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说说技术创业美文职业
投稿投诉
职业母婴
职场个人
历史治疗
笔记技能
美文纠纷
幽默家庭
范文作文
乐趣解密
创业案例
社会工作
新闻家居
心理安全
技术八卦
仲裁思考
生活时事
运势奇闻
说说企业
魅力社交
安好健康
传统笑话
童话初中
男女饮食
周易阅读
爱好两性

余秋雨《我等不到了》原文及赏析

3月19日 浅时光投稿
  我等不到了
  写到这里,我想到了布莱希特(BertoltBrecht)。他曾经说,过程性的情节越丰富,越会让人产生习惯性迟钝。因此,需要阻断,需要间离,让讲者和听者都陡然停步,获得思考。他认为,这才是“积极的叙述”。
  我一直在等待这种停步的机会,此刻出现了。在安灵堂门口,我又回首望了一眼。除我爸爸之外,余鸿文先生、徐扶明先生、余颐贤先生,包括那位我一时还不愿意称“先生”的曾远风,都一起在这里停步。那么,我也找到了坐下来的理由。
  安灵堂不远处有两把石椅,朝着一个小小的松柏林。边上,又有一个浅浅的水池,水面上浮着大片枯叶。我便在一把石椅上坐下,微闭着眼睛。一开始思绪很杂,跳荡滑动,慢慢舒了几口气,安静下来。我的眼前,出现了这些老人,我对他们轻声说话。他们没有表情,但似乎又有表情。我第一个想恭恭敬敬地上前交谈的,是离世不久的余鸿文先生。
  余鸿文先生,我应该叫您一声爷爷。我出生时,祖父早已去世,因此从小没叫过谁爷爷。从前见到您时也曾经想叫,又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可以叫一声了,但是我仅仅这么一想,还没有叫出口呢,就觉得自己已经蹲到了您的膝下。抬头看您,白须宽袄,太阳在您背上。
  在您背后,仿佛还远远近近地站着我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你们是一代人。他们走得比您早,因此看过去有点影影绰绰。
  我不知道,我的长辈,当你们听说自己的一个孙儿成了“中国历来受诽谤最多的独立知识分子”时,会是什么感觉。是担忧、心疼、愤怒,还是自豪?这个称号,是几个学者经过认真调查才得出的。我当时一听也怀疑,后来仔细一想,如果不是只算一时一地,而是算二十年的连续不断,算每一次的全国规模,确实没有人能超过。
  我估计,你们之中,独独对这件事感到自豪的一定是祖母,我已经看到她炯炯的目光。其他长辈,多少都有点困惑:怎么会是这样?
  对此,我愿意接受你们的盘问。
  代表长辈盘问我的,应该是离世最晚的您,余鸿文先生。
  我似乎已经听到您的声音。您说:“讨论诽谤,不必看内容,因为那必定是假的。讨论诽谤,只看它为什么发生。”我点头。
  于是您开始问了:“你和诽谤者之间,有没有权位之争?”我回答道:“自从二十年前辞职后,我没有任何官职,也不是什么代表、委员,又早就退出一切官方协会,因此没有丝毫权位可言,他们能争什么?”您又问:“你与他们,有没有利益之争?”我回答道:“我几百万言的研究著作,十几万公里的考察计划,从开始到完成,从未申请过一分钱的政府资助。
  他们能争什么?”您又问:“你与他们,有没有学术之争?”我回答:“我的研究课题从来不与别人相撞,我的考察路线从来不与别人交错,我的表述方式从来不与别人近似。他们能争什么?”您继续问:“你与他们,有没有意气之争?”我回答:“你们看见了,那么多人连续伤害我十几年,有几个人已经把伤害我当作一项稳定的谋生职业,我却从来没有回击一句,也从来没有点过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我看到,祖母在您身后擦泪。
  您停止提问,静静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了您的声音:“你的每一项回答,大家都可以见证。看来你是一个最不应该受到诽谤的人,却受到了最多的诽谤。造成这种颠倒一定有一个特殊原因,例如,刚才我想,是不是你太招人嫉妒?”我回答道:“嫉妒太普通,不是特殊原因。中国文化界可以被嫉妒的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招来那么长时间的诽谤。”您说:“听口气,你自己好像已经有答案了。”我说:“我自己也曾经百思不解,后来,一番回忆使我找到了钥匙。”“什么回忆?”您问。
