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

　　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个夏天的下午，烈日炎炎，我们正在教室里上课呢，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来了通知书啦”，然后我看见几个男男女女拿着各自的通知书一欢而散。邮递员扶着车还在我们校园里等着呢。
　　我们村里的人住的都是土坯房，甚至我们学校也是。我们学校由两座长长的土坯房构成。我们上课那条长房是初中部，前面那一条长房是小学部。邮递员正站在小学部那条长长的土坯房后面。突然我看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女穿着白色的紧身体恤，下面配的是牛仔短裙，穿着高跟凉鞋，一扭一扭地走过来。她的穿着打扮跟她背后的土坯房格格不入，形成了巨大反差。我在心里惊叹：我们这个村竟然还有这么洋气的人。
　　她整个人金光闪闪，给人感觉眼前一亮。刚才我看到的另外几个新大学生也没有这样打扮的呀。我的思绪完全被她吸引住了。然后她就扭着屁股走到邮递员跟前，拿起通知书，高兴得跳了起来，之后深深地吻了一下通知书。然后跟给我们讲课的老师打招呼，“老师，我考上了呼和浩特的大学，太高兴了。”之后，我才看清她的那张脸。笑眯眯的眼睛温柔妩媚，白皙的皮肤，唇红齿白。头发是学生头，跟耳根齐的“慧芳”头，右边头发偏多，挡住了右半边脸，左边头发几乎都梳到右边了。那时候我好像因为没见过世面，所以觉得她的发型都那么美艳动人，超凡脱俗。
　　至那以后她就变成了我的偶像，她那说话时银铃般的声音，她那温柔妩媚的气质，即使她走路有一点忸怩作态也让我喜欢得无法自拔。都说异性相吸，我跟她同性我还为她倾倒。后来知道了她叫小梅，是我的学姐。
　　再见她是在我考上大学之后，我跟上我姨家的姐姐要去县城坐火车去学校。我姐还在念大学。那天我们早晨就到了县城了，得等到晚上才有火车，我姐跟小梅是好朋友，所以我跟着我姐就去小梅家了。
　　小梅已在县城一所高中当老师了。她租了一间20多平米的平房。进屋以后有一个炕，地上摆了个圆桌，墙上挂了一面大大的镜子，这镜子显得小屋子也空旷了不少。小梅就这样成家了，连电视和家具也没有。她的大肚子证明着一切。
　　小梅扎了马尾辫，比以前胖了一圈，不化妆了，没以前白了。但也难掩她满脸的妩媚和漂亮。
　　她热情地招待我们。小梅跟我们说，她的老公是厨师，工资很可观。没过一会儿，她老公就回来了。她老公长得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很精神，很帅气。一看吧，就是个好人。他也跟小梅一样热情地招呼我们，不一会儿给我们烧了六七盘菜端了上来。
　　吃饭的时候，小梅难掩她幸福满足的神情。她说她自己变了。
　　她说：“我现在脸上也不抹油了，天天拿个方便袋就去市场上买东西，可不像大学的时候，那时天天那么注意形象，出去买个什么吧，打扮半天，还一定要背个好包。”我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沉浸在幸福小家庭的这一对金童玉女，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个忸怩作态的大学生那么幸福地那么平和地接受着眼前这并不富裕的生活。
　　她老公说：“挺对不起小梅的，刚领了结婚证孩子就来了，也没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也没买了像样的房子。”
　　我姐说：“不急，刚参加工作的小两口，谁不都是这样，慢慢赚钱，慢慢买吧，来日方长，只要有爱就行。”
　　说得我也慢慢羡慕起他们并不富裕的生活，因为他们有爱，我仿佛看见了他们幸福的未来。
　　小梅还给我们讲了他们的爱情故事：她在大学附近的饭店打工，端盘子。他是那个饭店的厨师。他对她一见钟情，是他追的她。她有很多的追求者，因为爱情，她选择了他。等小梅毕业了，回到了县城，他也放弃大城市里的工作跟了过来。
　　小梅说，她母亲不愿意她找一个厨师，毕竟她是大学本科毕业生。但是她没听她母亲的。
　　我姐说，“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其他都无所谓了，厨师也挺好，能挣钱就行。”
　　我沉浸在他们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当中。
　　至那以后我也就没见过小梅。
　　但是今年我再一次听到了关于她的消息。我听说小梅离婚了，带着五岁的孩子自己过呢。因为她那个老公是有妇之夫。据说，小梅每年过年都不回他老公的老家。他老公也不要求她去。小梅因此还挺高兴呢。但是他老公每年过年都回家。他老公还说他饭店生意不好，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等他们结婚第五个年头，她老公没回老家过年。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早晨小梅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小女孩打过来的，小女孩说，她找爸爸。小梅跟小女孩说，你打错了。小女孩说出了小梅老公的名字，说那是他爸爸。晴天霹雳都比这消息人性得多。
　　我那心中的天使和女神，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她因为心中的那份爱情放下了自己的漂亮自己的妩媚，那么认真，那么接地气地跳入生活的海洋，可是她那精神抖擞、帅气十足的老公，怎么那么自私，那么残忍，那么贪得无厌呢？
　　哎，爱情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