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自己

　　一、
　　昨日，看一本书中介绍嵇康的乐曲《广陵散》，便随意的翻录了嵇康的故事，其中他的这一个情节让我不禁痴迷。
　　那是在一个夏日的下午，寂寥的天空似是溶进了一盂湛蓝的翠湖，深邃又旷远。天上微风轻拂，墨绿的树叶哗哗的翻滚，像几朵飞溅的浪花。在一个人潮汹涌的街道，迎风而来，一辆囚车中披头散发的男子，双眼凝视远方，面如平湖，似有所悟。眺观蔚蓝天幕，白云苍狗，不禁宛然一笑，眼瞳中闪烁着智慧的花朵，走向生命的坟，欣欣然，似游子归乡；默默然，似一离一别。
　　时辰已至，魁梧的侩子手在斩刑台下群众悲怆的泪眼中，擎起了手中锋锐的屠刀正在这时，台上跪伏的那个单薄而高大的身影，猛然间扬起高傲的头颅，说出了寄身俗世的最后一个企盼：“请将我的竖琴拿来。”侩子手不禁木然，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满含歉意与无尽的敬慕。台下，人头攒动的人潮中轰然爆发出一阵轰鸣的掌声，和一些激扬的共鸣的灵魂。
　　在春风的柔波里，人潮一时静息，琴筝开始唱诉他一生的迤逦天涯。一玄一柱，一觞一咏，委曲婉转的道尽了生平的一切坎坷，教人不忍耳听。台下观众以泪掩面，依凭灵魂倘佯在音乐的国度里，回想悲伤的往事。一曲《广陵散》，天上风来云不动，叶上花来地无影。嵇康静观台下的充满怜惜的人群，脸上却漾起一抹微笑，心无遗憾的远去。
　　一曲《广陵散》，终成千古绝唱。
　　我很疑惑嵇康那时弹琴的用心，当死亡如汹涌的海水扑压而来，他何以如此淡然？嵇康处身魏晋乱世，不甘于世同伐。另辟不拘小节，风流成性一径，醉时望月吟咏，醒时书墨笔画，成为了“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与阮籍，山涛酣畅痛饮，栖于花间草簇之中。一生坚守自己的信仰，不随风沉浮，不随波逐流。我想，当死亡来临他除了对亲子的眷恋，于他自己应该是没有一点的悲痛可言了。他大歌大笑，痛饮痛哭，时时刻刻追随内心的指引，坚持走自己一条全新的道路。于他生命而言，我想应该算是功德圆满了。
　　正如周国平所言，一个人有了坚实的自我，他在这个世界上便有了精神的坐标，无论走多远都能寻找到回家的路。
　　嵇康以他生命的坚守，挽留了生命的春天。
　　二、
　　而我们又从何处修的圆满呢？现实生活总是给予我们不尽的创伤和牵绊，不知不觉间改变着我们的信仰，直到蓦然回首的那一刻，回想那是往事，当时心情，才惊异的发现原来这时的我们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那时的我们，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早已在欢迎世界的敞开中，迷失在了喧嚣的尘世。为了生存，我们不住的奔波。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们丢失了自由。我们自然不甘愿跌倒在时间的风里，在多少个鸟儿归巢的傍晚，我们安抚了一身的疲倦，便做关于明天的一个个美梦；在多少个蛙叫蝉鸣的夜晚，我们郑重的审视着一片黑夜，幻想着一个个明天的不一样的前程。直到黎明来临，我们睡眼惺忪的躺卧在床头，无助地仰望头顶那一小块天花板，浑身的酸痛一下子袭来，提醒着现实的不可逃避，才恍然惊醒于现实的残忍，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征程。
　　多少多少个逃避现实的歌谣，反复在缤纷的梦境里吟唱。又有多少多少个美丽的梦境，在现实的喧嚣里沉寂。一生执着地追求着潇洒的生活，可潇洒却并不只是一种心情，牵绊时时刻刻都在，眼泪也不可避免，又有谁见识过在坎坷之中爬行的潇洒呢？
　　也许丰裕的财富，可以指引我们走向一条幸福的平坦之路吧？但是，仔细觉察我们曾静梦想成为的那一些人，那些一掷千金的富豪们，那些纸醉金迷的浪子们，他们的生活就真是潇洒麽？他们未必就没有伤痛，和我们相比较，他们的痛楚也未必就比我们的轻微。只不过是苦难换了一种容貌，穿上了一袭鲜丽的外衣，同样的压在了另一些苦难人的头上。
　　三、
　　不一样的苦难，也许有同样悲伤的泪水。
　　于是，当生命从遍开鲜花的大花圃，一路驶向凄凉的坟墓，那每一个坎坷路上的荆棘，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了。
　　那么，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也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也许它不会让我们得到丰裕的财富，不会对我们面前的生活有何帮助，但是，我想总有一点弥足珍贵的，我们确实是得到了。譬如，我们自己。譬如，在身心疲倦的时候，一些来自内心深处的一丝丝慰藉。譬如，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一些甘甜的滋润和无穷无尽的力量。
　　前些日，我曾见过一个弹琴的老人。老人怀抱一只电子琴，穿梭在一条条人群往来的街市，双眼直视前方，步履悠然。怀中的电子琴，在一只只粗糙的手指拂拭下，传送出一段段美丽而忧伤的歌谣。老人一脸的微笑，好似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身脏污的服饰，在老人纯洁的微笑下，仿佛也十分华美。我一直目送着老人消失在小街的拐角。夕阳下，老人满头的银发，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在他兀然消失在视线里，远处袅袅的琴声依旧游荡在小街的天空，不绝如缕，绵绵不休。
　　当时的我，如观赏着一幅充满诗意的山水画，不觉痴迷起来。更好象是那画中人，吞吐着夕阳下温软的气息，烘托着老人的诗情画意。事到如今，每每回想起来，都仿佛是在左宵的梦中。老人一生的落魄，从他破旧的着装里不言而喻，也写满在他满脸橫更的皱纹里，可是，老人却过着那么诗意的生活，拥有着那么美丽纯真的笑容。
　　漫漫的人生路上，在忙碌奔波之余，在辛苦恣睢的闲暇，真正的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去实现自己儿时的一些美丽的期盼，难道不是一个潇洒的人生么？
　　又有谁能够说，老人不是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