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零

　　从未在清澈的阳光中闻到略带香味的空气，总在每个梦醒后去渴望追寻那得不到的美丽；
　　幽暗的泥沼在我的脚下潺潺而行，荡漾在昏沉的寂寞中半梦本醒；
　　你在我的世界里看到的一切或是不想看到的所有，深深的印刻在你生命的某个部分，磨灭不去。
　　题记
　　一
　　1
　　每一次我醒来，都是纯黑色的深夜。墨染的苍穹不会是蓝天白云的流动。
　　璀璨的霓虹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装饰得有如白昼，喧哗艳丽。车水马龙的街道路口总是络绎不绝的摩肩接踵。或简单或粗暴的音浪随时落在空洞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我向往的世界应该是纯粹的安静。可我不得不生存在这样的世界，背负着仅有的责任存活在喧嚣的寂寞中。
　　或许有人说孤独很可怕，而我最无惧的便是孤独。仿似深邃的沉默在记忆中爆响，那于我是一种另类的享受。我来自黑色，也本应该属于黑暗，融于孤独。
　　我来到这个世间那一刻，是安静的，静谧得整个时间空间都为我屏住呼吸，落针可闻。我触碰探寻着这个陌生空间的一切，慢慢熟悉着、渴望着，任何生物对于陌生的好奇莫不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么？
　　这个十几平方的空间，几乎每个角落遍布着我的身影，直到那个熟悉的频率把我惊醒。它安静的呼吸着，充满韵律的节奏感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2
　　我能看到她眼神中的纯粹，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睛。她就那样看着我，害怕但渴望，陌生却熟悉的矛盾着。
　　我慢慢靠近，直到能清楚听见她的呼吸。她卷缩着身体，双手环住双腿抱紧，把头埋进膝盖，在空旷的沉默中，静静聆听我的声音。
　　“我来自你心里，就困在你的心脏，直到你把我唤醒。”我用自己觉得最不能让她恐惧的语言，在她耳边温柔的说。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随后点头默认。“难怪我觉得你那么熟悉。”
　　“我没见过你，但是我在你心里感受过你所有的情绪。直到你需要我，我才来见你。”
　　我能看到她嘴角弯过苦涩的微笑，我能感觉她拥抱时的温度，炙热渴望的眼睛。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一丝剧烈的波动后变得比以往更加深邃。
　　“其实我不想见到你，不想依赖你。”
　　她说这句话时嘴角牵强的微笑，让我沉默着无言以对。片刻后我才在她耳边喃喃自语：“可你毕竟还是唤醒了我，至少现在你需要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既然你来自于我，我唤醒了你，我帮你取个名字。“唯望寂寞夜凋零”以后你便叫夜零。”
　　她俏皮的把头从我肩上移开，长长的眉眼如花笑靥，开在我的心底形成一片花海，摇曳的黑色，却带给我别样的快乐。自此我便有了名字，我叫夜零，“唯望寂寞夜凋零”。只是她从未给我解释这句话的含义，我却能感觉到，她平静的心脏顷刻间跳动着活力，不再那么沉闷。
　　皎洁的月光晕染在她灵动的五官。我凝视着她时而俏皮时而忧郁的侧脸，安静的聆听她所说的故事，那述不完的哀伤。
　　静静的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诉说，渲染出一片悲伤的河流，流入我的身体，我也情愿装载她一切的委屈。
　　直到她沉沉的睡在我的怀里，放下了所有的沉重，嘴角一片轻松的微笑，而我默默擦掉她眼角不经意的泪滴。
　　抬眼墙壁上的画框，扎着马尾辫，可爱的女孩笑的那样纯真。笑声仿若穿过空间清晰落到我的记忆中，欢笑得无忧无虑。我知道，那才是我原来所认识的她。
　　从我还在她心底某处沉睡，隐约便能听到她的呀呀学语；听她给洋娃娃取上上百个可爱的姓名；听她第一次穿上可爱的碎花裙；听她交到每一个新鲜的朋友时开心不已。
　　也许我只是习惯了她的快乐，可我宁愿永远沉睡，不想看她的快乐破碎在现实中无助哀伤。而我知道现在我所能给的只能是陪伴和沉默，我无法左右她的人生是悲是喜。
