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小女孩

　　已是将近清明时节，残留的寒意却总也没有褪去的意思。路边、小道间未被风吹去的枯叶残花，瑟瑟的，舔舐着这未尽的寒风，就是早该翠绿吐芽的杨柳，慵懒着，似乎也不愿从睡梦中醒来。
　　奔劳的人们仍然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往来穿梭着，一阵冷风吹来，痛苦的面上写满了无奈。随风而去的是行人的叫喊声，“妈妈的！这该死的鬼天气，总也是冷，这都啥时候了还他妈的这么冷！”语气虽然坚定，但在未褪去寒意的冷风中也显得苍白无力。
　　我是从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的，可今日却不同，倒不是我的性情陡然起了变化，也不是那未褪去寒意的冷风吹凉了本就不是太火热的心，无中生有，而确实是吃了大亏欠和无端遭受了不应有的嘲讽。是的，本不应该有的，却鬼使神差的发生了。刚发了薪水，几个闲散无聊之辈便开始算计旁人。斗地主，非要我参加，不去，立刻被各种美好的赞誉的词包围着，但凡有一点犹豫，似乎就对不起中华几千年优秀文化所赋予的这些好的字眼。
　　他们是知道的，对于琴棋书画我是无法分得清的，这都怪我小时候太调皮的缘故。不小心摔了头，从此傻傻的，已上了三年学，还是分不清四五是等于三十五呢还是六十五。父母发愁，兄弟摇头，恨恨的，“就叫他这样好了”。
　　这能怪我吗？我要是再精明些，头先不落地就好了，可那时也没有人告诉我，怎样摔跤才是正确的姿态啊。这不能怪我，怪就怪绊我摔跤的那个小木棍，是不应该放在那里的，它应该在炉膛里才对。
　　我如此的智商自然不是他们这群尖酸狡猾的人们的对手，工于心计，而且他们是上了一年学就知道四五是等于几的，也没有被小树枝绊了跤，并恰好摔了脑袋。
　　事情正如各位所料想的，一会功夫儿，刚发的薪水就去了一半，胖嫂过来劝住了他们，他们才心有不甘的悻悻离去。我却木呆住了，听到他们向周围的人炫耀说：“今天手气还算可以，赢的不多。王胖子赢的多，傻子输了。”
　　我感觉我的不太聪明的脑袋骤然间大了许多
　　不多，那该是多少？更可况用了我十分忌讳的傻子一词形容我。一句傻子，淹没了先前所有赞美我的好字眼，着实让我内心充满了愤懑。他们扭曲的心灵，伤了我的自尊，伤了我的面子，还有口袋里的钞票。一个是王胖子，另一个也是个胖子，我已想不起来他姓啥了，总之都是胖子，一对吃的油肠肥满的无耻的家伙！我现在无法再计较那两张丑恶的嘴脸了，愿赌服输，遵循法则，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可我回到家里该如何交代？那里可还有一只母老虎呢。
　　我踽踽走在回家的路上，思想者该怎样蒙混过关，想想自己倒还有些私自存货，只好拿来应急了。都是那两个该死的胖子，辛辛苦苦积攒下的私房钱就这样孝敬了他们。最好今天就让他们绊上小木棍，不仅摔了脑子，最好五脏六腑也挪了位才好。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听到有人在唱《数九谚语》歌，郁闷的心更加郁闷了，天气依然还是阴冷的，居然还有人想着回想三九天更冷的事情，何况听声音还像是从一个孩子嘴里发出的。这世界大不如从前了，没有温暖，少了亲情，当你痛苦时没有人来安慰你，只有嘲讽，讥笑，哪怕是那两个胖子还回些钱给我，我的心也不至于如此冰冷。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耕牛满地走。”
　　这是我所向往的，每当清明节后，万紫千红，百花乱放，风也比现在要暖和许多，那真是“玉钩双语燕绿窗春睡轻”。只是不能让那两个胖子享受到这一切，他们只配在阴冷的三九天瑟瑟发抖、胆寒、寂寞、无所适从，哈哈！一个姓王，另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知道他姓什么，而且今天晚上必须被小木棍绊倒，必须！
　　一个看似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女孩，蹲在一张破塑料布旁，边唱着《数九谚语》歌谣，一边整理着放在破塑料布上散乱的蔬菜。她梳着一对羊角辫，像两根电视机天线那样直愣着，脏兮兮的圆脸，像熏黑了的烧饼，一双冻的乌黑的小脏手，像霜打的茄子，就连她眼前摆放的什么萝卜、辣椒、青菜，在我的眼里也没了一点鲜活气，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
　　“大叔你好！卖些青菜吧，自己家种的，纯天然的，买一些吧。”
　　骗子！又一个骗子，而且还是个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骗子，居然也想从我已经少的可怜的钱包里分些钱出去，不能，这是绝不可能的。
　　“大叔，你好像遇到了烦心事，是吗？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拿些菜去，不要钱，自家种的没什么本钱，你可以拿去尝尝鲜。”
　　一个风餐露宿讨生活的，居然安慰起我来了。我走近些，蹲下，说：“你这么小怎么可以独自出来卖菜，爹妈就不怕你上当受骗？”
　　“大叔说笑了，谁会骗我这么个身无分文的小女孩。”
　　幼稚！骗子骗人是不论年龄的，我就刚刚被骗走了半个月的工资，更何况我几经四十多岁了。
　　“你爹妈呢？”
　　“爸爸去打工了，妈妈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很可爱的。就是妈妈身体不好，总也喂不饱弟弟，我就趁着还没有开学，把家里种的菜拿来卖，也好买些奶粉。”
　　我该对眼前这个小女孩肃然起敬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该有的磨难过早的放在了她的肩上。我发现她长得是如此的美丽，笑也很甜美，风也不再是那样的冰冷，连积攒在我心里的不快也释然了许多。
　　“数九谚语是谁教你的？”
　　“是我奶奶教我的，她眼睛不好，可总要给我们做些小衣服、小鞋子。她总对我说，等爸爸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对我先前的猥琐，量窄、不豁达开始懊悔了，或笑，或骂，都已无法宽恕自己。我该重新梳理一下我的心态了，虽然我的脑子不太灵光，但总还知道好与坏、恶与善。不像那两个死胖子，利用别人的短处，满足自己贪婪之心。我不是傻子，四五等于几我现在已经很明了了。
　　风依然寒冷，但总会过去的，总会有阳光明媚的春天悄然而至。就像路旁的杨柳，虽然目前尚未吐出新芽，但在它心里早已孕育好了，明天，或是后天，你就会体验到它们不一样的生命力。
　　“等爸爸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希望！是的，再苦再难，希望总该是有的。
　　那两个该死的胖子，阿不，两位亲爱的同事，他们总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就像我现在这样，今天晚上的小木棍就不要再绊倒他们了。回到家里，面对我那只母老虎，阿不，亲爱的妻，坦诚一切，再痛哭流涕的吐出十二万分的我不该，以求的原谅。对！就是这样，没有其他可选择的。
　　我买了小女孩所有的菜，并约定，明天在此不见不散。
　　我给那个总也吃不饱的小弟弟买了两大桶奶粉，作为回报，我得到了一小袋花生，自然是小女孩家自己种的，纯天然的，很环保的。
　　小女孩开学那天，她特意送我一幅画，是春天的画，有花、有燕子、有柳树、还有一头画的像老虎似的黄牛。但它们都很欢快，和我一样，笑迎着春天。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耕牛满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