  我说:“回忆起了我还没有辞职的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招人嫉妒的理由比后来多得多。我不仅是当时中国最年轻的文科教授、最年轻的高校校长、最年轻的厅级官员,而且还执掌上海市那么多人的职称评选。我当时的行事风格,更是雷厉风行、敢做敢为。但是,整整六年,我不仅没有受到丝毫诽谤,而且也没有听到过一句非议。连后来诽谤我最起劲的那几个人,当时也全部对我甜言蜜语、赞颂不止。”“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答案了,”您说,“你遭到长期诽谤的最重要原因,是比较彻底地离开了一种体制。”我说:“体制是一种力学结构,就像一个城堡。身在其中,即使互相嫉妒,却也互相牵制,获得平衡和安全。不知哪一天,有一个人悄悄地打开城门出去了,城门在他身后关闭,而他骑在马背上的种种行为又经常出现在城里人的视线之内。他的自由,他的独立,他的醒目,无意之中都变成了对城内生态的嘲谑。结果可想而知,他必然成为射箭的目标。由于城门已关,射箭者没有后顾之忧。”“这样的城堡,可能不止一个吧?”您问。
  “当然。”我说,“城堡的本性是对峙,如果只是一个,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现在,有的城堡因为有国力支撑而十分堂皇,有的城堡则因为有国外背景而相当热闹。我呢,只能吟诵鲁迅的诗了: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但是我比鲁迅更彻底,连戟也没有。”您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再问,却还是轻声问了出来:“堡外生活既孤独又艰险,你能不能,从哪个边门重返一个安全的城堡?”我说:“我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城堡。官方体制对文化创造,有利有弊,弊多利少。古今中外都产生过不少排场很大的官方文化,这当然也不错,但是一切真正具有长久生命力的文化大多不在其内。这是因为,行政思维和文化思维虽有部分重叠但本性不同。前者以统一而宏大的典仪抵达有序欢愉,后者以个性而诗化的秘径抵达终极关怀。现在,前者太强势了,连很多自鸣清高的学者都在暗暗争夺行政级别,这更使很多行政官员对文化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无知。长此以往,前者极有可能吞没后者。您看现在,国运昌隆而文事寂寥,九州富足而诗意杳杳,便是征兆。因此,我要不断地站在外面提醒,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您又问:“那么另一个城堡呢?”我说:“对那个城堡我曾抱有希望,希望它能批判专权弊端,推进政治改革,但现在已经失望。随着那些伪斗士的加盟,它搀入了太多的伪:伪命题,伪揭秘,伪预测,伪民意我曾多次试着与这个城堡里的人对话,发觉他们大多自命为救赎者,用的却是冷战思维。以先知的腔调说着过时的话语,初听起来还有一点刺激,再听下去就乏味了。”您说:“看来,你只能左右不是人了。但是,我要以长辈的身份告诉你:不怕。大智不群,大善无帮。何惧孤步,何惧毁谤。”我说:“对,不怕。灾难是我的宿命,有一系列隆重的安排,其中一项就是承受诽谤。”与余鸿文先生的对话有点累。他的那么多盘问,我知道,正是代表众多长辈对我的审讯。对我来说,能与长辈说那么多话,累得痛快。接下来就不会这么严肃了,我急着想说话的,是徐扶明先生。徐扶明先生历来寡言,现在仍然微笑着等我开口,他很可能像往常一样,只听不说。
  徐先生,我的朋友,刚才我在安灵堂,一心只想把您从曾远风附近移开。您告诉过我,人生如戏,角色早定,他永远打人,您永远挨打。
  在这里你们靠得那么近,又是面对面,我不放心。但后来一想,不移也罢。他从前打人,靠的是诬陷、告发,现在到了你们这里,他毕生功夫全废,那您还怕他什么呢?
