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记（其二）

　　花如其人，有什么人，就会有什么花。
　　我在家种花，已是春暮时节，风清云淡，江南正是槐杨茂密时节，屋前屋后，都是阴阴绿影，寻常走在路上，也都是香樟树若隐若现的清香，刺槐枯萎的白花，随风落满了屋檐小道，偶一抬头，还有邻家柚子树的花香流溢，这般的鹿耳，再听鸟啼闲朗，鹊影摇曳，实在是太过养心了。
　　我见两盆种了五六年的仙人球，这次年月似乎是相互约定的，竟然都在周身冒出了新嫩的小球，似乎也有开花的迹象，极为欢喜。原本刚刚想用个“养”字，毕竟世人多是爱养花的，而不是我这么俗里俗气的说“种”花，但是细细想来，我确实这些年，没有认真地用心去照顾爱护他们了，实在是提不上“养”花，养花该当是多么细致与用心的一项工程啊！
　　瞧着屋后头，立春时所埋下的两瓣宝石花，此时都已在头顶戴起了宝石花盘，想来欣欣向荣已是不久后的事，想着也该给他们换个居所，就当是给有孕的妃子加封为贵妃吧，贵妃的住所自然应该更为宽宏明亮！
　　由着仙人球和宝石花的双重喜庆，那么重建宫殿的事自然不能再怠慢。
　　种花这种事，于许多文雅的人而言，是一件费心的工作，于我而言，却像是农村里的土包子，种花当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反而是说在种花时，我满眼睛都只看着花草，却往往难以去思考更多的风花雪月的情调。
　　不敢挖土重了，害怕伤了其他花草的根部，那等于是人断了手指，我虽没有断过手指，想来却也应该是极为痛苦的；挖土时，还得用尖细的小刀，这样可以把土给切得细碎，细碎松软的土，用来种一株新搬过来的花，自以为是最最不错的了，否则花的根部就难以生长过去，容易被坚硬的土块给堵死，而后就没有饭吃，而死了，这也太伤人；当然，我并非是一个容易宠溺孩子的人，我想着，虽然给花要用细碎的软土，但若全部都只是细碎的软土，一旦浇水，就容易出现塌陷和凝结成土块的劫难，这般反倒是画蛇添足，原本切碎土块就是为了防止泥土成块阻拦花草的根部延伸，现在反而早就了土块，所以我喜欢在花盆中随处放些凹凸不平的石块，就算当泥土覆盖住了，但总容易留下缝隙，有了缝隙，花儿也可以在泥土下呼吸舒展。
　　这一回，我还特意在仙人球附近的泥土里埋了两截止血草的根，目的是想止血草容易生活，好让他帮忙先把泥土给松软了，防止泥土出现死块，而且，或许在仙人球附近有株其他的草，也算是主次分明，或许也好看。
　　宝石花就恰好种在了挖出止血草的那半块空地，而且还有止血草给新生的宝石花遮拦风雨烈日，毕竟想着再过些日子就该是端午节，到时候天气可煞着了。
　　再看其余的几株花草，仅剩的一株芦荟独自占据一个精致的观音瓶，三盆兰花草春叶葳蕤，哪怕我人走了，过几年回来，恐怕他们还是这般得意盎然呢！其余的马兰头已经算是迟暮的老人，得等到明年才能再青春复活了，而仙人掌与仙人棍都是从楼上才搬来不久，黄芽菜年年这时候都是几条长叶，这番景象自然是大不如从前的家族繁荣了，当年的牵牛花、夜来香、凤仙花、葡萄树、红心桃等等，都算作是历史里的怀念了吧。
　　在挖土时，我想，若是被有识之士或者高尚之人看见了，恐怕得笑死我，这么一个小伙子竟然在摆弄几株野草杂种，又不是什么成千上万元的名贵苗木，那岂非真是笑死人了？若说我今个一上午是为了一株精贵的君子兰，忙活着顾不上吃饭，也别人可以说我是有情致，有意境，甚至可以说我是隐逸高人，而我种这么些牛吃羊啃的花草，实在是山里人的杰作了。
　　当时，就想到了一个朋友，那朋友总喜欢在我面前炫耀说他家的苗木得多少万，多少万，或者说他家怎么穷怎么苦，买金买银都只能称斤论吨，我于是就生出了人如其花、花如其人的想法。
　　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喜好，或者是花要买最贵的，也不必管是不是最好看或者最适合自己，买服装穿着也要最贵的，也不管是不是适合自己或者说衬托的品味如何，家里摆设都得是精挑细选、万里挑一，外行人眼里的确能称作是大富大贵，羡慕拍马。诚如暴发户，走进了大都市，站在大街上高喊声，我是有身份的，而后满头戴满了金银珠玉，满耳朵穿孔挂满宝贝，搞成了唱大戏的巫婆神棍般。
　　实在是想笑，难道花草的好坏，就是由人世的价钱所决定的？难道说，世间的美与恶，也都是由金钱财富所能决定的？这一切就只是个钱字，这一切就只是份虚荣心吗？
　　丧失了韵味的种花种草，实在不如去挑大粪。
　　我爱种花，我觉得种花贵在一份闲淡的心，抛却人世种种的纷扰，将喜乐哀愁尽都放在身后，只留下一个简单，陪着几株沉默的花草，偶尔说上些赤诚的话，痴顽的语，疯疯癫癫也罢，情愁爱恨一时间重上心头也好，尽随他花草自然，清风一阵。
　　世人说那是绝世的好花，我偏道那是抽大烟的败家子；世人说那是农村人才割的杂草，我偏道那才是得天独厚的日月的精华；世人说那是富贵荣华、满堂珠玉，我偏道那是锅碗瓢盆，一盘散沙；世人说那是破瓦烂房，我偏道那是小楼一夜听春雨，当初糟糠妻友同伴游；世人那是丑陋卑贱的下等人，我偏道那是风尘漂泊的苦命者；世人道那是王侯将相、西施玉环，我偏道那是精雕细琢的豆腐渣，手指一插，流出满掌臭烘烘。
　　那就是几盆我所爱的花草，种花种草不在于花草多少，只在于人心是否得意，是否在意，将久居风尘的心放置到花野自然中，独与天地精神共相往来，这或许才是种花之好处吧。他人说是野草，你却爱他当做是奇宝，这才是当人的气性所在，凡事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那平生岂非失了许多乐趣？
　　心中有钱有势、有争有比的人，恐怕是种不出好花的，日夜惦记、患得患失的人，又如何能够体味到种花的真谛呢？种了近二十年的花，花草都死的差不多了，人也沧桑旅途里走过，世情渐渐放弃了许多，只是可怜，那一份种花的心境，倒越来越觉得愁眉不展了。或许是，当初爱他的心，已经不再，所以种花的情也终究是添了太多刻意吧，怎么能够与初生灵智的幼儿相提并论呢？
　　世人啊，你也是，愿你有一颗种花的心，独守己我所爱的花，静静地去十年岁月栽种下去，或许会有不一般的心得，到时候若是有缘请来指点指点我吧，让我也享受些花草的欢乐。
　　愿花草自然，愿世事如意。
　　201354家中种花，海宁长安，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