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只是佛前一条鱼

　　原来我只是佛前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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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条鱼】
　　我是一条鱼。终日在海里游来游去，无忧无虑。
　　偶尔心情好时，我会一跃而起，跳脱海的束缚，迎着阳光，感受天与海的无限。
　　运气好的时候，我会听见喝彩声。那多半是行船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到我高高跃起时，总会很开心，我偶尔从他们船边经过，会听见他们有人在说鲤鱼跃龙门是好预兆。
　　他们真笨，我可不是鲤鱼。可是姑姑却总劝说我，不要跃起，不要跃的太高。因为人有一种很可怕的武器，叫网。
　　我听很多族人说过，那个东西可以把它们牢牢的抓起，然后成为盘中餐。
　　可是我却从未害怕过，因为他们从未抓过我，因为我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气，更因为
　　我是人鱼公主。
　　有时候，我很好奇人类的生活。我总在想，他们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在海里游来游去，陆上的生活是怎样了，他们的爱情是如何，是否如同我们一样，看对了眼，便可以结婚生子。
　　我时常问姑姑这些奇怪的问题，可是她总是不愿回答我。尤其是她说，人类的爱情不像我们鱼，他们的爱情更像抓我们的那张网，每一环一节都是一个眼，可是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逃不出去。
　　她这样说起，我更想去做一个人了。
　　就这样我游来游去，直到我十五岁那年。
　　我问姑姑，如何才能成为一个人。姑姑却回答我说，她不知道。
　　我知道，她是在骗我。
　　【姑姑的故事】
　　人鱼族里只有姑姑上过岸，在很久之前。
　　她也是爱上一个人，是个王子，落难于海中，她救了他，然后一见钟情。
　　她和巫女订下了契约，巫女让她有了一双腿，而她永远失去了声音。
　　就这样姑姑上了岸，她当上了王宫的侍女，日日与王子相见，却永远不能对着爱的人开口。
　　直到某天，王子结婚。她伤心欲绝，在众人的眼中化成了一团泡沫。
　　很多人以为她死了，可是只有我们知道，她又回来了。
　　从此她日日夜夜的游，日日夜夜的流泪，但我们从未见过她的眼泪。
　　很多年后的今天，巫女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如何上岸。
　　就这样我在海里游来游去又三年，直到某天我终于上了岸。
　　【和尚的故事】
　　那个午后，我在渔民的手中，回想着之前被捕的那一刻。
　　迎着阳光，我一跃而起，想象着如往日一样，在海中溅起几许水花，只可惜在半空中，我被一张网拦住。
　　我听见有人说：“看呐！一条金色的鱼直接蹦到网里面来了！”
　　“是啊！是啊！真的是金色的！”很多人在附和着，这让我很不好意思，因为我没穿衣服，赤裸裸地金色暴露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光。
　　“一定能够卖到好价钱。”有人说。卖？难不成他们想卖掉我？
　　“是的，我猜值十文。”有人得意。那人肯定没读过书，我的一片鳞就足以买下整条船。
　　“不！三十文！”“四十文！”“一百文！”我听着他们像拍卖一般给我抬价，然后偷偷笑着这帮不识货的家伙。
　　最后，我以五百文的价格，被放在市场的水里。那儿的水可真脏，比海水还脏，不知道人类怎么会吃这种水养的鱼。我在里面游来游去，可是总是游不到多久，就撞到一堵墙，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游了很久，才发现，我是被放在一座类似缸的容器里，哪里都去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怀念大海，那种自由自在让我开始有点儿害怕这里。很多人都围在我的四周，对我指指点点。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色的鱼。”
　　“是啊，是啊。通体就像是金子做的。”
　　废话，本姑娘的鳞就是金子。只是人傻不识货罢了。我一面在心里骂着这些蠢驴，一面想着该如何逃出去，听姑姑说过，人类其实很残忍，他们会把我们做成餐桌上的一道菜，不知道这些人，想把我做成什么。
　　我越想越害怕，越怕越着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害怕有人会把我买走。