　　3
　　黎明破晓，阳光漫漫洒下温暖的光辉，破开黑色的绝对。而我回到她心脏某个角落，继续在沉默中感受她的情绪。她总会在期待中迎来黑夜，也总会在每个夜幕降临的瞬间把我从沉睡中惊醒，陪伴着她需要我的每个时分。终于有一天她开始问我。
　　“夜零，你为什么总是要到晚上才能出来陪我，白天你去了哪呢？”
　　“我只是沉睡在你的心底，我无法在阳光下生存下去，阳光总是霸道得容不下任何阴影。若我暴露于阳光下我便会消散无形。”
　　她沉默着半晌，紧紧咬着嘴唇，露出淡淡的微笑：“也许是我太过于贪心。”而后露出一如既往的欢笑，带着我走在灯火璀璨的霓虹中，遍寻着她所谓的热闹。
　　我们走遍一条条喧哗的街道，惊慌失措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淹没在电影院死寂的黑色。我陪伴着她开心的笑，悲伤的哭，每一个瞬间不自觉刻画在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放映。直到我会开始想念，会开始期待夜晚。期望看到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视傻笑，然后不由自主的沉默。
　　我并不喜欢她带我去的那些喧闹繁华的世界，我只喜欢安静的看着她，她每个认真的表情我都会记忆犹新。
　　她时常会告诉我关于她看到的很多有趣或无趣的人和事，也会告诉我她在阳光下感知到的一切。空气中的花香，五色的彩虹，缤纷的美景，一切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开始讨厌所有的黑色，讨厌一成不变的乏味，向往着她所说的世界，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可望不可即。我依然活在单调的黑色。所幸她给我的人生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别样的温暖，伴随着无穷的惊喜。
　　时间的轮转划过斑驳的光阴，把每分每秒碾压成过去。而我活在她的人生，她一直活在我的记忆。
　　直到她对我说：“夜零，我感觉我已经离不开你，你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有你能理解我，陪伴我，让我不再寂寞。”我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因为她忘了我就是她的寂寞，哪怕我不愿承认。
　　我用一个尴尬的微笑掩饰自己的不安，我不想让她察觉，因为我也害怕失去。
　　不知不觉中我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曾经的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手足无措。但我知道，我注定会一直陪伴她每一个需要我的时刻，可既定的命运终究逃不过去。
　　二
　　1
　　某天，当我还在沉睡，却被那剧烈的心跳惊醒，以我从未感受到的频率跳动着，经久不息。我在慌乱中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也是从那一刻后我被遗忘在那个荒芜的角落没被她想起。即便突然间我出现在她的身边，再也惊不起她情绪一丝涟漪。我只有回到那个空间，去感受她的故事，她每次兴奋的音频在心底来来回回，震荡着耳膜经久不息。
　　我终于明白，我终究只是她一种情绪，始终要输给爱情。
　　我听到最多的是她呼唤他的名字很久很久，我听到她对她的坚贞不移，我也听到她存放在心底厚厚的甜言蜜语，将整颗心脏塞得密密麻麻，而我流放在最偏僻的空间赖以生存。
　　每次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认真回复着他每一个短信，看着她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字开心不已，看着她沉醉在他的世界中，眼里再没其它东西。我才知道，即便我能陪伴，许多东西我仍然无法给与。
　　她不再对我说话，不再需要我的存在和陪伴，也或许早已把我遗忘在某个记忆节点处不再记起。
