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烟像雾又像云

　　静夜，面对冰凉的屏幕，她点燃一根烟。
　　她是抽烟的女人，活在小小的烟圈里，活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
　　抽烟女人的身后是伤心和孤独。
　　女人孤身一人漂泊在异地，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最起码的爱情也总是与她擦肩而过。
　　为了吃饭，她必须要容忍那个象驴式的领导的训斥，做着一份自己不满意的工作。
　　她第一次吸烟是在与同居二个月的男友分手之后，当她还沉醉在男人的怀抱里做梦的时候，他突然提出来分手，唯一的理由居然就是因为女人太平庸了，从长相到气质到言谈举止，当然还包括在床上的表现。他说在她身上感受不到诱惑与刺激，她不懂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男人产生幻想。
　　她明白自己的第一次就这样输在一个原本只想与她做戏的男人身上，她的喉咙似卡着很大的一根鱼刺，令她呼吸困难起来。
　　看着男人绝尘地离开，她没有挽留，只是拿起桌子上他留下的一根燃烧的烟头猛吸一大口，那种辛辣而强烈的刺激令女人一下子着了迷，她在咳嗽与眼泪中吸完了男人留下的整整一包烟。
　　怨气与委曲随着烟头一点一点地消失，她突然发现，香烟是可以燃烧掉痛苦的。
　　从那以后，她就不可遏止地爱上了香烟，做了烟火女人。
　　有人说她在燃烧自己的青春。她也不反驳，燃烧的烟头替代她的语言。
　　白天孤寂地面对一大堆杂碎的公事，容忍同事们在一旁嘲讽地调侃，晚上她就做自己的梦。将自己完全交付虚幻的网络世界，唯有网络不担心被人看穿自己是一个丑陋的女人，她只要设置一个可爱的头像就可以钓到生活中不可能遇上的帅哥。
　　她接受男人的爱情但却拒绝男人提出的见面请求，潜意识里她还是想保留一份完美在网络中。每晚都有不同的帅哥陪伴着她度过寂寞的时光，她热衷于听男人的表白，尽管她明白这种爱情不过是虚幻的蓝玫瑰，只能开放在不为人知的网络里。
　　女人一直想做一个快乐的人，现在看来，快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了，只要面对香烟，面对电脑。
　　日复一日，岁月蹉跎，转眼她的青春年华在烟雾弥漫中消逝无踪。
　　她咬牙切齿地活着，在人前装模作样地笑，一转头就有泪水莫明其妙地滑落。
　　她觉得寂寞。她真切地感受着周围男人对她的冷漠。
　　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好男人全都是别人的丈夫，要不就是单身男人已经做了别人的男朋友。
　　她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女人，工作做得很出色，但她就是没有人追，也许与她的沉默，她燃烧的烟火有关；或者与她不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也有关，从明白相貌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挣扎在自卑和自怜的情绪里。
　　没有一个同事向她献殷情，更别说示爱了，下了班，她就将自己关在小小的公寓里，上网聊天或听音乐，最主要的是可以点燃一支烟，她渐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命运似烟火那样极其短暂，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无声无息燃完最后一丝光亮，最终变为丑陋的烟灰。
　　五年后，单位上新分配来一位大学生，高大帅气，风流倜傥，年轻的他很快与所有的同事打成一片，他经常在上班的时候带上一些零食，分发给所有的同事，也包括她。
　　当得知28岁的她至今还单身着，他的眼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安份的余波。
　　他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在工作中出现小小的错误，然后跑到她的跟前请教。对于同事们不解的眼光，他会自嘲般地说一声，嘿嘿，她比我有工作经验。
　　有次上班走在一块，他连声惊呼她的衣服，说这身白色的套裙简直是太合理了，穿在她的身上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大声地对问路旁一个买早餐的女孩子，你说这位姐姐漂亮吗？吓得那女孩跑得飞快，以为遇上两个神经病人。她看见他眼里暧昧的笑，心莫明其妙地慌乱起来。