  从此,您可以近距离地盯着他看。我早就发现,凡是害人的人,目光总是游移的,您盯着他看,他很快就会躲闪。您不管,仍然专注地盯着他。他会用眼睛的余光来窥探您,您还是不放过。世上再阴险毒辣的人,也受不住这种盯住不放的目光,只能快步逃离。但是,在这安灵堂的小格子、小盒子中,他能往哪里逃?因此在我看来,这就是“末日审判”。审判的法官,就是一生的被害者,审判的语言,就是盯住不放的目光。
  您的目光,过去的主题是惆怅。我曾经责怪您为什么不增添一点愤怒,现在我不责怪了,只劝您增添一点嘲讽。像曾远风这样一直气焰万丈的人最后也不得不让您来日夜看管,看管着他无声无息、无亲无友的终点,给一点嘲讽正合适。更需要嘲讽的却是人世间,居然怂恿了他那么久,给他喝彩,给他版面,给他伸展拳脚的平台,几十年间没有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劝阻和批评,使他无法收手,难于后退。直到他一头扎在这里,人们才弃之如敝帚,转身去物色新的替代者,让他们来制造新的不幸。这,还不值得嘲讽么?
  徐扶明先生,在中国戏曲声腔史的研究上,您是我的老师,但在社会人生奥秘上,我要不客气地说,小弟我可以做您的老师。今天我要问您一句:为什么曾远风永远打人,而您永远挨打?
  我看到您在摇头,直愣愣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的答案很简单:他打人,是为了不挨打;您挨打,是因为不打人。
  打人,也叫整人、毁人,细说起来也就是从政治上、道德上、名誉上攻击他人,这种事情全世界都有,但在中国却变成了一个魔幻事业。
  (二)我等不到了(2)
  您会问:怎么会是“魔幻事业”呢?这,与中华民族的集体心理有关。很多民众只要从攻击者嘴里听到别人可能有政治上、道德上、名誉上的瑕疵,就会非常兴奋地轻易相信,还会立即把攻击者看成是政治上的斗士,道德上的楷模,大家都激情追随,投入声讨。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事态已经变成了那个被攻击者与广大民众的对决,攻击者不再担负任何责任。
  因此,攻击者一旦出手,就有金袍披身,从者如云。所有的“从者”又变成了他的庞大卫队,把他遮盖和隐蔽,使他非常安全。这几十年我们都看到了,那么多中国人一拨又一拨地轮着受难,只有一批人奇迹般地立于不败之地,那就是他们。
  您在“文革”中受到曾远风的攻击而入狱多年,其实也有一个最简便的办法可以脱身,那就是攻击别人,包括攻击他。而且,这种攻击永远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即使到了应该受到惩罚的时代,也可以随时寻找到新的攻击对象。新的攻击一旦开始,那个魔幻程序再度重复,攻击者又一次金袍披身,从者如云。
  因此,您的受难,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您自己,您不会攻击他人。
  我也和您一样,从来没有做过“以攻为守”的事情。对此,我的克制比您更加不易。您老兄身上可能压根儿不存在向别人进攻的能力,我却不是。
  您知道,我是历届“世界大学生辩论赛”的总评审,在语言上的攻伐之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但是,对于“非攻”,我们两个都不会后悔。
  不妨反过来设想一下。如果您跟着我,痛痛快快地把他们骂倒了,世上多了两个机智的攻击者而少了两个纯粹的文化人,我们的学生和读者又对我们的辛辣手段津津乐道、竞相模仿,我们会满意吗?我想,我们反而会后悔。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胜利。只希望有一天,新的“曾远风”又要当街追打新的“徐扶明”时,这里的民众和传媒不再助威呐喊。
  仅此而已。
  但是,仅仅做到这一点,也还需要长时间的启蒙。
  也许会有这一天,但对我来说,华发已生,暮雾已沉,好像等不到了。
  您显然不满意我把自己说老,横了我一眼,却没有作声。
