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风景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一颗被束缚久了的心终于挣脱缰绳，可以在自己的天空自由驰骋。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次花开花谢，每一次叶容叶枯都能引起我的兴趣，一厢情愿的赋予它们一些意义。那个时候我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出门旅行，去把更多的事物和风景冠以我所认为的意义。
　　当我把这一想法说给家人听，爸爸是第一个发表意见者，在他看来，哪都不如郑口。爸爸年轻时当过两年兵，当兵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爸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出去玩就赚个累，哪都不如郑口好！”
　　爸爸当兵回来后便一直固守在他所认为的最好地方郑口。郑口是一个小镇，是生我养我，但无山无水无宏伟建筑的普通小镇，完全没有江南小镇的灵动与浪漫，就连古老也算不上，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让我释放情怀的地方，也不能引出我的任何情愫。如果能，那也是大自然偶尔呈现的造化之果，不是小镇的功劳。
　　爸妈结婚那年，爸爸二十三岁，妈妈二十二岁。他们不懂的浪漫，也不会像别人讲述自己的罗曼史，也许是真的没有，也许有，只是被是被时光掩藏在岁月的幻影里。我只知道，他们经过了平淡无奇的相识，经过了被别人复制了无数次后又被自己复制了的婚礼程序，然后，相守过程的开始阶段就如当初相识一样平淡无奇的拉开序幕。洁白的墙上多了一张醒目的结婚照片，照片上有两颗年轻的心因为相互依偎而点燃笑颜，笑颜中诠释出一个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的家和一条需要两个人一起走下去的路。是否他们已准备好，即使把青丝熬成白发，也只不过是那柴米油盐酱醋茶。
　　为了维持这个家，爸爸开始想挣钱的方式。他曾和伯伯一起往造纸厂送麦秸，套着骡子车，每次都装得满满的，堆得高高的，他坐在麦秸垛下，像一个偷懒的孩子，一路上听着骡铃响；他也曾卖过蔬菜：茄子、辣椒、西红柿仍是套着那辆骡子车，仍然一路上听着骡铃响；他还曾贩卖过袜子，但在一次进货时被别人骗了，给了他一大包次品，根本卖不出去，那些残缺的袜子至今还留在柜子里。自那以后他就不再出去了，留在家里做了一个全职的农民。
　　爸爸留在家里做全职农民的那年，正好是我出生的那年，爸爸说我小时候最漂亮的是眼睛，他喜欢带我出去，因为别人总会夸他的女儿眼睛漂亮。爸爸总会自豪地告诉我别人总会夸我说：这孩子眼睛又大又亮，跟葡萄似的！爸爸还说在我们三姐妹中我小时候最调皮，挨打最多；也最容易得病，让他们操心最多！
　　二妹是在我一岁那年出生的，在我九岁那年有了三妹。三妹的出生是爸妈对儿子的期盼，只是上天有意开玩笑，又来了个丫头。但爸爸总会说：“儿子女儿是一样的！”三妹出生后有人劝爸爸把她送人，爸爸不干！妈妈在月子里的时候，爸爸亲自剥鸡蛋给她吃，后来妈妈说，我和二妹出生后爸爸没有为她剥过鸡蛋。也许爸爸是想让那些劝他把三妹送人的人看到他对三女儿的在乎与爱！
　　高三那年我们搬入了新家，一些老照片关于妈妈、关于爷爷奶奶、关于我们三姐妹，仍然挂在老家的墙上，有好几次爸爸想把它们移到新房里，只是新房的布局不太适合安置他们，只拿来了一部分。后了二妹结婚，并生了个男孩，我用手机给小外甥拍了几张照片，看着可爱的小外甥，爸爸的喜悦溢于言表，照片洗出来后，爸爸把它们放在和其他照片一样醒目的地方。
　　不知听谁说的，有一次村里来了个卖画的，有人问爸爸要不要买，爸爸说“不买，我媳妇比画还好看哩！”这让我突然体会到，当初爸爸留在郑口，最吸引他的风景其实是妈妈，当然还有爷爷奶奶，后来那风景里边有了我们姐妹仨。也许若干年后，那些老照片会被爸爸重新整理着、抚摸着，眼中饱含深情的欣赏那只属于他的最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