　　我默默的看着她的一切，想替她开心。可无形中眼角渐渐模糊的痕迹，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悲凉的气息。忧伤渲染着整个世界的生气，在我的心底种下沉默的种子，开出倔强的曼陀罗，侵蚀着我每一缕魂魄的生机。而那片曾有的花海缺失幸福的土壤，顷刻间失去曾有的勃勃朝气。
　　她的影却不知何时侵入我的躯体，化作一团光源，存放在某个不知名角落，再无法抹去。
　　我终于知道，其实没有什么是无可代替，我也不是那么特殊的唯一。即便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我很在意她把原本给予我的时间，给予我的快乐，我拥有了很久的她的笑容，全部给了另外一个人，给了那个能对她时刻微笑，能逗她开心，能陪她说很多我说不出来的话的他。
　　2
　　我能看见他们一起开心的大笑，一起牵手漫步，一起在雨中奔跑，一起毫无顾忌的拥抱。
　　在每一个时分，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刻，更加生动也更加美好。还有那羞红像个苹果般的脸颊，总是让我痴迷的看了很久很久。而这一切，是我如此奢望，却无奈没能得到的。
　　也在心底每一次失落的感觉中，有种情绪卷缩在角落里不肯离去，即便她早已忘记了我的存在，我却还在保留着可笑的期许。
　　即便在很多次我远远的看着她被他欺负，变得很不开心，在我愤怒到窒息，忍无可忍的每一次，他都能有办法让她再次变得快乐。
　　也或许习惯了沉默也就习惯了懦弱，也或许她要的我都不能给。她终究会更需要那个能不那么无趣的人。
　　有时候有的故事结束也只是一个转身，而我也只能选择沉睡，我没有资格介入她想要的快乐，也无力再看到那一个人拥有她给的快乐。
　　有人说，习惯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也是一种很致命的东西，因为一旦习惯了也就离不开了，就好比我习惯的沉默和黑色。当我发现她成为我的习惯以后，我才明白这种感觉有多可怕。
　　可怕到我会仔细的细数每分每秒看不到她的时间，也可怕到很久没见她以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期待。那可怕的期待，带来无数次的失望以后，肆掠着疼痛的记忆，在清醒中撕咬着翻来覆去。
　　可我不得不承认她在我心底不知不觉的成长，每一次音容笑貌都悄无声息的侵入我的心底，汇进那原本不起眼的光源。很自然地慢慢扩大，直到我无法遏制它的成长，直到在我心底剧烈的燃烧，将那里变得一片通红，让我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也或许我也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懂得，在意或者习惯一个人会是这样的难受。我只好用更加冰冷的黑色和沉默填进去将它遏制，很久很久以后它终于缓慢的又再次卷缩在那个角落。任凭我如何努力，仍然无法将它完全抹去。我困惑着无奈着任凭它存在于那里。
　　3
　　不知过了多久，当白昼反复的被黑夜代替，当我试着习惯了没有她存在的沉睡，当我的世界又开始无止境的沉默时，却再次被她的眼泪唤醒。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眼泪，那样晶莹剔透。而她的脸颊被这样的液体掩盖住她的美丽。我能感觉的到她眼泪的冰冷，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委屈。
　　我亲眼目睹她心脏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甜蜜从稚嫩的粉红，只是刹那全部蒙上淡淡的灰色，逐渐变深，覆盖成冷冽的黑。她的眼泪不要命的输出，嘴里嘟囔着怨恨，把他的痕迹一点点抹去。可我知道忘记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我却还傻傻的陪着她，细数过往，享受伤悲。
　　我看着她在灯红酒绿的场合，把一首首情歌唱得撕心裂肺。看着她一次次用酒精麻木着，颓废着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肆无忌惮的喧嚣，没心没肺的哭闹。
　　我无法再沉睡，流浪在空空荡荡的心底，放肆宣泄着心底汹涌的落寞。最后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此刻的落魄。看她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却笑了。
