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海棠 来源 | 法治征探（LawTec6） 2018年2月9日，河南省许昌市建安区人民法院对一场经济犯罪案正式宣判，领刑罚的3人之中，有1人是撤回IPO申请材料的中科江南实际控制人丁绍连。 赶在判决的前一天，丁绍连完成了人生中一桩关键买卖，这桩买卖不但保证了中科江南的前途，还为自己和一批创始股东套现近3.13亿元。 距离这场交易一年多时间以前，丁绍连被公安机关逮捕。 买主是广州市国资委控制的上市公司广电运通（002152.SZ），它收购了中科江南46%的股权。 丁绍连领刑之后，他并没有离开中科江南。至今，他为中科江南提供顾问服务，年入百万。现在，公司几位关键高管都还是他从前的老部下。 这家公司的上市之路注定不平坦。深交所于2021年8月18日中止中科江南发行上市审核。 01
北大才子 2011年11月8日，两位自然人赵方兴与刘萍共同出资300万元成立了中科江南，向政府单位与银行机构提供财政预算管理和支付电子化解决方案，是一家软件公司。 上述出资的两个人只是名义股东。赵方兴的内兄是丁绍连，刘萍曾在一家名为＂北京方正春元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方正春元＂）当过财务经理，这家公司曾是北大方正集团的成员企业，丁绍连曾出任过方正春元的总裁，正是刘萍的顶头上司。 据一家名叫＂天南地北永城人＂的社群网站介绍，丁绍连自1993年起在北大方正集团工作，出任过方正集团公司企业发展部副主任、广西方正总经理、长沙方正总经理、北京方正电子中南区总经理。2000年以后他在集团的两家成员单位先后担任高管。 北大方正集团，市场很熟悉了，曾经是北京大学著名的校办企业，在后来的发展中与这所学府渊源深厚。多年来，一批批北大学子的加入与交流，正是这家集团不断壮大的重要原因。丁绍连就曾在1990年至1993年间在北京大学就读硕士研究生，修的是哲学。毕业不久，哲学才子丁绍连进入了创办仅一年的方正集团。 在北大之前，他的生活轨迹均在河南。多年之后，他在家乡河南的一次投资差点断送了大半生的努力，包括中科江南。 赵方兴与刘萍最初创办中科江南时，代持的是另外12人的股份，其中股东朱玲、曾纪才至今仍在中科江南担任董事，并分别出任总经理、高级副总裁，股东张来生现在则担任着高级副总裁。 有意思的是，丁绍连并没有出现在最初的12人名单中。他在公司成立4个月后，以一家名叫＂北京融商力源＂入股的方式进入。2013年，其个人持股又以被代持的形式存在，站在台前的仍是赵方兴、刘萍二人，但是管事的正是他。2013年2月起，丁绍连出任这家公司的执行董事。 两年后，丁绍连带领着这家公司向证监会提交了创业板申请材料，此时他最重要的身份是公司实际控制人。 尽管有了自己的企业，但丁绍连没有离开北大体系，毕竟树大好乘凉。在创办中科江南期间，他在北京北大学园教育投资有限公司还担任着董事、总经理，并在其下属公司担任着关键职务。 02
一场合谋 有资产、有资源，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谁知，不久之后，上海华信爆发＂叶简明风波＂，一批人被带走。原上海华信副总经理崔敏奎因涉嫌犯贪污罪于2017年1月8日被指定居所监视居住，被查处的犯罪行为是他加入上海华信之前发生的。据相关判决文件披露，更直接的原因是2015年国家审计署在对中国光大集团法定代表人进行离任审计时，发现了崔敏奎涉案线索。 崔敏奎被监视居住18天前，丁绍连也被列为同案嫌疑人。 丁绍连与崔敏奎的交集，除了两人都在河南留下长久的生活轨迹外，更在于两人共同投资过一处房产。 正是这笔投资翻了车。 崔敏奎在进入上海华信之前，最重要的职业履历是出任过光大银行郑州分行行长兼党委书记、光大银行重庆分行行长兼党委书记、光大银行总行巡视员。这笔房产投资与他在光大银行的这段经历极为相关。 2010年初，丁绍连以3500万元买下了位于许昌市由河南茂源地产开发的商业楼第一层、第二层。这笔房产投资不简单。据裁定文书网披露的几份判决书显示，丁绍连其实代表的是4位买方：崔敏奎、张幸鸽、宋晓峰及他本人。当然，3500万元也由4人共同出资。 不能出面的3人，与购买这处房产的用途直接相关。 丁绍连买入上述房产后迅速与光大银行郑州分行签下房屋租赁合同，每年收取租金490万元，租期10年。 谜底揭开了。上述房产投资与租赁交易发生时，上述3人就在承租人光大银行郑州分行或其下属单位担任着重要职位，崔敏奎时任光大银行郑州分行行长兼党委书记、张幸鸽时任光大银行许昌分行筹备组组长、宋晓峰时任光大银行郑州分行办公室主任。 