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想到某朝一日会给你写情书其实我挺憋屈的，是真的憋屈。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中学校的后山上，我们在那儿坐了半天，谁也没说话。我不断偏过头来看你，希望你讲句话。你沉默不语，连我不断地偏头都没在意。我站起来，我说，高中三年都没翻过墙，今天咱们翻墙吧。然后伸手拉你起来。你起来了，看了看后山的围墙，依了我。
　　我说，你先翻吧，然后在那边接我。
　　你还是依了我。
　　学校的围墙破败不堪，满眼暗灰色的石灰，有些石头从里面伸出棱角。你蹭着石头爬上去，落了好些石灰，你在围墙上停留了会，就听见你落地的声音。
　　你说，你爬墙有经验，不要我教了吧，我在这面接着你。
　　我说，好，你等会儿。
　　小时候在奶奶家那边，每个家后面都是墙围着的，墙外面是塘，墙里面是果园。我和表哥们最喜欢爬过墙去偷水果。墙外面陆地面积并不多，我们只能侧着身子过去，然后到一个有垫脚石头的位置开始翻，我表哥先过去，然后是我，我跳过去的时候表哥会一把接住我。
　　我所迷恋的不是那个院子里有多少水果，而是我飞下去被表哥接住的瞬间。那一刻我总会笑得很好看。
　　不担心摔着，哪怕会摔着。
　　因为墙那边有喜欢和信任的人。
　　你半天见我没有动静，你说，你爬了没有啊？
　　我说，噢，陆洋你等会儿。
　　然后我转身走了。
　　那天你失恋了，填完志愿后，曼琦说，陆洋我们填的城市不一样，与其到时候异地恋痛苦的很，倒不如现在分手吧。当然，我们还是朋友。
　　曼琦是个潇洒的人，有我模仿不了的干净利落。
　　她跟你分手的时候阳光灿烂，笑容好看到我妒忌。
　　你愣了会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说，哦，这样啊。行啊。
　　你在装潇洒，同样是你模仿不了的潇洒，你那是狗屁潇洒啊，只是猥琐而已，你的脸青一块紫一块，你还口头逞强说，行啊。人却愣在原地不动。
　　陆洋，你知道吗？你注定会败在曼琦手上，你在她面前你就什么也不是，你再高再帅也没用，像个小丑一样，一眼洞穿的不安。
　　我说，陆洋，你陪我到后山坐坐，都填完志愿了你还不陪我。我笑着过去挽着你，从曼琦面前消失。
　　是李曼琪追你的，也是李曼琪结束的，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个被动的角色。
　　我也相信你永远也不会追一个人，到最后要是实在不行过不去了，你妈会让你相亲，你会说好，然后领个女人回来生娃。
　　你知道吗？你总是骂我刻薄，可这就是你，也许有一天这也会是现实。多少年后，我在街头看见你一手拎着小孩子的书包一手牵着小孩子。我会笑着跟你打招呼，我说，陆洋你接孩子放学啊。你会说，嗯。然后依旧是相装潇洒装不起来尴尬的在原地笑。
　　陆洋，你永远都潇洒不了。
　　而我不会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潇洒不了，而是我太了解你，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举足无措背后的傲气。正因为太了解所以不可能。
　　所以我转身走了。我想着你绕着围墙跑回学校的样子，然后看原地无人满心的荒芜。你叫应着无人的时候你就知道那人已经走了。可是你不信，你坚信着你跑回原地的时候会有人向你大笑，然后说，陆洋你这个傻子。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会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的，就像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曼琪根本根本没有喜欢过你一样。
　　陆洋，你是傻子。就是因为这样看着你会心里酸的很难受，所以我要离开你。
　　睡到有梦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我迷糊着去拿手机。
　　你说，丫头，我睡不着，你说我要不要填曼琦的城市了？
　　那个城市最好的学校离你的分数还差一大截，我说，陆洋你神经病啊，你要是做梦了没醒过来我锤锤你，你脑子被电糊了吧。
　　你说，生什么气，我也就问问，问问而已。
　　你挂了电话，我却睡不着了。我就一直笑，当真觉得好笑。
　　第二天，填志愿，李曼琪跟你分手，我在围墙对面甩你而去。陆洋的人生从此大转折，高考结束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也走了。
　　李曼琪是早有准备，我是一时兴起，可你也知道，我一时兴起的事情我也永远不后悔。
　　高一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傻，一股傻气浑然天成。虽然有人说长得还可以，身高不错性格也还好，学习又那么好。适合拉回去当老公教孩子。我狂笑不止却也的确那么认为。心想这孩子教教或许也还能成器。结果是教了你三年，你死性不改，还是傻气横冒，只能拉回去相妻教子。那时候我就觉得很气愤，有股想卸你八块以解心头之恨的冲动。
　　你说李曼琪很漂亮你很喜欢，你说我要不要追她了，你笑着问我。