　　怕什么来什么。有人说了一句，“这鱼我买了！”
　　寻着声音望去，是一个秃头。人群中有人大笑：“和尚买什么鱼，莫非破戒？”然后我听到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和尚？原来他叫和尚。
　　他没笑，只是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想放过这条鱼。”
　　“放过？这可是稀世品种，我不卖。”渔夫不想卖我。
　　“可在我眼中，它还是一条鱼。”和尚说的话，我听不懂，可他又张口道，“这鱼不是稀世品种，只不过是被你染了色！”
　　“胡说，我敬你是和尚，别在这里乱说话，老子不做和尚的生意。”渔夫好像怒了，我也怒了，我说这个叫和尚的，你长眼了嘛？我这明明是货真价实的金鳞。
　　“不是染色，你又怒什么？不是染色，你又何故不做我的生意？”和尚心平气和，让周围的人一时也哄了起来，很多人也都开始说，这是一条假鱼。我说这群人，真的好笨哟。
　　渔夫终于按耐不住，“你说假的，我现在就捞起来给你验验！”说完就拿出一个网兜把我捞起，不知道为啥，那一刻我来了勇气，一跃而起，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和尚手上，和尚抱着我就跑了起来，我那时有点儿慌乱，只听见有人在我后面喊着，和尚抢鱼啦！除了那杀猪般的喊声，我还能听见他心脏急促的跳动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让我有点儿醉。
　　【佛前一只鱼】
　　“扑通”一声，我又落入了水中，他站在我的旁边气喘吁吁，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感觉异常的安静，踏实，这和我在海底时的感觉很像，尤其是姑姑在的时候。
　　“这里就没有人追了，不过是清蒸你，还是红烧你呢。”小和尚开了口，我去，原来闹了半天还是想吃掉我。
　　“看把你吓的。”小和尚似乎很开心，没事还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就走开了，不知道和尚是干嘛的，但我感觉他好像在调戏我。
　　从此我便留在了这里，终日听着和尚们说念我听不懂的歌，闻着那些似乎很飘渺的香气，直到某天，忽然顿悟，他们念的是佛，我享用的是人间香火，我安静的游弋，虽然比海要小很多，但是这里有着和海一样的踏实，因为他在。
　　小和尚经常来看我。每次来时，总不忘用手指点我一下，时间久了，我渐渐习惯上这样的一指，觉得既亲切，又温和。佛在我的上方，却从未正眼看过我，我知道，它普度众生，忙的很，所以，只有我，只有小和尚，会看着它，念着它。
　　其实很多人都念着它，不然这里的香火从何而来？每日都有人在佛的面前，虔诚的许愿，我不知道佛到底听没听见，但是我是听到了，比如那个胖大婶希望自己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那边的一个胖乎乎地老头呢，则希望自己有很多很多钱。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人人都是虔诚的信仰着佛，却又在给佛提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要求。
　　它能听见么？如果可以，也请满足我一个小小心愿，让我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学会了这般世俗。
　　就这样，我又在这里，游来游去了三年。
　　【我名叫小余】
　　我终是做了人。
　　佛诞之时，天下大赦。老方丈告诉小和尚，要把我放生回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原来，这三年，享尽人间香火，换来的是人的七情六欲，我终是舍不得离开此地，虽然那时我已经被他捧在手中，他的僧衣被我沾湿，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水，还是我的泪。
　　他放我入海，嘴中念叨：“好好去过你该有的生活。”只见我入水一刻，天空风起云涌，一道白光闪过，我又回到了岸上，我发现自己成了人的模样，一双腿洁白无瑕，我知道这是佛成全了我。我虔诚的感恩，一阵风却吹过我的肌肤，一股刺骨的冷侵入全身，我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而他，那个小和尚正在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色和尚，看我作甚？”我虽怒，心却喜。他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我非看你，我在赏花，观海，你且其中，色即是空。我呸！心中暗想，原来你一直就是个花和尚。他脱下僧衣给我披上，自己却打了几个喷嚏。