这笔于2010年做出的房产投资，早在买入之前，几位买主已经谋划一年了。 据司法机关调查，光大银行郑州分行对丁绍连等4人共有房产的承租价远远高于市场价。具体计算过程就不展示了，总之与市场价相比，自2010年至2017年，光大银行郑州分行多支付了1630.6万元。 令人遗憾的是，4人并不以此满足，还从2011年起以郑州市调整房屋租赁税税率为由，将不符合条件的光大银行许昌分行房屋租金列入上述税率调整范围，并骗取了光大银行总行的同意，每年增加房产租金122.5万元。 自2011年至2017年间，4人借由虚假信息共增收租金735万元。 这笔3500万元的房产投资，在7年间共计为丁绍连等4人额外赚取了2365.6万元。投资回报率超高！ 躺赢的时光过了7年，直到崔敏奎在上海华信副总经理职位上出事。随着调查的深入，审计机关、司法机关终于看到了光大银行许昌分行这笔房屋租赁的漏洞。4人这些年额外赚到的租金被认定为非法占有，4人也因此以贪污罪论处。 若把这个漏洞剥得更开一点，更惊人的操作会让人怀疑人性。 在商谈购房投资之事时，4人也对3500万元投资款如何能尽早抽回做好了谋划。 2010年6月前后，涉案房产证刚办下来，丁绍连在崔敏奎等人的协助下，以虚构的一笔经营业务、以这处房产为抵押，就在承租他们房产的银行——光大银行许昌分行申请贷款3000万元。当然这笔贷款被火速批复并下发。 仅半年左右，3500万元的投资款以贷款回流的方式大部分得以抽回。本息怎么办？用光大银行支付的高额租金冲填。 需要指出的是，以贷款抽回资金来回填房产投资款，这个计划早在准备购房之时，4个人就已经商量好了。 据调查，为取得贷款，4人虚构了一笔经营业务。在崔敏奎等人的安排下，通过第三人，丁绍连与中石化郑州分公司签下了一份油品购销合同，采购油品总额3000万元。当然，采购合同仅停留在纸面上，没有发生真实的货款交易。 03
有惊无险 一起投资买房的4人于2017年1月被先后批捕，并接受调查。 一年之后，4人等来了判决结果，全都以贪污罪论处，不过量刑各有不同。崔敏奎与另外3人分两案起诉。 由于司法机关最初对4人分两案起诉，在第一轮判决结果出来后，4人案情进展又面临不同的处境。为便于展示，《法治征探》列示如下： 崔敏奎，2018年2月6日，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其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崔敏奎不服，提起上诉；2018年8月27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裁定，原审判决认定的部分犯罪事实不清，撤销原审判决，发回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 张幸鸽、宋晓峰，2018年2月9日，均被建安区人民法院认定为贪污罪，均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处罚金100万元；两人不服，提起上诉；2018年9月14日，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原审判决认定的部分事实不清，撤销原审判决，发回建安区人民法院重审；2020年2月17日，建安区人民法院判决两人犯贪污罪，均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处罚金100万元；两人再次不服，提起上诉；2021年1月5日，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维持原判。 丁绍连，2018年2月9日，建安区人民法院认定其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处罚金50万元；判决当天丁绍连被取保候审，随后建安区检察院认为量刑有误，对丁绍连提起抗诉；2018年9月14日，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原审判决认定的部分事实不清，撤销原审刑事判决，发回建安区人民法院重审；2020年2月17日，建安区人民法院认定其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处罚金50万元。 4人合谋犯罪，何以丁绍连的量刑最轻，且躲过牢狱之苦？ 《法治征探》在梳理过程中发现，区、市两级法院均认为，与崔、张、宋3位相比，丁绍连犯罪主观恶意较小，且事发后主动退赃1090万元，应从轻处罚，可以适用缓刑。这是丁绍连逃过牢狱之灾最重要的依据。 两级法院对丁绍连的量刑理由可以在崔敏奎的供词里找到一些印证。据其陈述，为给将来的退休提供更好的保障，拥有职务便利的崔敏奎在特定时机下想到了这笔投资，并拉来了下属张、宋二人。由于崔、张、宋3人身份特殊需要避嫌，且购房金额较大，3人商量需要一个有钱的圈外熟人，崔敏奎想到了他的老乡、身在北京的丁绍连。就这样，圈外生意人丁绍连踩进了这个＂购房团＂。 04