　　以前她偶尔也会穿着性感的衣服到外面闲荡，等待着一个男人的出现，但男人们对她好象兴趣不是很大，感到吃惊的只是她手中的香烟。
　　唯有这个男孩，阳光一般的男孩对她露出好感，她脸上泛起红晕，就如摊位上摆放着的苹果。
　　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对她说，其实你蛮可爱的，为何要抽烟？为何要关闭心房？哪天我请你喝茶。
　　她看着他迷人的酒窝，一时竟有些恍惚，脸红得更透了。
　　看着她的窘态，他微笑。
　　她在无事的时候依然会点上一支烟，让自己静静地沉醉地烟雾里，这已经成了习惯，年轻的大学生每次看见她抽烟的样子就会皱眉，眼睛里再也找不到热切，将请她喝茶的许诺也抛向脑后。
　　一个月后，她得知，他和办公室的小美女西西同居了。
　　她又一次限入了苦闷之中。
　　她更加疯狂地抽烟，不再对爱情抱有任何希望。
　　再一年，她的公寓对门搬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她在走廊里碰见过那个男人，那是一个看不去不怎么样的男人，但是却是很耐看的男人，她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双眼睛充满着邪恶，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浮现出亮晶晶的东西，不过，她不反感，现实里很难感应到这种光，她骨子里甚至于还有些渴望。
　　有天晚上，他突然就敲响了她的门，他说，对不起，电脑一下子黑了屏，我还有一份发言稿需要打出来，借你的用用行吗？
　　她看着她眼里闪烁着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她心跳起来，但仍故意装着很平静地说，那请你爱人一起过来吧，我是单身，这你是知道的。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她出差好几天了。
　　她让他进来，男人闻到满屋的烟味，用手抚着鼻子，啊呀，我的天，你烟抽得太凶了吧？
　　她倒一杯茶给他，将他请到电脑前坐下，女人的健盘上洒满烟灰，整个屋子除了烟味还是烟味。
　　男人用一双笨拙的手在健盘上敲着字，女人在一侧床沿上坐下，手上还燃着一支烟，她抽烟的样子很优雅，眼睛半闭着，未散开的烟雾将女人包围成一圈，似驾着雾的仙子，女人今天穿着一件非常性感的睡衣，在暗淡的灯光下，她的上半身泛着刺眼的雪白。
　　男人有点不安，表情不太自然，手似乎还在颤抖，从外表看，他很不自在，心里面一定有鬼，她心中窃笑，能让男人为自己紧张，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儿。
　　敲击声很响，速度奇慢，但却声声击在男人与女人的心上，
　　女人翘起血红的嘴故意将烟圈吐在男人的身上，时不时还做出一个动作来挑逗男人，男人的脸上出现豆大的汗珠，看来，男人还不是情场老手，只不过有些不安份。
　　终于，男人打完了稿子，他感激地道谢，伸出一双湿湿的手轻抚了一下她的手心，说，晚安！
　　她看着男人狼狈地离开，关上门，她开始大笑，然后就又放声悲哭，她还是觉得作为女人自己很失败，心里更加的伤悲，自己送上门也没有男人愿意要。
　　第四天，男人又来了，拿来一些碟片，说是想与她一起看，放在影碟机里才发现这是她找了好多家音像店都没有找到的《失乐园》，这是一部唯美的情欲悲剧。
　　影片细腻而富有变化，光与影相结合，灯光的运用也美极了。
　　女人抽着烟，品味着镜头上那特别的做爱镜头，看着扭曲着的身体曲线，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那淡黄色的灯光，橙黄色的皮肤，真诚闪烁的双眼，抖动的头发，欲望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迸发。
　　女人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与她一起看这样的片子，看着镜头上二个人在得到心灵与肉体完全沟通后幸福、满足地微笑，女人无声地叹息，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无数寂寞的夜里只有燃烧的香烟陪伴。
　　男人两眼看着屏幕，身子却在慢慢地移过来，手和嘴都开始不老实起来，他说，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看得出你心里燃烧着一团火。
　　她心里冷笑，他将她当作没有男人要的丑女，今晚他可能只想将她当香烟，尝尝另一种香烟的味道吧？
