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利坚合众国黑奴们的演说》原文及赏析

　　〔美国〕亨利海兰德加尼特
　　宁可死为自由人，不可生为奴隶。
　　【演讲词】
　　你们在北部、东部和西部的同胞们常常举行全国大会表达对彼此的同情之心，为你们的不幸处境哭泣流泪。在这些大会上，我们向所有自由的阶级发出了呼吁，但还从未对你们说过一句慰问和建议之词。我们迄今只停留在按兵不动地对你们的苦难表示哀痛，诚心希望神圣的自由早该回到你们身边。但是，我们的希望落空了。时光已经流逝，成千上万的人们在血流冲刷着的永恒的海滩上降生。你们所经历的压迫我们感同身受；只要你们还是奴隶，我们就谈不上自由。因此，正因为我们彼此命运相连，我们就向你们写下这番话。
　　你们之中许多人和我们命运相连，不仅是由于我们之间有人性的共同纽带，而且还因为我们之间存有父母、妻子、丈夫、姐妹和朋友的更具亲情的关系。因此，我们满腔挚爱地向你们说话。
　　奴隶制在你们和我们之间挖下了一条深沟，它使你们受不到你们的朋友们乐意给予的同情和抚慰，更使你们遭受到在魔鬼横行的地狱里都罕见的磨难和迫害。但是，仁慈、万能的天父还是留给了我们一线希望之光，在阴云密布的空中闪耀着孤星似的微亮。人类正在变得愈来愈聪慧、善良压迫者的势力正在削弱，你们也一天天耳目灵通，力量日益壮大。兄弟姐妹们，你们有许许多多的哀怨；在这篇短短的发言里，我们不能期望向这个世界列数这个国家里出现的所有罪恶，而这也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是你们每天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全体文明的人们也惊愕不已地目睹了这些罪恶。
　　227年前，我们饱受伤害的民族首次被带到美洲的海滩上来。他们并非是心怀喜悦地来这个新世界里建立家园的。他们也并非是心甘情愿地来这里接受这片丰饶的土地给予他们天伦享乐之祝福的。他们与那些自称基督徒的人第一次打交道，就感受到了腐败、龌龊透顶的人心种种。他们也因此确认，在贪欲的驱使下，哪怕在文明人的眼里，任何残忍、任何邪恶、任何劫掠都是不足为过的。他们也不是乘着自由的双翼来到一片自由的乐土上来的。相反，他们怀着一颗颗破碎的心远离亲爱的故土来到这里，辛勤劳作，毫无报偿，沦落在悲惨的深渊。即便是死亡都不能解脱他们身上的枷锁，因为枷锁一代又一代地相传下去。成百上千万的人们从混沌降生于世，再回到魂灵的世界，一辈子受美国奴隶制度的诅咒和摧残。
　　奴隶制的繁衍者和他们的接班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制度愈发膨胀的邪恶，也私下许诺说要将其摧毁。现在拥有奴隶的民族自己原来是为了自由才“漂洋来此”的，他们严重的自相矛盾如此显而易见，不容全然忽视。自由之声呐喊道：“解放你们的奴隶”；人们热泪盈眶地哀告释放来自非洲的子孙们；智慧女神庄重地提出她的恳求；流血的囚徒们喊冤叫屈，面对着十字架痛哭流涕的基督教义；耶和华向这个恶毒的制度紧皱双眉；上苍电闪雷鸣，复仇的火焰呼之即出，欲劈死维护奴隶制罪恶的卑鄙之徒。然而，所有这一切都徒然无功。奴隶制还是展开了它漆黑的死亡翅膀，在这块土地上遮天盖日。教会在袖手旁观教士发出虚假的预言，而人们又情愿如此。奴隶制的王权业已建立，它统治在握，得意非常。
　　法律和舆论（在这个国家它比法律还强大）禁止近三百万你们的公民同胞读《生命之书》。你们的智慧尽其可能地被摧残。他们企图掐灭你们心存的一丝火花。压迫者们自己在此企图中也身陷囹圄。他们变得软弱无能、荒淫无耻、贪得无厌他们诅咒了你们，他们也诅咒了自己，他们还诅咒了他们践踏在脚下的大地。
