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庚《全粤义士义民公檄》原文及鉴赏

　　何大庚《全粤义士义民公檄》
　　恭维天朝大统，岂容裂土以与人，而草野效忠，但知杀贼而报国。我大清抚有区夏，二百年来，列祖列宗，以圣继圣，举凡食毛践土，久浃帝德而浃皇仁；即在化外穹荒，共戴天高而履地厚。四海澄镜，万国梯航，距中国数万里外，西南诸夷，亦莫不候风占月，输忱效顺。乃独英吉利者，其主忽女忽男，其人若禽若兽，凶残之性，甚于虎狼，贪黩之心，不殊蛇虺。惟蚕食夫南夷，辄夜郎以自大。乾隆、嘉庆年间，英夷叩关纳款，渎请舟山。两圣人洞烛其奸，严行斥绝。然自此勾串粤省奸商，私住粤洋岛上，贩卖鸦片，毒我生灵，伤民命奚止数百万众？耗民财奚啻数千万金？并敢屡杀唐人，匿不交凶抵命，万众痛心疾首，盖数十年于兹；而英夷之窥伺天朝，其所由来者渐矣！
　　道光十八年，我大皇帝察知英夷之横，鸦片之毒，急欲培养国脉，护惜黎民，因黄鸿胪之奏，而即如所请，特命公正廉明之林尚书，颁给钦差大臣关防，来粤查办。收趸烟而停市易，清支流而绝来源，猛以济宽，法中寓德。英夷不知悔罪，竟尔肆逆称兵。黄阁主和戎之议，自撤藩篱；乌云多敝日之奸，甘为缪丑。以致三年以来，逆夷恃其船坚炮利，由粤入闽，历浙入江，据我土地，戕我文武，淫我妇女，掠我资财，致使四省生民，惨罹锋镝，九重宵旰，备益焦劳。盖暴其罪状，罄竹难穹；洗我烦冤，倾海莫尽。实神人所共愤，复载所不容。迩者，江南诸当事，亦用粤东故智，甘为城下之盟，竭百万氓庶之脂膏，保一二庸臣之躯命，诚有如金大理所奏者。夫英夷不过荒外一岛夷耳，其来动劳数万里，其众不满数万人，我天朝席全盛之势，灭其跋浪么魔，何啻长风扫箨；奈何疆臣大帅，惜命如山，文吏武臣，畏犬如虎，不顾国愁民怨，遽行割地输金，有更甚于南宋奸佞之所为者，诚不可解者也！尝历观其奏牍，英夷本无能也，而张大其强横，兆民本奋身也，而反谓之涣散；无非胁我君王以必和之势，而得幸逃其欺君误国之愆（11）。试观金大理奏牍，所称借敌要挟一语，其一字之严，甚于斧钺矣。士民等伏读明诏：“万无可奈何之中，不得不勉允所请。”又有“朕以重任付诸臣，诸臣无非还朕一欺字”之旨，仰见圣天子英明神武，独诸臣之无能，念士民之忠愤，暂为羁縻于目前而亟图振发于事后，将示天下以不测之神威也！
　　夫逆夷性等犬羊，贪得无厌，和之真伪，不问可知。试观上年，英夷寇粤，自据四方炮台，遂尔肆行奸掠，若非北路各乡社义士，杀其兵头，歼其鬼卒，势必毫无忌惮，破城焚劫，以大快其凶贪，何肯以区区六百万金，即时解围退去？所可惜者，困鱼入釜，抽薪来五马之官；放虎还山，曳甲夺万民之势。一日纵敌，数省祸延，兴言及此，真可为伤心痛哭者也！且上年和约之时，原议还出龙穴，退我虎门，香港亦是暂留，兵端从此永息。讵知曾未逾时，而前盟顿背，二虎炮台，木龙横踞，五羊门户（12），铁牡谁关（13）？于今三年，莫能收复。其谲诈于岭表，更遑问于江南？惟我大皇帝手握金镜，心秉玉衡，循以大事小之义，而由顺于天防，非挟逼处之嫌，而密为之备。恭绎丝纶，照如日月。当事者如谓逆焰方收，甘作处堂之燕雀，设复祸机猝发，徒为入肆之豚鱼；律以负国诛，一死奚能塞责？流芳百世，遗臭万年，青史留传，所争只在几希之顷。当事若念及此，谅必亦知奋发也。
　　士民等生当景运，世受生成。读书者图报国恩，击壤者敢忘帝德？且矢忠以励节，愿敌忾以同仇！兹闻逆夷将入诸海口，创立马头，不惟华夷未可杂居，人畜不堪并处；直是开关缉盗，启户迎狼。况其向在海外，尚多内奸，今乃逼近榻前，益增心患；窃恐非常事变，诚有不可言语尽者；若他国群起效尤，将何以策应？是则英夷不平，诚为百姓之大害，国家之大忧。惟不共戴此天，方无愧于血气，如甘同履斯土，是真全无心肝。前者，恭读上谕：“士民中果有谋勇出众之材，激于义愤，团练自卫，或助官军以复城邑；或扼要隘以遏贼锋；或焚击夷船，擒斩大憝（14）；或申明大义，开启愚顽，能建不世之殊勋，定有非常之懋赏。钦此。”士民等钦奉王言，共引团练，仿轨里连衡之制，指顾得百万之师，按尝田捐饷之方，到处有三时之乐，无事则各归农业，有事则协心从戎。踊跃同袍，子弟悉成劲旅；婉娈如玉，妇女亦能谈兵。嗟乎昔日从容坐镇，谁念寇在门庭；只今慷慨指挥，誓看波恬沧海。庶几金汤巩固（15），纾圣主南顾之忧（16）；鲸鳄残除，雪薄海敷天之愤。呜呼！结同仇以明大节，鉴此丹忱；申天讨而快人心，赖兹义士。天神共鉴，莫负初心。