　　她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烟蒂使劲地插入烟灰缸，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屁股，她本想点燃另一支，男人伸出手捉住了她，并将手伸进她的内衣，她轻微地颤栗了一下，男人吻她的时候，她奇怪自己居然会有奇妙的反应，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也许和刚才看了这部影片有关，可怕的视觉效应让她有些不能自持。
　　她感觉到身体很需要，来自于生理上的愉悦让她不想抵制这份到手的快感。
　　她默许了他的进一步动作，他大胆而冲动地抱起她，嘴里说着一大堆甜蜜的话，她只感到浑身无力，那种要求强烈得发晕。
　　也许在这样一种纯粹的肉欲作用之下，美与丑的概念已经无关紧要，不管自己爱不爱眼前这个男人，也不太重要。
　　在这样一个迷离暧昧的午夜，她享受着一个偷来的快乐，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一个男人的拥抱，她躺在他的身边，温驯得像一只小猫，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男人的怀里，男人的胸膛很宽，男人累了，他沉沉地睡去。
　　看着男人满足的笑脸，她坐了起来，再次点燃香烟，浓郁的气息迷漫在整个公寓里，此时，看不清女人的脸，但却可以感觉到这个女人眼底的落寞与迷失。
　　迷离的灯光下，在她的眼前出现另一个女人的镜头，《红玫瑰和白玫瑰》中娇蕊在振保走后，穿着他的大衣，跪在地毯上吸他留在烟灰盒里的烟头，表情陶醉又深情，仿佛那绕着她的烟雾便是他的手，抚摸着她，给她温暖。
　　她终于明白，女人陷入情网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万念俱灰，就如燃烧的烟头，开始给予你的是一种沉醉，燃放过后只剩下一团小小的灰。她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被打开了缺口的江堤，生生地冲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将锁在身体内的情绪、还有夺路而出的欲望，将隐藏在内的泪水，语言，汗水都在空气中蒸发开来。
　　不过，她明白自己只有这种被燃烧的宿命，没有人知道她的愿望，一夫一妻，过平凡朴素的生活。
　　接连几天，她与他俨然一对很融洽的恋人，一起吃晚餐，一同泡脚，洗澡，做爱。她尽力想演好这个节目，她希望带给自己更多的回味，她渴望这支烟头烧得慢得再慢些。
　　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继续下去。
　　第八天，男人的老婆回家了，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家，看着他转身，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女人家里的烟缸越来越多，烟雾越来越重，女人开始每天咳嗽，夜深，她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公寓。
　　没有人懂得她的悲哀，她已经习惯了做这个城市里的夜爬虫，她吸取着夜的精髓，编织着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
　　她身边没有爱情，但她身边有烟。
　　也许她的一生会像一支烟，喜欢她的人，着迷地喜欢她的辛辣，不喜欢她的人会厌恶着她手中的烟。
　　一天，男人在过道上与女人相遇，从男人眼里露出一丝怜惜，他说，我在网上找到你的一部长篇小说，已经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你以后不要如此拼命地写，一定要爱惜身体。
　　女人两眼迷离，咳嗽着，脸因为太激烈的咳嗽而通红，她觉得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她已经不会轻易地感动了，她说，谢谢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神色凄然地掉转头，这仅仅是她抽的一支比较有余味的香烟而已。她清晰地听到从对门屋里飘散出来的一首熟悉的歌：只说梦想，不说悲伤，在烟火现场，看见了，你眼中的光芒，冲动时久违的疯狂，就算快乐，不被原谅，不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