　　图说：曹志林讲棋 张晓露 摄
　　最贴近时代的围棋推广人
　　曹志林还有一个不太为人了解的角色——在培养围棋人才上，＂铁嘴＂可不是光动嘴，也做了许多实际工作。常昊回忆，自己小时候在市少年宫学棋，有段时间和师兄刘轶一一起受到曹志林的指导，对自己一路的成长，曹老师也相当关心。20世纪80年代，国内没有成体系的业余比赛，曹志林参与设计、首创了上海市围棋升段赛，随后全国各地纷纷模仿举办。如今，全国围棋升段赛作为群众围棋的重要基石，仍旧起着培育、选拔中国围棋后备人才的作用。过了耳顺之年，曹志林退而不休，参与创办上海建桥围棋学院，担任副院长。常昊说，与曹老师相处，总觉得他精力特别旺盛，跟年轻人相比甚至更有激情。
　　2000年前后，因为参加中国围棋协会与新民晚报、吴江同里镇共同主办的中国围棋天元赛，常昊与曹志林常有机会相聚。＂常天元＂发现，曹老师又在琢磨推广围棋的新点子，＂他觉得漫画的形式很好，年轻人又特别喜欢，会是传播围棋知识的新武器。我那时喜欢看蔡志忠的漫画，觉得有时意趣盎然的几幅画倒能讲清楚一些深刻的哲理，让人产生共鸣，听曹老师一说，很期待这种方式也能把围棋的棋理和乐趣传递给更多读者，因此鼓励他去尝试。＂
　　图说：曹志林希望能把围棋的棋理和乐趣传递给更多读者张晓露 摄
　　对许多围棋界的后辈来讲，曹志林与自己的父辈同龄，但跟他相处，一点也不会有压力，反而总能感受到一种快乐的氛围，进而被他的乐观开朗感染。从小跟着曹志林学棋的陈天惠，如今在上海市围棋协会负责竞赛工作，他记得，有一次拎了一袋大闸蟹去看望恩师，到了曹志林家，照例先跟老师下棋，结果下完棋发现有几只蟹死了，十分惋惜，倒是曹志林让自己别在意这些，螃蟹死了扔掉就行，师徒相聚才是最开心的，＂他做人做事，总是往前看，往好的方面想，这点也让我受益良多。＂
　　前一段时间，曹志林还新开抖音账号，录制视频来讲棋评棋，尝试从棋手的角度分析围棋人工智能。这么多年，他一直不遗余力，贴近时代，用大家最容易接受的方式传播推广围棋。常昊说：＂中国围棋事业能取得现在的成绩，离不开曹志林这一代围棋人热忱的付出。虽然曹老师离开了，但相信他在另一个世界，依然会给大家带去围棋的快乐。＂（新民晚报记者 金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