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互联网技术中远程会议、协同工作软件的成熟，远程办公在技术上已经趋向成熟，更因为新冠疫情的影响，企业被逼实现远程办公，全球掀起了一股远程办公的潮流。由于中国的高强度疫情管理，很早就恢复了办公室工作，远程办公并不像美国、英国、新加坡等地普及。但是，以携程为代表的高科技公司正在积极尝试混合办公模式实验。 近日，携程宣布公司将开始实行混合办公制，允许员工每周三和周五选择1-2天远程办公。这是中国首家大型公司面向大部分员工推出＂3+2＂的混合工作制。在这之前，携程已经在两个研发部门进行了实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工作效率并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员工满意度还大幅度提升了，员工流失率大幅度下降了三分之一。 混合办公的社会效应也很明显，不仅减少了通勤的拥堵，还有利于环境保护、缓解高房价和地区间差异，另外有利于家庭和谐、女性职业发展和提升生育率。混合办公制的推广可以是企业、员工和社会的多赢，这对中国的就业市场和整体经济会产生深远的影响。期待混合办公能够在主流中国企业推广，产生更广的社会效应。 正文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有公司尝试在家办公。携程中国公司在2010年就在其客服中心部门尝试在家办公，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过以前远程办公都是局限在综合工时类型岗位如在线客服人员，而如研发人员等标准或弹性工时类型岗位则普遍被认为在公司办公会更有效率，因为有很多和其他员工交流和开会的需求。在核心的研发和管理部门大规模地推广在家办公，还是最近两年在疫情期间发生的。 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有些是暂时的，有些是长期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长期变化就是全球很多国家的公司已经把远程办公变成了常态。随着疫情过去，欧美国家的社会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当公司要求员工回办公室办公时，却遭到了巨大的反弹。在员工的强烈要求下，很多公司不得不不断地推迟返回公司办公的时间。同时，很多公司也发现员工在家办公不仅满意度提高了，而且并没有影响效率。一些头部的高科技公司，如亚马逊[1]、谷歌[2]、微软[3]、苹果[4]开始把远程办公常态化、制度化，每周只要求员工来公司1-2-3天，甚至有些公司一个月才要求在公司有一次面对面的聚会。有些国家的政治家也提出要修改劳动法，把有条件的公司和职业远程办公作为一种标准劳动福利进行立法保护。远程办公将逐步成为世界主流，这是继近百年前四十小时工作制以来，最大的劳动制度的变革，会对社会和经济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中国作为劳动力大国和互联网大国，也需要直面这个变化。这次携程公司率先在公司大多数部门推广＂3+2＂的混合办公模式，反映了远程办公对效率的提升作用不仅适用于国外公司，也适用于中国公司。 混合办公模式的效率问题 已经有很多研究表明在家办公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和用工满意度。斯坦福大学和携程在2010年进行了大规模的田野实验，发现客服中心员工远程办公，不但提高了员工的工作满意度，同时提高了工作效率。在家办公的携程客服人员表现出相对更多的工作时间、更少的病事假和更低的流失率[5]。 对于更广泛职能的岗位，疫情期间美国很多公司都进行了被动的尝试。通过一年的时间，远程办公的视频会议、协同办公应用软件越来越稳定可靠，远程办公的组织设计、操作规则、薪资待遇等也在一年的演练中趋向成熟。总体来说，工作效率并没有受到影响。如果考虑到员工满意度的提升，在家办公的综合效率应当比传统的集中办公更优。最近携程和斯坦福大学合作，在几个研发部门做混合办公模式的AB实验，允许实验组的员工每周三和周五在家办公。结果发现工作效率没有下降，员工的满意度提高了，表现之一是流失率大幅降低了三分之一。 远程办公最常见的担忧是远程视频不如面对面的交流高效。面对面的交流的确比远程交流更具有浸入感，但是一般来说，一个员工的工作时间中的一大半都是独立完成的，一小半时间是用于沟通的。所以即使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公司，也不会影响面对面的交流，所以携程这样的面向大部分员工实施的＂3+2＂的模式理论上不会使得面对面的交流大量减少。 很多交流也不是必须面对面的。有些交流是正式和常规性的，其实视频会议的效果并不比面对面的交流差。当然有些交流场景如谈心，可能还是会需要面对面交流，但是这些交流的比例可能并不高，所以混合模式应该完全可以满足这样的面对面的交流。 实际上，在疫情期间，很多企业的交流已经变成了远程，有些通过视频会议，有些通过文本邮件或者即时通讯方式进行，所以在实行混合办公模式后，只要把小部分需要面对面交流的会议安排在周一、周二和周四就可以了，原有的工作模式基本不受影响，这一点也得到了实验数据的支持。在携程和斯坦福大学合作进行的混合办公模式近六个月的实验中，携程研发部门各项工作效率没有受到影响，实验组的员工的综合考评分和对照组也没有显著差异。 实验的最主要的结果是员工的满意度大幅提高了。这个似乎不难解释，因为员工省了很多通勤的时间和成本，还可以更加灵活的安排家庭生活。有一项研究表明，在家办公的福利相当于给员工涨了8%的工资，也就是说员工愿意用8%的工资来换取混合办公的福利[6]。所以不难解释，员工的满意度大幅度提高，满意度提高的直接反映是员工忠诚度提高了，实验组员工的流失率比对照组低三分之一，这对公司来说是巨大的好处。 