　　活该。我在心里暗笑，我试着向人一般站起来行走，却在我站起的一刻，才发现双腿犹如针刺一般疼痛，顷刻间差点摔倒。那一刻我想起了姑姑，不止当年的她是否如我这般疼痛。小和尚扶起了我，关切了一句，姑娘，小心。他的那句话，让我眼眶湿润，我第一次明白，原来这就是泪。
　　我又回到了庙中，因为无依无靠，孤单一人。小和尚说，凡事皆有余，你唤作小余吧。从此我便有了名，小余。
　　我以为我了无牵挂，一心向佛，却没想到，我所向的不是佛，我有了心事，牵挂起小和尚。但不知为何，自那日之后，小和尚却再也不曾靠近于我，我庸人自扰，唉声叹气，无心向佛。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姑姑所说的网，尘世间的牵挂，缘而起，一环一节在一起，便是一张情网，我陷入其中不得自拔，终日诵经，祛除杂念，可是每次坐在佛前时，我的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当年的小和尚一次又一次点着我的额头。
　　我杂念丛生，于是找小和尚诉苦，我对他说，小和尚，若能与你共结百年，便是我此生修来的福气。一霎时，天雷滚滚，佛堂灯忽暗忽灭，四面罗汉怒目而视我，只听堂前有人呵斥：“大胆妖孽！敢在佛前迷惑众生！”顿时天昏地暗，如同五雷轰顶，再也不知后事。
　　【我本应是妖】
　　醒来之时，第一眼便见到姑姑。她已老了，鱼尾纹爬上了她的脸。她对我说，你这是又何苦。我能听见她是在哭，尽管我看不到她的任何一滴泪。
　　我又回到了水中，但却是人的模样。族人们认为我是怪物，遭天谴而至此，唯独姑姑明白，她从我的眼中看出我还是我，只是没了当年的模样。
　　我跃出水面，仰头倔强地望着西天，冷冷的看着佛，何以让我成人。佛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妖终究是妖。
　　我是妖？我仰天大笑，何以为妖？只听身后有人说，不为天地所束缚，不应自然规律而生长的皆是妖。我回头，是一只猴子，而他的身后，却是曾经那个一直点我额头的小和尚。他如今披着一身袈裟白白净净地样子，让人觉得又爱又恨。我想上前质问他，当初为何这般恩待我，却不想旁边的猴子一棒击中我的天灵，顿时天崩地裂的痛从头顶急剧贯穿全身，然后如同一叶浮萍慢慢飘落，下面我的姑姑正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她没有错啊，没有错。
　　是的，我没有错，为何是我错。为何又是我死。
　　佛堂前，我和佛再次相遇。我质问他。
　　佛说，只是前世的因，有了今世的果。
　　我答：可是我又怎知我的前世。
　　佛说，并非你的前世，而是他的前世。佛一指点过我的脑袋，恰好是当年小和尚点我的地方。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过去，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一个王子真挽着一个公主坐在大堂之上，公主的旁边站着一个侍女，那容颜，那一举一动，分明就是姑姑。
　　佛说：阿弥陀佛。今世他已成佛，而你便是渡他一难之人。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和我的姑姑谁都没有逃过这张网，我爱的是他的今生，姑姑爱的是他的前世。我笑了，似乎在那一刻参悟了“凡事皆有余”的禅。我、姑姑原来不过是渡他之人而已。
　　我问佛，如何不再做妖。佛答，做回你的鱼，与他永世不想见。
　　我说，我做不到，我可以做一条木鱼，终日让他敲打。
　　可知，疼痛即是记得。
　　我不过，不想忘记。
　　佛转身，应允，不再看我。
　　我成了一只木鱼，日日夜夜，疼痛。日日夜夜，记得。
　　不知何时，佛闭了眼睛，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也许他记得，也许他忘记。
　　反正，他不再正眼看我，只是他每次敲我的时候，我还能想起他当年开心的用指头点我的样子。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向神佛打探我一生的出处
　　先这样，改天抽空修改。太晚了
　　这故事其实没那么难写，因为以前看过人鱼故事，西游记，悟空传、还有佛前一条鱼。两年前，未沉姐姐写过一篇佛前一条鱼，被很多人转载，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哪天可以，我想把佛前一条鱼扩写一次，只是想试试而已，因为我觉得那个小短文挺好玩的，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