神奇套现 躲过牢狱的丁绍连，运气更体现在中科江南上。 案初，丁绍连被新郑市公安局监视居住始于2016年12月21日，这时中科江南已经成立5年，递交了IPO申请一年有余，此时正处于关键期。证监会于2016年12月发出了《关于组织对首发企业信息披露质量进行抽查的通知》，中科江南被抽签选中。 领头人被司法机关采取强制措施，这对于一家企业的上市前途是致命伤。根据近些年来监管方向，申请创业板上市的企业，其实际控制人在报告期内若有重大违法行为的，则不能上市。中科江南只好于2017年2月撤回了材料。 撤回材料前夕，丁绍连已经于2017年1月21日被许昌市建安区公安局逮捕，法院对他的判决要在一年之后才到来。根据中科江南于2021年3月18日披露的对深交所问询函的回复，丁绍连于2015年5月至2018年3月一直担任着公司董事长。 被公安局逮捕后、被法院判刑前，丁绍连是否有一段时期处于人身自由的状态？这一点，目前所有的公开资料、信息披露公告均没有记录。法治征探核查，正是在这段时期且临近法院宣判前，广电运通敲定了对中科江南46%股权的收购。 由于这笔收购不属于关联交易，金额也没有达到广电运通总资产的30%，因此对此交易的审批在董事会，无需提交股东大会。另外，交易金额没有达到重大资产重组的标准，因此对此收购的信息披露止步于两份日常公告。公告里当然不会解释丁绍连等股东出售中科江南的原因。 在丁绍连被法院宣判前3天，即2018年2月6日，中科江南召开了一次临时股东大会，决议通过了广电运通以3.128亿元收购公司46%股权。这个交易价格依据的那份评估报告其评估基准日为2017年9月30日。 可以判断，双方的接触与谈判极可能在2017年12月31日前，否则评估机构出具报告的基准日将后移一个季度。 关于交易的背景，深交所在中科江南于2020年11月17日再次递交创业板申请文件后，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不过得到的回复并没有超过在收购当时披露的那份日常公告。 总之，2018年2月8日，在丁绍连被宣判前一天，他以中科江南股东的身份，与另外9位股东代表与广电运通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公司整体估值6.8亿元，因此46%股权的交易价格为3.128亿元。 需知在交易3年前，即中科江南首次提交IPO的2015年，它的估值是16亿元。在那一次IPO前7个月，6家股东入股正是依据的16亿元的总估值。 因此上述交易发生后，中科江南上述6家股东入股的交易对家，对他们还做了现金补偿共计8280万元。补偿方之一就有丁绍连持股61%的单位——天津融商力源。 虽然估值大幅缩水，相对于中科江南当时的净资产，还是有一些溢价的。只是这种比较并不适合于它。毕竟，中科江南是一家轻资产公司，且盈利能力很强。为达成协议，丁绍连与另外3家持股平台及中科江南的管理层还承担着2017年至2020年共4个年度总计1.96亿元利润承诺。从当前中科江南更新的IPO信息看，4年的业绩承诺都达到了。 虽然没有卖到高价，但将中科江南置于广电运通旗下，相当于置于广州国资的羽翼下，也算找到了不错的依靠。 在签署协议同一日，广电运通的9人董事会全票通过了这项收购。 第二天，丁绍连贪污案被法院宣判。 丁绍连没有离开。获得缓刑后，他以为中科江南提供采购管理咨询服务的方式，获得让人艳羡的收入：2020年100万元、2019年100.26万元、2018年15万元。随后，他在中科江南的剩余股份通过直接与间接的方式，于2020年4月、6月分别转让给了他的妻子衡凤英。他的下属朱玲、曾纪才、张来生如今还在中科江南，且担任要职。中科江南过去的董秘钟勇于2018年3月至今出任广电运通的董秘。 （图源腾讯云图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