　　4
　　当她惊慌失措的抱紧我的时候，我心底里那团被包裹的光团再次不顾一切反扑，急速扩散，炙热的温度煎熬着我的每一寸完整的魂魄，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痛到我能跟着她的啜泣一点点的颤抖。而我又能如何？只能任凭她抱着，感受她的一切也或者她不会知道的一切。
　　她的眼泪是咸的，她的拥抱很温暖，她的发丝穿过手心依旧翩然。只是我不喜欢她染成了讨厌的金色，也不喜欢她好看的脸颊上被泪水冲刷，丑的要命的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残留的颜色。只是我讨厌的她却都那么喜欢。只是此刻我也不能说出一句话给她安慰，我能给的只有沉默。
　　“夜零，对不起。”从她含糊不清的嘴里终于听到了我想要的这句话。只是曾经我想像中的我会快乐，此刻却不是那样的感觉。这次不再是快乐，是我曾经或许习惯和喜欢，而现在却讨厌的悲伤，悲伤得无奈。
　　“其实你并不寂寞，也不必失落，至少你还有我。”
　　“我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能懂我，能陪我。”
　　“那你为何还要飞蛾扑火？以后忘了他，我陪你。”
　　“对不起，我知道或许对你不公平，但我只不过害怕了寂寞。”
　　从她颤颤巍巍的眼神中躲躲散散的这句话，瞬间将我所有的思绪打破。我用尽所有力气将她抱紧，让那片刻的温柔浸润我潮湿的眼睛，把眼里的失落掩盖在最深不见底的黑暗。然后温柔的对她说：“请相信我不会再让你寂寞。”
　　“谢谢你”感受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在这个夜里把所有疲惫和伤痛丢失在懵懂的昨天，最后沉入温暖的梦境，睡在我的怀里。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狡黠的微笑，抬手拂去她脸颊的泪，等待着阳光再次把黑夜覆盖。那金色的光线散射在她精致的容颜，从她的发丝轻轻滑过。
　　清晨的阳光总归带着梦幻的射线，闪耀在每个路人朝气蓬勃的身躯。人群中那个突兀的影子，缓慢的走在人群中，同一个个陌生人擦肩而过。贪婪的呼吸着每一缕新鲜的空气，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嘴角的微笑，一点点绽放在原本冷冽的唇角。喃喃自语着：“你说过，阳光下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花香，五彩缤纷的世界仿若一副璀璨的画卷。我终于看到这一切的美丽。”
　　“我走后，你也可以不再害怕寂寞了。”
　　最后那个字说完，那个影子一点点消散，那抹微笑仍然绽开着无比的快乐、满足。
　　尾
　　一片片金色的落叶在树丫上不停的摇曳，然后一片片挣脱，离开，随着宿命飘零在树根下，风中随处可见的优雅都被希望无限放大。
　　在蓝色的天空中肆意游荡的云彩被一阵阵风不停的吹散到各个角落，拼凑成肆意的形状。
　　女孩静静的坐在树荫底下，低着头看手中的书本，偶尔抬头看看绚丽的阳光。恍惚的光线中，有个男孩咧开嘴角在微笑，那样纯真，和那一个个夜晚的梦境中一样的温暖的微笑。
　　最后视线落在翻开的第一页，那字迹不知何时落的笔，却是如此熟悉。“唯望寂寞夜凋零”。女孩无故抬笔在那行字下写下“唯望夜零”。抬头，起身，理顺那久坐起皱的碎花裙，乌黑长长的马尾辫在脑袋上摇晃着。背对刺目的光线向远方走去。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眼角透明的眼泪落在她渐行渐远的脚印里。光线中的身影在微笑中逐渐恍惚直到淡去，没留下一丝痕迹。
　　永不停留的光阴把慌乱的青春一点点切割成各种各样的色彩，纯白的画卷因此进行着各种喜怒哀乐的描绘。最终把那一段段最刻骨铭心的瞬间编排成最绚丽的颜色，让大脑自觉而刻意且享受般记录下来存档让我们随时可以翻看那些曾经的精彩。
　　某个瞬间，你心底的寂寞是否也曾被你唤醒；是否也习惯到恐惧；是否也在某个脆弱的夜里对它哭泣，用尽所有力气。最后伴着眼泪沉默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