  与徐扶明先生说完话,当然就躲不过近在咫尺的曾远风了。其实我也不想躲,很想与他交谈一番。但估计,他也只会听,不会说。
  从哪儿开口呢?与他这样的人谈话,我一时还拿不定方向。
  曾远风,在年龄上你是我的前辈。你告发徐扶明先生“攻击样板戏”的时候,我才十九岁;徐扶明先生终于平反,而你又转身成为“文革”的批判者时,我已经三十三岁;你向我告发《边疆新苗》的作者时,我四十一岁;你向全国媒体告发我为一个流亡人士的后辈写序言时,我四十三岁;你参与那几个“伪斗士”对我的围攻时,我五十六岁;你突然以“持不同政见者”的身份向外国人告发中国的很多人和很多事时,我五十九岁。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你一定还实施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告发,请原谅我挂一漏万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以不寻常的方式陪伴了我大半辈子。亲人的陪伴增加了我的脆弱,你的陪伴增加了我的坚强。因此,你对我相当重要。
  你早年读过中文系,后来的身份,是“编剧”、“编辑”、“杂文作家”。我翻到过你写的两个剧本,都没有读完。听说你还在一家大型企业的厂报上发表过短篇小说和散文,我没有看到。你让我想到十几年来一直在诽谤我的那几个“伪斗士”,他们与你一样,清一色出自于中文系,都曾经染指文学创作,却又文思枯窘而改写批判文章和告发信。再联想开去,近年来不断在报刊上骂骂咧咧地制造各种事端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个背景。说远一点,你曾经效忠过的“四人帮”里边,也有三个人是文艺出身。如此一想我就霍然贯通,原来你们把文艺创作中的虚构、想象、夸张、煽情全都用到了真实社会的人事上了。你们把伪造当作了情节,把狂想当作了浪漫,把谩骂当作了朗诵,把围攻当作了排演。只可怜了广大无知的观众,居然弄假成真。
  我刚刚在与徐扶明先生谈话的时候,曾说到很多民众特别容易追随像你这样不断地从政治、道德、名誉上攻击他人的人,使你们经常“金袍披身,从者如云”。现在我要加一句,这些民众最值得同情之处,不是追随你们,而是不知道你们全在扮演。
  近几年,你们这帮人都齐刷刷地扮演起了“持不同政见者”,领着远方支付的“演出费”,开始改说“民主”、“人权”、“自由”之类的台词。这,实在太搞笑了。这些美好的社会课题,不正是我们一直在奋斗的目标吗,怎么一转眼被你们抢了过去?你们又在“盗版”了。盗版毕竟不是正版,同样这几个概念,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全都变了味道,成了反讽。
  例如,先说“民主”吧。你们十多年来不停息地攻击我,所有的借口都已被一一戳破,只剩下了一个最原始的理由:嫉妒我的书长期畅销。其实,广大读者任意选购自己喜爱的书,正体现了一种“阅读民主”。你们的恶言恶语,全是为了轰逐这种来之不易的民主。
  再说“人权”。这么多年,你们伤害了我的名誉权和写作权,伤害了我妻子的工作权,伤害了我父亲的生存权,伤害了我的研究者杨长勋的生存权,所有这些人,都没有一官半职。难道,这都不是“人权”?
  再说“自由”。你们用诬陷的手段剥夺了那么多无辜者的创造自由、学术自由、声辩自由、居住自由,但是凭着媒体的支持、民众的起哄、法律的放任、官方的漠然,从来不必支付任何代价,不必作任何道歉和更正。我想问,古今中外几千年,还有什么人比你们更“自由”?还有什么人比你们更需要还给他人以“自由”?
  (二)我等不到了(3)
  你听得出来,这是反问,不求回答。真正的问题也有一个,存在心底很久了,还是说出来吧:那么多年,你们这批人难道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法律的追诉?你们难道就能断定,中国的法律一直会像过去和现在这样偏袒你们?你们难道就不害怕,在一个法制更加健全的社会里,你们将会无数次地成为被告,甚至长久地?身于铁窗之内?
