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向往

　　前几日，一位相知七年的朋友说，想做一个手工的房子，送给我当今年的生日礼物。那一瞬间，我其实怔忪了一会，方说，其实，我很喜欢这种小房子，很早就想买了，但是不敢买，因为对家的渴望是压在心里很浅很浅的梦，随时会被唤醒，确是被压得最深最深的向往，不敢随意触及。她说，她知道，所以做的是一个小房子，属于一个人的，以后我可以自己买大房子模型。与她无话不谈，但似乎从未提及此，甚至连对这种模型房子的喜欢都未曾告诉任何人，因此，深深感动她的理解和懂得！
　　这么多年，其实都在路上，漂泊中，辗转各个城市，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再次出发，而且不知归期。也许因为这样，所以落脚的地方从来没有当做家，没有买一个模型的房子，没有安稳下来的感觉。以前老家房子小，没有自己的房子，后来新房子建好了，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但一年也没几次回家，房间仍只是一个空落落的地方而已，也许因为这样，心也一直在漂泊吧。
　　忽而想起今年春节在家的日子，这是一个很淡的春节，完全感觉不到热闹和年味，家里摆摊卖东西，也似乎并非很拥挤，和前几年忙碌的状态完全不同。
　　还记得，此前很多年的过年，路上往来的人很多，到街上玩耍的，外出走走的，聚在一起打麻将的，到处玩鞭炮的孩子，一片炮火浓烟，墙上红色的对联，红色的灯笼，地上红色的鞭炮碎纸，定格成为一幅画一般。
　　然而，少了人气，少了哄闹，似乎连同过年的气氛一起沉淀下来的，是心里的平静。我是喜欢热闹的人，对于冷清的状态，不免觉得平添几分失落。然，过年时候能安静地与家人相处，好好吃饭，却觉得心里欢喜得很，也就是这样的平凡和简单，能沉淀下漂泊已久的心。
　　也许年纪的缘故，安静地坐在铺子里，和祖母随意聊聊天，蓝天点缀着白云，阳光灿烂，穿过树梢，似乎岁月很是静好。很多个瞬间，站在楼顶看着四周绵延的山，看着孩子们玩耍，看着旧泥房子破烂却仍看出往昔的模样，都觉得似乎有一种遥远，一种平静，一种无法言说的救赎，将深埋在心底的阴霾抽出，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以此对抗生活和岁月。
　　年前未放假时，久久买不到回家的票，祖母与母亲却比我更着急，日日要问问买到票了没。那几日，每天晚上都与母亲通话，就这样聊聊，知道家里的安排，知道自己以外的家人都回到家里，似乎自己在言语间亦已团圆，有说不出的喜悦。我喜欢这样听着母亲唠嗑，说家里如何如何，说父亲买了很多橘子、沙葛、芋头、甘蔗，铺在二楼的客厅里，看着碍眼。父亲在旁边委屈地说，又被母亲骂了。我笑笑，帮着父亲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姐弟三个喜欢吃的，父亲是买给我们的，母亲便不唠叨了。其实，早已习惯父母亲这种相处方式，母亲每次都是唠叨父亲，转过头又与我说，父亲如何好，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之类。而父亲每次都说我们总帮着母亲而不帮他，确不知道明面上帮母亲，但暗地里实在是经常帮父亲的。我喜欢这种唠嗑，似乎世界就是这种小事组成，笑笑闹闹，一切不开怀都付笑谈中。
　　年初三，母亲一直忙于收拾家里家外，杀鸡待客，我们都在铺子上看店，母亲总唠叨，她是最辛苦的一个，无人帮她。我赶紧安抚母亲，说我帮，扫地拖地，都可以，父亲也赶紧拿扫帚，帮着一起扫地，还念叨总被母亲抓来骂。每每这个时候，便是我最殷勤的时候，笑着讨好母亲，撒撒娇说我帮呀，不要无视我嘛，我可以做很多活的。母亲仍说上几句，也就慢慢不说话了，大约是看到我们这么配合的场面，就觉得不好再生气了吧，可爱得紧。
　　关于机械方面，似乎真没什么天赋，胆子也小，开着弟弟的电动车，胆战心惊，母亲总笑说我胆小怎么这么小，给她飞机也敢开。她总在闲暇的时候，让我开着电动车出去转一转，我确是不太敢的，偶尔从铺里开着回家里，堂兄弟姐妹们看到，惊讶地说，原来四姐不会开电动车，要闪开了，怕撞上了。我笑着让他们闭嘴，对于主要以电动车代步的村镇里，他们觉得奇怪也不足为奇。然，少在家里，也从未接触过自行车外的交通工具，心里不免有恐惧，其实，自行车也少骑，总怕自己抓不住方向盘，撞到哪里去了。有一次，母亲一不小心转动了右边的加速档，车未开出已撞到墙上，母亲赶紧停好车，趴下了仔细看看是否有撞坏，后发现连刮痕都没有，笑着说，你弟要是看到了，心肯定扯着疼了，幸好是墙，若是河，可就麻烦了。我也一直笑，说人家新车，被你撞到墙上，肯定心疼的。虽然没有母亲大无畏的勇气，至少，过年的这些天里，还是尝试着开了几次电动车，然都是特别慢的，在仅能一辆车通过的路上，有小车经过，我便赶紧停下，生怕撞上了。大约，缺乏勇气的事情，也并未仅仅这么一件而已，很多事情都不敢踏出一步，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大概，很多人都不会觉得，缺乏勇气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吧。可见，生活的表面还是作不得真。
　　年初一晚上，开了一支红酒，买了一套红酒杯，在门店的摊档前，一家六口举杯共饮，父亲喝了一口，就说要倒满。年前便说要回家陪父亲喝上几杯的，似乎很多年前都如此说过，两位弟弟都极少喝酒，也是反对父亲喝酒的，加之过年家里忙着卖年货，倒不曾有机会坐下来陪着父亲喝一杯。今年很难得的时间，一家人在过年时候悠闲地聚在一起喝喝酒，父亲很是开心，我问母亲，好喝么？母亲说不好喝，却也咕噜咕噜喝完，我笑着说，一边说不好喝一边喝完，都不留点给我。那天晚上，我有点微醺，头有点晕，心里却是极欢喜的，按说，我的酒量应不至于如此，也许正因为这欢喜与放松，让酒轻易进入大脑，进入心里，醉在2019年的第一天晚上，醉在甜甜的梦里的安宁中，那时候想，就这样，所有的失去都可以以此作为补偿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当心里欢腾的时候，年轻的时候，并未真实认识到世界的时候，大约是难以体会这种简单和平凡的，当心空落下来，平静如水，无风无雨也无晴时，最易将点点滴滴的温暖收藏在心，感激遇见，似乎每一个瞬间，都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冲击着岁月里累积的尘土、不甘和失落。有时候，走了很远的路后，回归最初的状态，换了一个灵魂，却用同一个视角去看世界，感受人与人的交集，将旁观人生与参与人生结合起来，用全新的视角成全曾经的匆忙和无奈。
　　那半月在家的生活，平淡平凡，逐渐洗涤这半年多的满身风雨，沟壑纵横的心原慢慢填平，忘记，出发，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时间总是可以让人慢慢学会尊重过去，过去的就留在过去的，享受当下的清宁安静，也许，失去的，只是让自己学会如何与自己自处，如何走向未来。平凡，平淡，简单，温馨，大约人生也就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