　　我回头看着你，捏了捏你的脸，我说，孩子终于愚子可教也，你去吧，追成功了姐姐买糖给你吃。你笑。却再无动作，直到李曼琪那小妖精不知怎么的知道你对她有意思，赶紧回追不舍，你也是来什么接什么。
　　如果当初是你追她，我相信会有不同，可是陆洋你不知道。
　　我骂你蠢，你说是我没教好，你总是一遍又一遍跟我狡辩，我就一遍一遍回应。如果是别人，我也许根本早就不搭理，只是当时觉得你是个孩子，是个执拗的孩子，还没懂事，以后会好的。就像你还有起床气，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闹小矛盾一样。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可是你在曼琦面前却不是，谨小慎微到我甚至想鄙视，如果说不是知道另外一个你，也许我根本会当年笑出来然后言语攻击。
　　看到李曼琪手机另外一个号码发过来，老婆，咱们周末见面吧。
　　你当时真的生气，在我面前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你说，你要跟曼琦分手。
　　我说，陆洋你做不到就别排练了，你在她面前你气就泄了。虽然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还是留了点希望，希望你像个男人。
　　结果只能让我发笑。
　　我问你怎么解决的，你说，曼琦说那是个朋友在开玩笑。
　　我说，陆洋你信不信？
　　你沉默不语。
　　当时我的确没办法多想你的事情，我自己也是弄得一片混乱，虽然不像你犹豫不决。跟叶梁大闹一场并分手之后我自己心里也并没怎么好过，叶梁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大发脾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邪火，让我扔完东西踢完人后，一个人走了。我去球场，你在打球。我绕过去走到双杠边，爬上去坐着，双手抱着膝盖，看着你打球，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后来冷醒了，天已经快黑。我回教室，你看我无精无彩的问我怎么了。你说刚才看见叶梁也觉得不对劲，我是不是又欺负叶梁了。
　　我叫你闭嘴，我说你干嘛管我的事，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后来你知道我分手了。你也没出声，貌似还生我气似的并没有搭理我，其实我知道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便只好装聋作哑，你在等着我自动消毒了自己找你去，那样你就可以和原来一样，不用尝试新的方式。
　　陆洋，你胆小，哪怕有机会，你也不愿意尝试新的事情，你害怕不一样之后要承担的后果，你讨厌不同，还是一样的事情让你可以少费点心思。你总是想按原来的路走下去，安安逸逸的一直到老，所有的变革和新事物你都不喜欢。换句话说，你怕麻烦，所以你不是没时间去想，而是不敢去想。
　　就像你从来没有想过你是不是喜欢李曼琪一样，你觉得你应该喜欢理所应当喜欢，所以你并没有质疑过你自己的想法。
　　高中三年，故事可有可无，我跟很多人很多事情纠结过，过的是又坎坷又郁闷，你总是说，丫头，你就不能安分点么？
　　我是你见过最能折腾的女人，疯子一个，哭着吵着闹着在你前面后面，然后像喝醉了酒一样骂你是傻子，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傻了，你智商也不低情商怎么就这么差了。结果你还只是笑。
　　我就这样还是拿你没有办法。你是有病，但我没有药，只是可笑的是当初我以为我有。人是不容易改变的，在我努力改变你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一句话，你说，你想改变我，那是因为你自己不能变。
　　你说的没错，也没有人能改变我，所以过了那么成时间，挣扎了那么些日子，该是什么样的还是什么样的，陆洋你没变，我也没变，李曼琪也没变，所以到最后就只能是各走各的路。
　　我在围墙边上也站了好久，我也想着你歇斯底里跑来的时候大笑着过去抱你，可是我还是走了。
　　一年后，你给我留言说，当初我也曾想过，我最好看最难看的表情都是留给了谁，我心里到底是谁在？可就像你说的，我没勇气，也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开拓新的局面。
　　我知道你想过，因为你曾问过我：“我潇洒地甩了曼琦怎么样？”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没有回答你，因为你不知道答案。
　　也许还是有那么一天，你在相亲后领个女人回家，过着小康的日子，每天认真工作，记得去幼儿园接孩子，帮孩子检查作业，帮老婆做做家务，世界杯的时候也会熬夜看球，同事聚餐还是喝不了几杯脸就红，对丈母娘很好，从来不多想什么，做一个好丈夫。那个女人也许不漂亮，有些老实，却也能偶尔欺负你，勤勤恳恳，会做好吃的菜，衣服洗的很白。看电视剧会流泪，小善良，如天下所有的妻子一样，爱自己的丈夫。
　　陆洋，这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