  对于这个问题,你也不必回答。既然你老人家已经来到这里,不说法律也罢。
  我只希望你还是认真地看一看你的对面,那儿有一位与你同龄的老人,因为被你诬告而入狱多年。平反之后,他烧掉了你的罪证,没有说过你一句重话,而你却没有投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刚才我还在想,把你们两人安排得那么近,一定是上天的粗心大意;此刻倒是觉得,可能是别有深意。
  如果有一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却特别想与他说话,这个人就是余颐贤先生。直到此刻我仍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心目中只是一团迷雾、一堆疑问。隐约间似乎有一股妖气,但也可能是仙气,似远似近。越是这样就越是好奇,我要腾空心境,去面对这位姓余的老人。我不知道他以前习惯讲什么方言,余姚的,慈溪的,绍兴的,宁波的,还是杭州的?想来想去,今天我还是与他讲童年时的乡下话吧,那种语调,立即就能带出故乡的山水。那里,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是余颐贤先生长期出没的地方。
  余颐贤先生,我没有见过您,不知道您是什么样子的。在想像中,您是一个黑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黑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别人很难看到你的眼睛,您却能看到别人。
  您的名字,在家乡各村所有余姓同胞中显得特别斯文,一定有一点文化背景,还在哪里上过学,但是乡亲们谁也说不清。您的名声不好,我从小就知道您是盗墓人,乡亲们叫“掘坟光棍”。他们又把你的名字叫成“夜仙”,那是根据谐音读错了。他们都不识字,还以为您是照着职业起的名。但这么一叫,他们就把吴石岭、大庙岭的夜晚,一半交给了虎狼,一半交给了您。
  不好的名声也有好处,那就是让您获得了安静。盗墓,只要不去触碰各个时期当红大人物家的祖坟,就很难成为一个政治话题。因此,你在国共内战和后来的一次次政治运动中都安然无恙。人们有兴趣把一个名声很好的人一点点搞脏,名声越大越有兴趣,却没有兴趣去对付一个名声不好的人。这就像,一块白布太干净、太晃眼了,大家总要争着投污,即使后来风雨把它冲洗干净了,大家也要接着投;而您从头就是一块黑布,不会有人来关注您。
  您在黑乎乎的夜晚好像也动过我曾外祖父的墓,这使我家前辈对您的印象就更坏了。印象的改变,是您在另一个黑乎乎的夜晚给妈妈办的识字班送了课本。这事看起来不大,但对好几个乡村却是雪中送炭。
  那几个乡村当时正要从长久蒙昧中站立起来,您伸手扶了一把。我对您开始产生尊重,是您在“文革”中帮助了河姆渡遗址的发掘。您还算不上考古专家,但您在发掘之前所参与的奔走、呼吁也很要紧,尤其是在那个不重视传统文化的年月。
  有了这件事,我开始相信乡间有关您的一些正面传闻。例如,我小时候曾听邻居大婶说,那个笃公终于在我们村找到已经疯了的女友,是您引的路。而且,您还把自己的一间房子让给他住。这是真的吗?更重要的是,我听李龙说,有一次吴石岭山洪暴发,一个预先挖通的渠口把水引走了,救了山下好几户人家。一个柴夫告诉李龙,这个渠口是您花了半个月时间一撬撬挖通的。这就是说,您在无声无息的游荡间,也做了无声无息的大好事,可能还不止一件。这是真的吗?
  我没有期待您的回答,却发现您有了动静。您看着我,轻轻地像咳嗽一样清了一下喉咙,似乎要讲话,但跟着而来的是低哑的笑声。笑声很短,转瞬即逝,这让我很兴奋,因为我有可能与您交谈了,就像我与余鸿文先生。
  我多么想引出您的话来,但您对我来说太陌生,很难找到具体话由,因此只能说得抽象一点。我说:小时候只觉得人生有趣,长大了只觉得人生艰难,到现在只觉得人生怪异。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问,您是谁。
  现在,我不会问了。
  我等着您开口,没等到。但看得出,您对这个话题很投入。
  我只好再说下去:问一个人是谁,是想寻找这个人与他人的分界。
  天下确实有很多分界,但万物并不为分界而生。
  很多人为了划定分界,净化分界,进行了千百年的争斗。结果,氏族之界,汉贼之界,华夷之界,阶级之界,阵营之界,制度之界,分得水深火热。不知道余颐贤先生您是不是听说过德国有一位大诗人叫歌德,他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感动了很久。他说:“人类凭着聪明设定了很多分界,最后又必定凭着爱,把它们全部推倒。”您好像要说话了,但还是没有。