　　天朝大清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吉日，全粤义士义民公檄。
　　【鉴赏】《全粤义士义民公檄》写于1842年10月，是一篇广东人民声讨英国侵略者的檄文。檄文，古代用于晓谕、征召、声讨敌人或叛逆的文书。十九世纪初，清朝统治阶级日趋腐化无能，英帝国主义乘机把大量鸦片偷运进中国。鸦片内流，白银外流，给中国社会和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1839年，林则徐激于民族义愤领导了禁烟斗争。1840年6月，英帝国主义不宣而战，对我国发动了鸦片战争。广大群众纷纷起来参加反侵略、保国土的正义斗争，这篇爱国檄文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写成的。檄文以层进的方式，愤怒揭露了英帝国主义贩卖鸦片、毒我生灵的罪行，表达了广东人民同仇敌忾，誓与侵略者斗争到底的决心。
　　檄文开篇，指出英人夜郎自大，在乾嘉年间，就企图“渎请舟山”。由于乾隆、嘉庆“洞烛其奸，严行斥绝”，他们的阴谋才未得逞。但他们“勾串粤省奸商，私住粤洋岛上，贩卖鸦片，毒我生灵”。道光十九年（1839），林则徐受命到广东“收趸烟而停市易”，取得了禁烟斗争的胜利。然而，英人“不知悔罪，竟尔肆逆称兵”，于1840年6月发动了鸦片战争。由于黄阁主的“和戎之议，自撤藩篱”，“以致三年以来，逆夷恃其船坚炮利，由粤入闽，历浙入江，据我土地，戕我文武，淫我妇女，掠我资财，致使四省生民，惨罹锋镝，九重宵旰，备益焦劳”。侵略者的入侵，激起了人民的极大愤怒，广大群众纷纷组织民间义勇武装配合官军作战，他们“杀其兵头，歼其鬼卒”，进攻英军占据的四方炮台，给英国侵略者以有力的还击。然而，由于清王朝的无能，竟又与英国签订了赔偿六百万两白银的和约，原议英国“还出龙穴，退我虎门，香港亦是暂留，兵端从此永息”，英国侵略者却“曾未逾时，而前盟顿背，二虎炮台，木龙横踞，五羊门户，铁牡谁关？于今三年，莫能收复”。
　　整个事件，作者按时间顺序，以事件的发展为进程，对英国侵略者和清朝统治者层层揭露、步步声讨，严厉谴责了英国侵略者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凶残本质，表达了中国人民对英国侵略者的无比愤恨；另一方面，也揭露了清朝统治者卖国求荣、腐败无能的丑恶嘴脸，赞颂了广大人民抗英卫国的英雄气概。这样两相对比，更加激起了人民的公愤和强烈的爱国热情。
　　为了渲染气势、增强作品的感染力和声讨敌人的力量，作者还采用了夹叙夹议、叙议结合的写法。如第一自然段中，作者在叙述了英人“渎请舟山”不成，继而贩卖鸦片、毒我生灵的事实之后，议论道：“盖数十年于兹；而英夷之窥伺天朝，其所由来者渐矣！”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英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野心！在第二自然段中，作者叙述了在鸦片战争中，由于当权者的软弱无能，致使侵略者闯入我广东、福建、浙江、江苏四省，无恶不做的事实之后，认为“夫英夷不过荒外一岛夷耳诚不可解者也”，是因为清王朝的大臣们贪生怕死，不顾国愁民怨，割地赔金，卖国求荣，以致裂土与人！在第四自然段里，作者表述了“读书者”、“击壤者”、“愿敌忾以同仇”的决心，分析了不能让英国侵略者入我诸海口建立码头的原因，“不惟华夷未可杂居，人畜不堪并处；直是开关缉盗，启户迎狼。况其向在海外，尚多内奸，今乃逼近榻前，益增心患；窃恐非常事变，诚有不可言语尽者；若他国群起效尤，将何以策应？”几个并列句，指出了侵略者入海的严重危害，并以此告谕人们：“惟不共戴此天，方无愧于血气，如甘同履斯土，是真全无心肝”，从而惊醒、激发人民共同抗击侵略者！紧接着，作者叙述了士民遵奉钦旨，共引团练，踊跃同袍，抗击侵略者的积极行动，并用“嗟乎”句，“昔日”与“只今”的对比，突出了现在敌我形势的急剧变化，展望了报仇雪恨的一天，并对天神发誓，表达了义士们结同仇申天讨的赤忱丹心。
　　通观全文，作者以记叙摆出事实，揭露声讨敌人的罪恶，以议论来分析问题，阐明道理，从而增强声讨敌人的力度，激发人民的爱国热情，表达人民同仇敌忾的反侵略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