从国外经验来看，在疫情期间，绝大多数符合条件的科技企业采取了完全远程的方式，而疫情缓解后，只有少量企业恢复了集中办公的方式，例如Goldman Sachs和JP Morgan，但是更多的企业，特别是高科技企业采用了完全或混合远程办公的模式，例如苹果、微软、谷歌，从完全远程切换到了混合远程，而Spotify[7]和Twitter[8]则宣布永久远程办公。似乎是越年轻的高科技公司，越容易接受新的远程办公方式。 携程的混合办公的尝试具有非常积极和长远的示范意义，因为如果很多企业开始效仿和推广，不仅对于企业来说有更好的综合效应，更高的员工满意度，而且还会产生很多正面的社会效应，比如说上下班的交通会得到缓解，不需要造那么多的办公楼，而且对城市房价，全球化，生育率会产生深远和积极的影响。 对于房价和城市化的影响 首先是不需要造那么多的办公楼了。由于城市里办公楼的需求可能只有以前的一半，租金会大幅度下降，长远来说可以把闲置的办公楼改造成酒店、商住楼等其他用途。城市中心区域的商务人士会减少，相关的一些消费如商务午餐、咖啡、甚至购物的消费会减少，商铺的租金会下降。好处是市中心地区不那么拥挤了，租金成本也会下降，会有更多的空间留给住宅和酒店等设施。市中心旅游和夜生活的需求还是无法被郊区取代的。 另一个直接的效果就是近郊住宅的需求大幅度增加。如果不需要去公司，或者一周内仅需要去两三天公司，公司职员可能愿意住得远一些，近郊的住宅价格相对于市中心便宜，同样的房价或者租金可以有更宽敞的居住条件。同时远程办公也需要有安静的环境，比如一个独立的书房或者一个宽敞的带书桌的卧室，所以大户型会更受青睐。 如果一个城市平均每天有20%的人员采用远程办公，能够一定程度上缓解通勤日的交通拥堵，车子少了增加了通勤效率，也会使得人们更愿意住在市郊。 长此以往，近郊和市中心的房价总价可能越来越接近。为了符合远程办公的新需求，更多近郊的房子会被开发出来。城市的密度降低，近郊副中心更加繁荣。 最近美国纽约的房地产变化已经反映了这种现象。过去一年，纽约曼哈顿的中央商务区的房价有所下降，反而在纽约近郊的房价却逆势上涨。这种近郊房价走强而中心城区房价走弱的现象出现在欧美的很多大城市，如伦敦，旧金山，西雅图都出现类似的现象[9]。 远程办公不仅有利于大城市近郊的发展，可能一些小城市也会受益。如果实现完全远程办公，是否在大城市也就没有那么重要。小城市的员工一样可以在家为总部在大城市的公司工作。尤其是那些离大城市在2小时高铁可达的小城市，例如一个实行＂124＂混合办公的上海公司员工，可以住在南通，然后周一和周四坐两个小时高铁到上海去办公就可以了。这可能进一步提高员工的满意度和忠诚度，因为小城市的生活成本尤其是住房成本，要比大城市低很多。 得益最大的是大城市郊的卫星城和大城市周边的小城市，相信会有更多的年轻人在这里成家立业。在这些城市，年轻人可以住得更宽敞，学校和其他公共配套设施也会越来越齐全。这些城市可能会成为在头部公司的员工愿意选择成家立业的居住地。这些小城市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有利于缓解大城市的房价和缓解地区间的差异。 中国大城市集中了中国最优秀的大企业，是很多大学生理想的就业地，但是中国大城市的房价却是世界上最高的，给年轻人造成了巨大的生活压力。解决这个困境的一个办法是推广远程办公，利用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连接市中心和郊区以及周边小城市。因为每周也只要去公司两三天，员工可能愿意接受通勤时间在两个小时左右，就可以住在离大城市车程两小时的市郊，甚至是高铁两个小时左右的小城市。 政策启示： 如果在土地政策上，能借此机会加大大城市郊区和周边小城市的住房用地供给，在大城市的附近开发出大量的宽敞和宜居的住宅和与之配套的公共设施，那将带来新一轮的投资和建设，也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契机。 全球化的加速 混合办公普及的另一个效果是全球化的深入。既然员工可以在其他城市远程办公，那就不一定要雇佣本国的员工了。有些国外的公司已经尝试利用远程办公，在全球招聘员工。租办公室的成本也省了，只要每半年或者几个月能够搞一次团建即聚会+旅游。这会进一步减少办公楼的需求，同时增加旅游需求，这也会对劳动力市场产生更加深远的影响。 尤其是那些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会从国际远程办公的推广中受益。一些小公司在疫情期间把服务部门整体搬到了菲律宾，因为不需要费用在菲律宾建立呼叫中心，直接在家办公，成本只有在美国的五分之一。有些公司也大量地从印度，巴西，东欧等发展中国家聘用程序员在家办公，比在欧美的成本要低很多。这种趋势显然有利于以英语为官方语言国家的企业和人才。 政策启示： 中国要充分发挥这方面的潜力的话，就需要加强英语和IT人才的培养，更加大力度地开放国际投资和国际交流，包括人员和信息的交流，更深度地参与全球人才一体化的整合当中。 有利于女性职业发展和提升生育率 一般来说女性会在养育小孩方面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混合办公模式，可以让家长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小孩，减轻本来很重的育儿压力。男性员工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伴小孩，替妻子分担家务和教育小孩的责任。当然获益更大的是有小孩的女性员工，通过混合办公的模式，每周可以省下几个小时的通勤的时间，每周1-2天在家办公，使得工作分配更加灵活，就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小孩，也能更好地平衡家庭和工作，既可以在孩子童年的时候给予足够的关怀，不用担心因为工作无法顾及小孩或者占用太多的时间，也不影响个人的职业发展，一举两得。 