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跌了一跤

　　（一）
　　面试时，姜子禾问：你觉得跟女上司的相处之道是什么？
　　唐昵眯着眼看了姜子禾三秒钟，说：彼此尊重。姜子禾目光犀利地盯住唐昵，追问道说：方式呢？
　　唐昵的目光没有弱下去，她说：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不让上司为难，当然，也不让上司挑出错来。
　　姜子禾再不说话，低下头写了几个字，转身走了出去。
　　一周后，唐昵被通知可以到公司上班了。
　　公司是做学生教辅书籍的。唐昵做记帐员，姜子禾是财务主管。
　　上班第一天，唐昵就警告自己：与女上司相处，要像林黛玉进贾府一样，绝不多说一句话，多管一件闲事。
　　这点唐昵是有过教训的。在之前的公司，唐昵就是做了不该自己做的事，本想当把雷锋的，结果事情出了纰漏，那个女同事胆小，一推六二五，唐昵越职办事，又办砸了，自然要走路。
　　唐昵被人事部的同事带着介绍给财务部的人。办公室里的男同事拍了巴掌，说：咱们财务部终于来了个不影响市容的。那个叫佟硕的同事接口道：你负责给我们男同胞点阳光，别像主管大人似的，走哪哪就是一片乌云话音未落，唐昵看到姜子禾一身黑色套装站在了说话男人的背后，她说：唐昵，你知道你是来上班的吧？上班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你不知道吗？
　　唐昵的脸刷地红了，她心想：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格呢裙子配小衬衫，这是标准OL的装扮，杂志上写着呢！唐昵隐隐觉得姜子禾的怒气与佟硕有关。她想：麻烦了，若夹在两人之间，难做人了。
　　姜子禾进了她的办公室。佟硕递给唐昵要整理的帐目，他说：别在意，她就那样。早更！
　　早更？唐昵不解。
　　提早更年期。
　　唐昵笑了，听别人这样安慰自己打击同性，是件快乐的事。何况是个帅哥呢。唐昵跟所有女孩一样，对帅哥没能免疫力。
　　但是，上班第一天，唐昵还是决定离佟硕远远的。虽然他很像唐昵喜欢的韩国明星RAIN。
　　（二）
　　无论唐昵怎样低调，唐昵知道，她还是成了姜子禾的第一假想敌。
　　在唐昵之前，公司领导出去见客户要带财务时，总是理所当然的带上姜子禾。
　　唐昵来了之后，那次老总出去，来财务部转了一圈说：小唐新来的，出来见见世面吧！姜子禾的脸色很难看了，她向唐昵交待着注意事项，无非是礼貌知道深浅。唐昵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不是新人，只是新来公司而已。姜子禾没看唐昵第二眼，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唐昵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办公室，感觉自己有些过份了。
　　第二天上班，佟硕正说：现在的女人不得了，这唐昵，可以跟头儿唱个对台了。
　　唐昵白了佟硕一眼，心想：没你给我献殷勤，她至于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嘛？
　　唐昵的工作做得很细，这点姜子禾挑不出一块骨头来。但是，姜子禾也绝不给唐昵更多表现的机会。部内开会小结一个月的工作时，唐昵提的几项可行性方案姜子禾理都没理就进行下面的内容了。把唐昵不上不下的落在那，别提多别扭了。
　　唐昵再次想起了应聘时姜子禾的那个问题。如何跟女上司相处，难道跟女上司相处就这么难吗？
　　两“伊”战争终于爆发了出来。事情的导火索是佟硕。郊区有一笔烂帐要去收。不过是几千块钱的事，但路远人难缠，同事都推着不肯去，唐昵想自己是新来的，说：那我去吧！姜子禾说：好，那就你吧！佟硕大咧咧地站起来，说：我陪唐昵去，那有一段不通公车，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姜子禾扫了佟硕一眼，说：刚才你怎么不说去？
