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喧哗的夜

　　华灯初上，一轮明月缓缓爬上山峦，如同冰绡一样透彻。
　　甩下小镇里的繁华，踏上乡间的小路，脚步声压碎仲夏夜的美梦，轻缓而有序地回荡。
　　踩碎这样喧哗夏夜，听着耳畔交织着虫鸣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心里有三分喜悦、三分惆怅，更萦纡着四分释然。
　　记得书里常说：“悲秋伤春”，我不曾多做悲戚模样，恰恰是这深沉如墨，喧哗如潮的夏夜，勾起了所剩不多的哀愁。
　　总把闲愁，随水轻逝去。像诗文里说的，过去的年华里，不论喜乐哀愁，都乖乖按照最规范的教导，用阳光的心面对。相信着阳光总在风雨后，相信着一切艰难险阻都是为了更好磨砺自己，相信着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得到想要的夸奖。然后这种渴望成了执念，封锁起外界一切的消息，说是削尖了脑袋汲汲名利也不为过，像沉迷罂粟一样迷恋夸奖，连别人的眼红都可以让自己欣喜。那怕，名誉的背后承载着再多指指点点，再多不屑，再多的对自己“年纪轻轻就利欲熏心”的议论，心里强大到可怕，只是傻了一样，开心至极，饱含期望，等着那人眼底的赞许。
　　为了虚无缥缈的赞许，很多孩子都曾努力学习，尽力攀向最高处吧？
　　何为高处？高处不胜寒，只有登上高处才懂。学生的最好便是优秀，考试的最好便是满分，比赛的最好是第一只要努力达到第一，谁人都有希望，然而能守住第一，只有小说情节里才会轻而易举。
　　最可怕的是惯性。正如当习惯了夏夜的沉静如水，总要一段时光才能品味冬夜的寒凉寂寞。在这个人情淡漠，亲缘浅薄的时代，习惯了长久的优秀，一旦失败，其结果，何异于拿破仑的滑铁卢？万千努力，功亏一篑，曾经的赞许，会变成毫不留情的质疑谴责。那，说是一种灭亡也不为过。不如你的人，肆无忌惮嘲笑你被拖下了神坛，尽管他依旧不如你。有什么关系，高傲如白天鹅的人跌落尘埃，就值得欢欣鼓舞。视你为好苗子的人，无奈叹气，责备不够努力。期待能安慰你的人，用不可置信，失望至极的眼光看你，紧绷着面庞，盯着你，半晌无语。这样的环境里，连空气都难以呼吸，只有当事人懂得什么叫“孤寂”。
　　我不避讳，我曾如此骄傲。
　　虚无到无法触及的“优秀”毒药，灌溉出举止间不自觉的高人一等，磨砺出刻薄无情，自高自大的口吻，自动隔开了与“凡人”的界线，好笑地守着我的界线，闭门造车。从最初，单纯的渴望卑微的关注，到后来不自觉迷失在被人艳羡的荣誉里。一个孩子就这样走失了。
　　该是感谢上天的厚爱，狠狠跌落，经历被认为“看不起”的人的嘲讽，长辈的不再关注，恨不得从此消失后，早该经历的失败，虽然疼痛，终于把高高抬起的头低下，看见了现实，看见了自己。
　　就像这夏夜，看似喧哗，自己的脚步，还是清晰。就如曾经的骄傲，想来真叫人羞赧，浅薄地一点声息就可以打破。
　　小镇里，灯火如昼，依约的声音传来，竟是不曾改变的喧闹、沉寂、喧闹一如这夏夜，一如我，按着亘古不变的路线，从迷茫到清明，从荒芜到繁华，才逐渐融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