如果混合办公模式能够在中国得到普遍推广，对于缓解育龄女性的焦虑、减轻压力会有一定的作用，也可能提高育龄女性的生育意愿，对中国整体生育率的提升也很大的帮助。当今中国正在面临严重的低生育率危机。2021年中国的新生人口只有约1000万，创有记录以来的新低。平均每个妇女只生1.1个孩子，只有更替水平的一半左右，也就是说中国人口正在以每代人减半的速度衰竭，未来会产生各种经济和社会的负面影响。低生育率的最重要的原因是生育成本，其中育儿的成本不仅是财务成本还有时间成本。尤其中国教育的升学压力大，占用了大量的家长的时间。这样一种混合办公的模式，对解决家长，特别是女性家长的压力上，有很大的正面作用。 总结 综上所述，混合办公模式对于企业和员工的价值在于，可以在不影响效率的情况下，降低通勤成本，提高员工满意度和忠诚度。混合办公模式还可以让员工更加灵活地安排家庭生活和休闲旅游的时间。从社会效应来看，混合办公的推广不仅减少交通堵塞，有利于环境保护、女性职业发展和提升生育率；混合办公的普及还有利于缩小城市和郊区、大城市和小城市，和国与国的距离。另外，混合办公模式的普及会使得大城市的办公楼需求减少，大城市的近郊、大城市周边的小城市的住宅需求会大量增加，有利于缓解大城市高房价。 从政策上，中国政府应该通过增加大城市郊区和大城市周边小城市的住宅土地供应，推动这些地区的发展。这可以充分让人们享受在家办公的各种好处，同时带动新一轮的经济增长。 参考文献： [1] Amazon：亚马逊更新重回公司办公的工作指南 Amazon updates return-to-office guidance 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workplace/amazon-updates-return-to-office-guidance [2] npr：谷歌适应长期远程工作，为员工提供混合工作周 Google Adapts To Long-Term Telework, Offers Employees Hybrid Work week https://www.npr.org/2021/05/06/994123311/google-adapts-to-long-term-telework-offers-employees-hybrid-work-week [3] Official Microsoft Blog：关于混合工作场所的理念和实践 The philosophy and practice of our hybrid workplace https://blogs.microsoft.com/blog/2021/03/22/the-philosophy-and-practice-of-our-hybrid-workplace/ [4] Forbes：苹果宣布员工将于9月回归混合工作风格，标志着疫情时代的结束 Apple Announces Employees Will Return To A Hybrid Work Style In September, Signaling An End To The Pandemic Era https://www.forbes.com/sites/jackkelly/2021/06/03/apple-announces-employees-will-return-to-a-hybrid-work-style-in-september-signaling-an-end-to-the-pandemic-era/?sh=81ad2376d31c [5] 梁建章QJE 论文：在家办公的可行性？基于中国的实验 DOES WORKING FROM HOME WORK?EVIDENCE FROM A CHINESE EXPERIMENT https://nbloom.people.stanford.edu/sites/g/files/sbiybj4746/f/wfh.pdf [6] Jose Maria Barrero论文：为什么在家办公会持续 Why Working From Home Will Stick https://static1.squarespace.com/static/5cfdf6cb8acf8600012f8920/t/600ba00a0210533f9f0d31c2/1611374608159/WFH_Will_Stick+January+21+2020.pdf [7] CNBC：疫情之后，Spotify将允许员工在任何地方办公 Spotify will let employees workfrom anywhere after the pandemic https://www.cnbc.com/2021/02/12/spotify-will-let-employees-work-from-anywhere-after-the-pandemic.html [8] it：从塔塔钢铁到微软，这些公司已经永久性地转型为在家办公 From Tata Steel To Microsoft, These Companies Have Shifted To Work From Home Permanently https://www.indiatimes.com/trending/social-relevance/companies-that-have-shifted-to-work-from-home-permanently-559054.html [9] Stanford University： 甜甜圈效应：COVID-19如何塑造房地产 The donut effect: How COVID-19 shapes real estate https://siepr.stanford.edu/publications/policy-brief/donut-effect-how-covid-19-shapes-real-est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