　　奴隶制！这三个字包藏了多少灾难！哪一颗心不会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三个字前抽搐痉挛？人人珍藏热爱自由之心，除非上帝的形象已在人的灵魂中抹去。一个在刚果的野地里漫跑、未开化的非洲人，对自由权利的热爱丝毫不亚于一个目光炯炯的政治经济学家；每个人同其他任何人一样都有充分享受自由的权利。自由的种子孕育在每个人的心田里。谁将他的同胞贬置于对奴隶制心满意足的境地，谁就对上帝和人类犯下了滔天罪行。
　　弟兄们，时机已到，你们该为自己行动起来了。老话说得对：“世代奴隶要想自由，就该打出自己的拳头。”你们能够为自己的事业摇旗呐喊，能够比其他任何人更能为自己赢得解放想想非洲这个古老的名字所蕴含着的不朽的光辉吧，也别忘了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公民。既然如此，你们理应享受赋予最自由的人们的所有权利。想想看你们含辛茹苦却一无所得；用自己的鲜血养肥的这块土地上你们挥洒了多少的泪水！然后，找到趾高气扬的奴隶主们，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决心已定：要自由。唤醒他们的正义感，对他们说他们没有权利压迫你们，正如你们没有权利奴役他们一样。要求他们卸掉强加在你们身上的重负，赋予你们的劳动以报偿。答应他们说如果你们的劳动得到了应有的报偿，你们是会重新在土地上辛勤耕耘的。告诉他们，《解放法案》在英属西印度群岛公布后，给当地带来了更多的快乐和繁荣。明确无误地对他们说奴隶制罪恶滔天，将受到末日审判，受到愤怒的上帝给予的应得报应。告诉他们你们要求的是自由，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足使你们满意。就这样做吧，再也不要为那些鞭笞辱骂你们、让你们一无所有的恶霸卖命了。要是他们为此想置你们于死地，那么，应承当后果的不是你们，而是他们。如果你们想继续生为奴隶、让你们的后代继续遭受你们的苦难，那你们最好一死了事现在就死吧。
　　同胞们！默默的受难者们！请注意，你们最宝贵的权利正惨遭作践；你们的儿女们正受到杀戮；你们的妻子、母亲和姐姐正沦为娼妓。以上帝的名义，为了珍贵的生命，让我们再也不要争论选择自由还是死亡孰好孰坏了。
　　1822年，南卡罗来纳州的登马克维希为解放他的同胞订立了一个计划。在整个人类历史上还从未有人为推翻奴隶制的统治而制订出比这更详尽、更宏伟的计划了。然而，他自己的同胞背信弃义告发了他。维希死为自由的烈士。许多勇敢的英雄们倒下了，但历史信守她的职责，将他们的英名镌刻在摩西、汉普登、退尔、布鲁斯、华莱士、图森路维杜尔、拉菲特、华盛顿等人的同一座纪念碑上。
　　纳撒尼尔特纳是登马克维希的追随者。邪恶和不公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专制暴政将他的名字钉在耻辱柱上，而人民却世代景仰他，将他视为高尚、无畏的人。
　　接下来是不朽的约瑟夫辛克，阿密斯达的勇士。他在非洲土生土长。在上帝的护佑下，他在公海解救了整整一艘船的同胞弟兄。此时，在非洲阳光铺洒的山峰上，在故乡的棕榈树下，高歌欢唱自由，聆听雄狮的吼叫，感到自己与森林之王一样自由自在。
　　还有麦迪逊华盛顿，那颗自由的明星，在真正英雄主义的星座上占有一席之地。他与一百零四名其他黑奴一起关在里士满的“克里奥”号双桅帆船上，运往奴隶大市场新奥尔良州。他们十九个人拼死为自由而搏斗，结果死了一人，而全体其他人都得到了解放。帆船最后驶往新普罗维登斯的拿骚。
　　高尚的人们！那些为自由而献身者，真诚而敬畏上帝的子孙后代会永世铭记着他们的。那些活着的人们，他们的名字环绕着荣誉的祥光。
　　弟兄们，站起来，站起来吧！为你们的生命和自由战斗吧！时机已来临，让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奴隶都起身战斗，奴隶制灭亡之日不会久远了。你们已受尽了压迫，你们已受尽了残暴，宁可死为自由人，不可生为奴隶。记住，你们有四百万人！