　　唐昵能感觉到佟硕对自己的好感，也同样能感觉到姜子禾对佟硕的好感，佟硕是那种很招人喜欢的男人。对人好，是不自觉的。对她如此，对姜子禾也是一样。尽管他背后可能会很批评她，但是很多时候，他还是很替姜子禾说话的。出了问题，也总往自己身上揽，这点很动女人心。
　　唐昵跟佟硕远远地看见那所学校，就知道为什么这笔帐要不回来了。学校很破，几百个孩子轮着上课。唐昵跟那个头发像乱草一样的男人提了书的事，男人搓着手说：实在是学生交不上来，学校没办法，再容我想想办法。
　　唐昵走出去好远，跑了回去，说：给我签个字吧，这笔钱我们不要了。校长愣眉愣眼地瞅佟硕，佟硕也没料到唐昵会有这一出。
　　在路上，佟硕说：没想到你还是个雷锋姑娘。唐昵说：我跟她说用我这个月的工资顶上，她会同意吗？
　　（三）
　　姜子禾当然没有同意。反倒大发雷霆。她指着唐昵的鼻子说：谁给你的权力私自免帐的？唐昵说：不是免，是我来还。姜子禾说：你还？你以为你是谁啊？
　　唐昵不软不硬地来了句：如果佟硕不跟我去，你不会发这么大脾气吧？
　　说完，摔门离开。那一整天，姜子禾的脸都铁青着。其实，她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只是，她太凌厉了，凌厉得让有浑身发冷。
　　唐昵做好了打包走人的准备。还没等收拾东西，老总来叫她出去应酬一下。走在路上，唐昵突然有了破釜沉舟的想法。她说：汪总，你的眼力真好，我们的主管那么能干，又那么漂亮，你是从哪挖来的？汪总哈哈笑了几声，胖胖的手摸了摸头发，说：她那人，就是太硬。唐昵笑了，说：看对谁了。有时候，她也会像个爱吃飞醋的小女孩一样，挺可爱的！唐昵说了山区小学收帐的事，她说：我会把钱还给公司的，只是没想到
　　汪总哦了一声，再不说话。唐昵心里咚咚的跳，她不知道汪总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公司里的人背后都说姜子禾是汪总的小。她暗示了姜子禾对佟硕的暧昧，总不会不起点化学反映吧。
　　回到办公室时，天已经黑透了。唐昵搓着手，很冷。有股西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办公室里望出去，交通兵荒马乱，汽车尾灯的红，排成一具长龙。姜子禾出来宣布加班时，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6点一过，办公室里渐渐嘈杂了起来。一层楼，亮堂堂，电力充沛的样子。每个座位都丰富，卡通加湿器辛勤地吐着云雾，唐昵漫不经心地添着手里的单据。
　　加班快结束时，姜子禾出来，把唐昵新汇总好的单子扔在她桌上，她说：你长脑子没？这帐这么记，亏出来的钱，你也还？
　　唐昵低头翻了两下，看到在每笔的角分，都被她提前了两格，金额涨了百倍。汗几乎就下来了，这帐汇到英国总公司去，一船人都得落马。她想：真是天叫人死，不死都不行。
　　姜子禾说：大小姐，别愣着啦，赶紧重新做，天亮之前，老总要看。同事陆陆续续走了，唐昵错的是最开始的单据，那就意味着后面的都要重新做。离天亮只有四小时，做完几乎不可能。
　　姜子禾出来，拿了两本出去，说，我来改后面的，你利索点。这回断不能再出错了。话说得硬梆梆的，但唐昵却觉得这次她很亲，可以依靠一样。
　　（四）
　　总公司很满意姜子禾他们的财务公析，决定让一位财务人员去英国总部受训。这是个好机会，意味很多。
　　在宣布这个消息前，唐昵被汪总宣布任命为财务部副主管。姜子禾这回冷冷的，没什么反映。
　　唐昵很努力地表现，想尽快得到那个机会，离开炮火硝烟的办公室，离开姜子禾与佟硕。
　　汪总没有让唐昵还山区小学的欠款，相反举行了个记者招待会，说了唐昵和佟硕的替公司做慈善的举动，说这是员工高素质的表现，并要投资二十万给那所小学。记者招待会上汪总话说得壮怀激烈的，唐昵也有些感动，为自己也为汪总。只是姜子禾不咸不淡的表情，唐昵理解为嫉妒。倒是佟硕一反平常大咧咧的样子，很积极地周旋在各路记者间，很陌生的样子。
