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宗教并不是原生宗教，是一个典型的次生宗教。它是在埃及和两河流域的古文明基础上成长起来的次生宗教。古希腊宗教与古代西亚北非宗教有着非常紧密的承继关系。厘清这种关系，需要对起源问题作关键性考察。阿波罗神的起源问题是研究古希腊宗教起源的关键问题，西方学界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探索了一百多年，至今仍没有令人信服的答案。之所以这个问题如此重要，是因为阿波罗神是希腊精神和文化的象征，也是古希腊最广受崇拜的希腊神祇。研究阿波罗神的起源，不仅能解释古希腊宗教的缘起，还能揭示古希腊与古代西亚北非文明的交流共生关系。当今西方学界结合考古学和语源学考察，已经确证阿波罗神并非源自希腊本土，但是，关于阿波罗神起源于何方仍存在较大争议，流行的代表性学说至少有三种：＂北方起源说＂、＂小亚起源说＂和＂多元融合起源说＂。 （一）＂北方起源说＂ 十九世纪以来，西方学者普遍认为阿波罗神起源于北方。这一理论主要基于＂多利亚人入侵＂假说 而提出的。依据＂多利亚人入侵＂所建构的雅利安模式 既缺乏古代的证明，考古证据又十分匮乏。因此，＂北方起源说＂仅是学术界根据所掌握的资料做出的猜测，可以说明阿波罗神和＂北方＂有着某种密切联系，但是还没有直观而确切的证据。＂北方起源说＂其实至少可以细分为三种学说：＂多利亚人说＂、＂印欧神话说＂、＂叙佩尔波列亚人说＂。 ＂多利亚人说＂主要从语源学角度考证阿波罗神名的词源。阿波罗的神名写作Apollo，这个词的词源尚不明确。有人认为这个名称源于多利亚词源Apellai（意为羊群、集会）。 阿波罗神在多利亚人的信仰中被视为管理Apellai的神，他的职能是负责年轻人的成人礼和神圣集会。而且，在希腊西北部流行的历法中有Apellaios月 ，这有力地证明了多利亚人和他们的启蒙入会节日Apellai的联系。 Apellai这个词实际上和古马其顿语＂pella＂（意为石头）有关。石头在阿波罗神的祭仪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特别是德尔菲神示所里的翁法罗斯石。 ＂印欧神话说＂从印欧神话寻找阿波罗神的起源证据。英国考古学家赫丽生认为＂阿波罗＂源于＂苹果＂。 在北欧神话中苹果是圣物，拥有超自然的魔力。阿波罗在凯尔特神话中称为Aballon或者Abellon。词根Aball是凯尔特人对苹果的古称。 阿波罗和姐姐阿尔忒弥斯（Artemis）都能用箭散播疾病和死亡。疾病和死亡是来自超自然威力或者巫师的看不见的射击 ，这种观念在日耳曼和挪威神话中很常见。在希腊神话中阿尔忒弥斯是仙女们的首领，她和北欧精灵有相似的职能。精灵之击起初代表来自精灵的疾病和死亡，后来据考证是表示箭头的意思，这种箭头是女巫用来伤害别人，也用于治愈仪式。 ＂叙佩尔波列亚人说＂ 认为阿波罗神与希腊以北的某个民族有紧密的联系。这一学说主要建立在叙佩尔波列亚人（Hyperborean）的古传故事的基础上，Hyperborean通常被理解为＂北风之北＂ ，因此叙佩尔波列亚人被认为是＂北风之北的居民＂。这个极北族与德尔菲和提洛岛的阿波罗神崇拜都有关系。阿波罗出生之前，为了确保勒托能够顺产，极北族曾派人携带祭品前往提洛岛。 阿波罗出生之后宙斯想带他去德尔菲，但是阿波罗却驾着天鹅车飞到了叙佩尔波列亚人那里，在那呆了近一年的时间，后来德尔菲人用颂歌和舞蹈来崇拜他，他才回到德尔菲。 ＂北方起源说＂所提供证据是模棱两可的，有些联系来源非常古老，而且本质上没有脱离雅利安模式。历史上希腊地区遭受多次北方民族入侵，这给古希腊宗教带来多大影响很值得商榷。而事实上正好相反，不是希腊土著被北方民族同化，而是入侵古希腊的北方民族接受了古希腊宗教。从这个意义上说，＂北方起源说＂立论的基础是不牢固的。 （二）＂小亚起源说＂ 二十世纪后期，＂小亚起源说＂成为学术界的主流观点，认为阿波罗神来自小亚地区。该学说认为阿波罗是非希腊起源的外来神，在公元前10世纪之前并没有到达希腊本土。