　　你们的信条是抵抗！抵抗！抵抗！受压迫者没有不经抵抗而获得自由的。采取什么方式来抵抗，则要根据你们所处的具体情况而定，也要见机行事。弟兄们，再见吧！望你们坚信无所不在的上帝，望你们为人类的和平而努力。记住，你们有四百万人！
　　【鉴赏】
　　加尼特（HerryHighlandGarnet，18151882）出生在马里兰州一个奴隶制种植园里。19世纪20年代，美国废奴主义者组织了“地下铁道”，帮助南方黑人奴隶逃到北方“自由区”或加拿大。9岁的加尼特与父亲一起在公谊会教友的帮助下逃到纽约市，成为自由黑人。他曾在纽约乌提卡附近的奥奈达神学院就学，为后来的牧师生涯奠定了基础。3040年代，他与美国反对奴隶制的团体交往，在传教时鼓动解放黑奴，成为与加里森、道格拉斯等废奴运动领袖共负盛名的废奴主义者之一。
　　这篇是他在1843年纽约布法罗全美黑人大会上的演讲。加尼特在演讲一开始就向黑人听众指出，自1830年以来每年都举行黑人大会，但“在这些大会上，我们向所有自由的阶级发出了呼吁，但还从未对你们说过一句慰问和建议之词”。这可以说是对美国3040年代反对奴隶制斗争中，废奴主义者对奴隶主和有产阶级进行道德说教方式的一个概括和总结。接着加尼特号召非洲血统的美国人，不论是奴隶还是自由人，要把抵抗作为和奴隶制作斗争的基本信条，“宁可死为自由人，不可生为奴隶”。“为你们的生命和自由战斗吧！时机已来临，让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奴隶都起身战斗，奴隶制灭亡之日不会久远了”。表明他已不把废除奴隶制的希望寄托在道德说教感化奴隶主身上，也不只限于通过立法手段来反对奴隶制，而是号召奴隶们起来战斗，推翻奴隶制度。可以说，加尼特是50年代暴力革命派的先驱。
　　加尼特的演讲极富哲理，他通过历史的回顾及对比的手法来引导听众。讲到17世纪初，最后的一批非洲黑人来到美洲之时起，就受到了种族的歧视和压迫，他们“辛勤劳作，毫无报偿，沦落在悲惨的深渊成百上千万的人们从混沌降生于世，再回到魂灵的世界，一辈子受美国奴隶制度的诅咒和摧残”。接着他作了对比，“现在拥有奴隶的民族自己原来是为了自由才‘漂洋来此’的，他们严重的自相矛盾如此显而易见，不容全然忽视”。这是何等巧妙而具有嘲讽性的对比！一个为了自由而越过大西洋来到美洲进行开发而立国的民族，很快成了奴役别的民族的压迫者，而且建立起了奴隶制。罪恶的奴隶制理所当然地遭到人们的贬斥。人们呼喊着解放奴隶，热泪盈眶地哀求释放来自非洲的黑人，连耶和华也对这个恶毒的制度紧皱双眉，苍天电闪雷鸣，欲劈死那些维护奴隶制的恶徒们，但这一切全然无效，奴隶制的王权业已建立，无法动摇。加尼特以这些扣人心弦的内容和言辞，表达了他对奴隶的同情，对奴隶制的憎恨，对奴隶制维护者的指责，以此作为对与之命运相连的奴隶们的慰问。同时，他还号召奴隶们：“自由的种子孕育在每个人的心田里”、“你们理应享受赋予最自由的人们的所有权利”、“世代奴隶要想自由，就该打出自己的拳头”。为了使自己的号召被人们接受，他又进一步追忆那些为奴隶解放而斗争、献身的人，以此激励人们为争取奴隶的解放、为自由而不惜一切地进行斗争。
　　加尼特以令人耳目一新的语句作为这篇演讲词的结尾：“宁可死为自由人，不可生为奴隶”，“你们的信条是抵抗！抵抗！抵抗！”“记住，你们有四百万人”！这是战斗的呼吁，久久地回响在奴隶们和反对奴隶制的正义者们的心头，激励着人们以更有力的手段去推翻奴隶制度。正因为此，这篇演讲也被称为《造反呼吁》。
　　由于加尼特的演讲言辞激烈，超出了废奴主义者中道德感化派和立法派这两派所持的基本主张，使听众大为惊愕，当时保守的黑人领袖也大为震惊。他的激烈主张，以一票之差没有被通过作为正式决议。但加尼特的呼吁极大地鼓舞了黑人的斗争情绪。1847年在纽约特洛伊召开的全美黑人大会上，终于通过了类似加尼特呼吁的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