  我又说:“比歌德更高明的是中国的老子和庄子,他们压根儿不承认那些分界,因此也想不到去把它们推倒。在他们看来,天下万物不仅交缠,而且涡漩,转眼都走向了对面。因此,连给它们定位、命名都是徒劳。很多人和很多事,可能在对面和反面更容易找到。”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再一次等您。很奇怪,您的目光已经不再看我,而是看着远处,看着天。
  我有点生气,决定换一种语言方式。像少数民族对歌,像古代诗人对联,先抛出上一句,来钩出对方的下一句。
  我根据您的行迹,说了一句:“最美丽的月色,总是出自荒芜的山谷。”终于听到了您的声音,您说:“最厚重的文物,总是出自无字的旷野。”我太高兴了,接着说:“最可笑的假话,总是振振有词。”您接得很快,马上说:“最可耻的诬陷,总是彬彬有礼。”我说:“最不洁的目光,总在监察道德。”您说:“最不通的文人,总在咬文嚼字。”我说:“最勇猛的将士,总是柔声细语。”您说:“最无聊的书籍,总是艰涩难读。”我说:“最兴奋的相晤,总是昔日敌手。”您说:“最愤恨的切割,总是早年好友。”我说:“最动听的讲述,总是出自小人之口。”您说:“最纯粹的孤独,总是属于大师之门。”我说:“最低俗的交情被日夜的酒水浸泡着,越泡越大。”您说:“最典雅的友谊被矜持的水笔描画着,越描越淡。”我不能不对您割目相看,余颐贤先生。您显然是娴熟古今文字的,但此间的机敏却不是出自技术。好像有一种冥冥中的智慧,通过您,在与我对话。那么,就让我们把话题拓宽一点吧。
  我说:“浑身瘢疤的人,老是企图脱下别人的衣衫。”您说:“已经枯萎的树,立即就能成为打人的棍棒。”我说:“没有筋骨的藤,最想遮没自己依赖的高墙。”您说:“突然暴发的水,最想背叛自己凭借的河床。”我说:“何惧交手,唯惧对恃之人突然倒地。”您说:“不怕围猎,只怕举弓之手竟是狼爪。”我说:“何惧天坍,唯惧最后一刻还在寻恨。”您说:“不怕地裂,只怕临终呼喊仍是谣言。”我说:“太多的荒诞终于使天地失语。”您说:“无数的不测早已让山河冷颜。”我说:“失语的天地尚须留一字曰善。”您说:“冷颜的山河仍藏得一符曰爱。”我说:“地球有难余家后人不知大灾何时降临。”您说:“浮生已过余姓老夫未悟大道是否存在。”我说:“万般皆空无喜无悲唯馀秋山雨雾依稀。”您说:“千载如梭无生无灭只剩月夜鸟声凄迷。”像梦游一般,我们的对话完成了。此间似有巫乩作法,使我们两人灵魂出窍,在另一个维度相遇,妙语联珠,尽得
  天籁。这不是我们的话,却又是我们的。
  我最后要说的是:您真是“夜仙”。与您对话,我有点害怕。既然您那么厉害,请一定在那个世界查一查我们余家的来历。古羌人?唐兀人?西夏人?蒙古人?汉人?
  这半天的对话使我亢奋和疲倦。天色已经昏暗,松柏林中泛出一种阴森之气。我从石椅上站立起来,准备回家。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有点恍惚。我已经不能细看,不能细听,只知道妈妈和妻子正准备好晚饭,在家里等着我。

鲁迅《赠画师》原文、注释和赏析风生白下千林暗,雾塞苍天百卉殚。愿乞画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注释】鲁迅日记1933年1月26日载:“为画师望月玉成君书一笺云:风生白下千林暗……鲁迅《学生和玉佛》原文、注释和赏析寂寞空城在,仓皇古董迁,头儿夸大口,面子靠中坚。惊扰讵云妄?奔逃只自怜:所嗟非玉佛,不值一文钱。【注释】本诗作于1933年……鲁迅《教授杂咏四首》原文、注释和赏析其一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其二可怜织女星,化为马郎妇。乌鹊疑不来,迢迢牛奶路。其三世……鲁迅《二十二年元旦》原文、注释和赏析云封高岫护将军,霆击寒村灭下民。到底不如租界好,打牌声里又新春。【注释】《鲁迅日记》1933年1月26日载:“旧历申年元旦又戏为邬其山先生书一笺云……鲁迅《吊大学生》原文、注释和赏析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专车队队前门站,晦气重重大学生。日薄榆关何处抗,烟花场上没人惊。……鲁迅《题《彷徨》》原文、注释和赏析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注释】本诗系鲁迅1933年3月2日应日本友人山县初男索取小说集《彷徨》并要求题诗而作,后收入《集……鲁迅《无题禹域多飞将》原文、注释和赏析禹域多飞将,蜗庐剩逸民。夜邀潭底影,玄酒颂皇仁。【注释】本诗系鲁迅于1933年6月28日应郁达夫为黄萍荪索诗而作,后收入《集外集拾遗》。