　　机会似乎来了。汪总在华源酒店打来电话，让唐昵送一份合同过去。办公室里的同事阴阳怪气，说：现在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得了。佟硕也帮腔：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姜子禾打开门，叫唐昵进去。唐昵心想：她一定又想找茬儿了。姜子禾关好门，示意唐昵坐下。唐昵说不用。
　　姜子禾说：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成见，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讲。汪总叫你过去，你最好小心点！
　　小心？唐昵笑了，说：你加过小心是吗？姜子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说：于情于理，我提醒过你，至于怎么做，随便你吧！
　　唐昵的高跟鞋铿锵有力地走进华源的大厅时，她的心里还是把姜子禾的话滚了又滚，她究意是什么意思呢？唐昵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表弟，让他十五分钟后来接她。打完电话，她在大厅里站了十分钟，才上去。
　　房间里没有要签合同的客户。汪总硕大的身体包裹在睡衣里，他指了指浴室说：我等你！唐昵说：汪总汪总上来拉扯唐昵，他说：姜子禾不懂事，你一定懂，我从你的眼神里早看出来了答应我，我让你去英国！
　　门响了，汪总退到一边，理了理头发，喊了请进。唐昵被表弟带出酒店时，混身发抖。如果不是姜子禾提醒，今天这关不定怎么过呢？
　　那天晚上，唐昵发了一夜烧，梦里全是汪总油乎乎的一双手，那双手紧紧地钳住她
　　（五）
　　二天后，唐昵去上班。第一次没看到姜子禾在玻璃的办公室里忙。同事淡淡地说：被开了。汪总把你替山区小学划掉的帐算在她身上，说她管理不善，还说她跟同事没搞好关系。
　　唐昵心里暗暗叫苦。可是后面的消息更让她吃惊：去英国培训的人员定下来了，是佟硕。同事神秘兮兮地说：小道消息，有人看到佟硕跟汪总在酒店吃饭，相当亲密。
　　唐昵想到她跟汪总提山区小学欠款时他的冷静，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有，那次记者招待会
　　唐昵明白了，这场两个女人战争的最后赢家是佟硕，他利用唐昵与姜子禾的敌对，坐收渔利。唐昵不愿意更深地想，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打了一张辞职信。
　　从公司出来时，正好碰到佟硕。他穿得很正式，西装是皮尔卡丹的最新款。唐昵伸出手，说：恭喜你！
　　佟硕握了一下唐昵的手，说：姜子禾走时，让我给你留了封信。我拿给你。
　　姜子禾在信里说：那天在招聘现场，我在你的简历上写了几个字，外露锋芒，内里单纯。其实，你很像刚刚进职场的我。当初我也是这副样子，有一点点傲气，也有一点点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唐昵，你想错我了。我不会为一个男人跟你争什么。如果你一开始就这样认为，给了我这样一个前题，接下来，所以我所做的一切，你都会在这个前提下找合理的答案，这对我是不公平的。
　　还有，我早知道佟硕是在利用我们俩得到他想得到的。其实，他也没有错，他的妻子在英国，他更想去圆聚
　　至于汪总，你所经历的，我同样经历过。但是，不靠上床，一样可以做得很好，只是，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唐昵，我猜你会被提拔的，汪总好色，但还可以做到公私公明。你会也有女下属，希望好自为之。
　　阳光落了唐昵一身。唐昵抬头看了看澄静的天空，她觉得自己虽然迈了一大步，但是，是以跌倒的姿态摔倒的。她向上跌了一跤，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