＂小亚起源说＂研究的时间段一般是公元前10至前8世纪这个范围，持＂小亚起源说＂的一些人认为这是阿波罗神传入希腊本土的时间。＂小亚起源说＂可分为两派，一派认为阿波罗神的起源与他的母亲勒托（Leto）有关，另一派认为阿波罗神可能跟特洛伊战争有关。两派的观点并不是针锋相对的，而是一种互补关系。 阿波罗神与勒托的联系体现在阿波罗的绰号和神话仪式中。在《伊利亚特》里，吕西亚的英雄们向阿波罗·Lyceus宣誓。 阿波罗·Lyceus这个绰号含义非常模糊，可以理解为光生的，或狼生的，或生于吕西亚的。荷马将这个绰号解释为＂来自吕西亚的＂（吕西亚位于安纳托利亚南部海岸）。阿波罗的母亲勒托可能是来自吕西亚（Lycia）的神，她崇拜中心在小亚沿岸。因此阿波罗·Lyceus这个绰号可能源于他的母亲。安纳托利亚有一些最古老的神谕圣所，也是女占卜师的发源地，启示神谕崇拜很可能从那里传入希腊的。预言术，净洗礼，祈祷驱邪出现于古老的阿卡德语文本中，表明这些宗教仪式是被带到赫梯帝国的。阿波罗因射杀母蛇皮同（Python）自我流放八年，为自己施行净洗礼。 特洛伊战争中，阿波罗神支持甚至帮助特洛伊人与亚该亚人（Achaeans）战斗。有人认为阿普鲁那斯（Appaliunas意为门神）是小亚Wilusa（特洛伊的卫城）的保护神，阿波罗神看起来和这个神有关。在荷马史诗中，阿波罗是一个令人生畏的神，比起其他神希腊人不太信任他，但是，阿波罗支持特洛伊人，态度并不是很坚决。所以阿波罗支持特洛伊人，不能证明阿波罗神来自小亚地区。阿波罗神偶然具有小亚神的特性，只能证明阿波罗神和小亚地区存在某种联系，但是这种联系尚不足以判断阿波罗的起源。 （三）＂多元融合起源说＂ ＂多元融合起源说＂是近三十年来国内外学者比较赞同的一种阿波罗神的起源理论。该理论认为阿波罗神传入古希腊宗教的过程，是一个融合和再造的历史过程。罗宾·哈德认为，阿波罗神是一个多面形象，吸收了不同地区神的特点，融合诸多不同文化和神话因素为一体的神。 探讨阿波罗神的地理起源受制史料和证据的不足，很难得到清晰的结论。不过，依据现在所掌握的材料，＂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当阿波罗得到希腊人的认可，成为伟大而光彩照人的一个神灵之前，已经有众多的宗教因素和小神祇汇聚到阿波罗的名称之下＂。 国内研究者李永斌也持＂多元融合起源说＂，他认为阿波罗神崇拜包涵三种成分：北方南移民族成分，希腊原住民族成分，属于东方小亚细亚民族成分。他进一步认为，＂阿波罗的神名起源于北方，神职主体起源于亚洲，这两种外来文化元素在传播和融合的过程中也吸收了希腊原住民族的某些崇拜成分＂。 但是，研究者王绍辉对＂多元融合起源说＂持一种谨慎的态度。他说＂阿波罗神，无论是就其语源还是其形象演变过程，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来自小亚细亚的影响＂。 王绍辉也承认阿波罗神是一个受到小亚细亚、北方的多利安及东方的埃及等多种文化影响的神话形象，兼具外来文明与希腊本土文明的特质于一身。 综合以上论述，笔者认为＂多元起源说＂实际上只是综合现有的起源学说建构的一种阿波罗神起源理论，得出一种貌似合理的解释，并没有真正解决阿波罗神的起源问题。阿波罗神的起源和传播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历史过程，阿波罗神话在古希腊文明发展中是一个建构与再建构的＂社会现实＂。前面提到的三种阿波罗神的起源学说，已经对＂阿波罗＂以及相关的绰号做了详细的讨论了，但是都有一大缺陷：希罗多德和其他古代作家并不认可这些起源学说。19世纪之前，阿波罗神普遍被认为起源于埃及。希罗多德说，几乎所有神的名字都是从埃及传入希腊的。 他认为，希腊一多半的神名是希腊土著佩拉斯吉人（Pelasgoi或Pelasgians）从埃及人那里学来的。希罗多德还清楚地讲道，希腊人称奥西里斯之子荷鲁斯为阿波罗， 在埃及语中阿波罗是荷鲁斯。 这表明，公元前5世纪时希腊人和埃及人都将荷鲁斯和阿波罗视为同一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