禹域……鲁迅《悼杨铨》原文、注释和赏析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注释】鲁迅日记1933年6月20日载:“雨。午季市来,午后同往万国殡仪馆送杨杏佛……鲁迅《题三义塔》原文、注释和赏析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鲁迅《题《呐喊》》原文、注释和赏析弄文罹文网,抗世违世情。积毁可销骨,空留纸上声。【注释】《鲁迅日记》1933年3月2日记:“山县氏索小说并题诗,于夜写二册赠之。《呐喊》云:‘弄文……鲁迅《悼丁君》原文、注释和赏析如磐夜气压重楼,剪柳春风导九秋,瑶瑟凝尘清怨绝,可怜无女耀高丘。【注释】鲁迅日记1933年6月28日:“又为陶轩书一幅云:‘如磐夜气压重楼。’此诗……鲁迅《赠人二首》原文、注释和赏析明眸越女罢晨装,荇水荷风是旧乡。唱尽新词欢不见,旱云如火扑睛江。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
舒婷诗歌《春夜》原文欣赏【春夜】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忧伤当我们在春夜里靠着舷窗月色像蓝色的雾了这水一样的柔情竟不能流进你重门紧缩的心房你感叹:人生真是一杯……《沉香亭》原文及鉴赏开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药,即今牡丹也。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者,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会花方繁开,上乘月夜召太真妃以步辇从。诏特选梨园弟子中尤者,得乐十六色。李龟年以歌擅……《唐诗纪事叙》原文及鉴赏〔宋〕计有功唐人以诗名家,姓氏著于后世,殆不满百,其余仅有闻焉。一时名辈,灭没失传,盖不可胜数。敏夫闲居寻访,三百年间文集、杂说、传记、遗史、碑志、石刻,下至一联一句,传……《丁香花下》原文及鉴赏今年的暮春和初夏,我是在北京度过的。除了刮风天和阴雨天,我吃过晚饭后就磂跶到中山公园去,在紫丁香花丛中消磨掉整个黄昏。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让那浓郁的花香弥漫在包围着……《《人间世》发刊词》原文及鉴赏林语堂十四年来中国现代文学唯一之成功,小品文之成功也,创作小说,即有佳作,亦由小品散文训练而来。盖小品文,可以发挥议论,可以畅泄衷情,可以摹绘人情,可以形容世故,可以札记……《梦华录序(节录)》原文及鉴赏〔宋〕孟元老靖康丙午之明年,出京南来,避地江左,情绪牢落,渐入桑榆。暗想当年,节物风流,人情和美,但成怅恨。近与亲戚会面,谈及曩昔,后生往往妄生不然。仆恐浸久,论其风俗者……《正午牡丹》原文及鉴赏藏书画者,多取空名,偶传为锺、王、顾、陆之笔,见者争售,此所谓“耳鉴”。又有观画而以手摸之,相传以谓色不隐指者为佳画,此又在耳鉴之下,谓之“揣骨听声”。欧阳公尝得一古画牡……《试谈小品文》原文及鉴赏什么是小品文?这个问题,是不容易简单地答复的。小品,这个语词,从来是不很流行的,它的出现,怕是由于佛经里“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释氏辨空经》)的一句话,但是这和我们现在要……《读柳宗元传》原文及鉴赏余观八司马,皆天下之奇材也。一为叔文所诱,遂陷于不义,至今士大夫欲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无所用于世,往往能自强以求别于后世,而其名卒不废焉。而所谓欲为君子……《说笑》原文及鉴赏自从幽默文学提倡以来,卖笑变成了文人的职业。幽默当然用笑来发泄,但是笑未必就表示着幽默。刘继庄《广阳杂记》云:“驴鸣似哭,马嘶如笑。”而马并不以幽默名家,大约因为脸太长的缘故。……《致周世钊》原文及鉴赏惇元兄:赐书国出版吗?没有被禁止吗?”到,十月十七日的,读了高兴。受任新职,不要拈轻怕重,而要拈重鄙轻。古人有云: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二者不可得而兼。我看你这个人是可以兼……《归潜志序》原文及鉴赏〔金〕刘祁余生八年,去乡里从祖父游宦于大河之南。时南京为行宫,因得从名士大夫问学。不幸弱冠而先子殁,其后进于有司,不得志,将归隐于大皞之虚。一旦遭值金亡,干戈流落,由魏过……
友情链接:中准网聚热点快百科快传网快生活快软网快好知文好找作文动态热点娱乐育儿情感教程科技体育养生教案探索美文旅游财经日志励志范文论文时尚保健游戏护肤业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