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雨鞋

　　商场里，货架上，物品玲琅满目，从这头到那头，在从那头到这头，蓝转了一个来回，没有拎什么东西，最后停在一个摆满了小孩子雨鞋的地方，花花绿绿的，蓝觉得那些都很好看，所以一直盯着它们看。突然女人拽着她的胳膊，那是蓝的妈妈，说走呀，蓝还愣在那里一动没动，又缓缓转身离开，和妈妈一起。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出租车里，只有司机，蓝，和她的妈妈，很平稳地，车子一路行驶。女人时不时转过脸看窗外疾驰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蓝说事情，表情自然。蓝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前面座位上面的广告，是一家美容院的，地址在安定门，联系电话很好记，蓝一直对着那些符号出神。突然，她张口了，
　　“妈妈，怎么你始终都没有买双很好看的雨鞋给我呢？我小的时候？”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女人的眼睛。女人顿时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啊？你说什么？”女人有点没明白蓝的意思，睁大了眼睛看着蓝。
　　“我是说，你，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春天下毛毛雨的时候，总会告诉我，今年夏天，我一定会给你买双很漂亮的小雨鞋，还有小雨伞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都可以？”
　　蓝还没有说完，女人忽地低下了头，没出声，大概十几秒，又抬起头，笑着说，
　　“你还记得呀”
　　“那是自然！但是，问题是，后来一直到我上初中了，咱们家到学校的那条路都已经修得很平整了，你，也没有买给我呀”蓝一口气说完。
　　“那，那没有雨鞋，你，你不也是好好的长大了？你的脚，也没出啥问题吧！”女人回答。
　　“呵呵，好吧！”蓝没有再说一句话。女人也沉默了。
　　蓝上小学的时候，从家到学校的那条路，不长，五分钟就可以走到，但是，一到下雨天，就有点糟糕，路面坑坑洼洼的，总是有人修，但还是经常会坏，所以，一般下雨天，好些孩子都会撑着漂亮的小雨伞，穿着好看的雨鞋，一路嬉戏着走到学校。但是，蓝始终没有，那时候，如果哪一天清晨醒来，听见外面下雨了，蓝就一点也不想去上学，她赖在床上迟迟不肯起来，一会，妈妈便走进来，说快起来，待会吃了早饭和姐姐一起去上学啊，估计路有点不好走，你们，还是老样子，绕着去吧。听着妈妈的计划，蓝顿时觉得讨厌，甚至厌恶妈妈，她心里想，如果你给我买双雨鞋，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么。她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还是起来去上学。妈妈说的绕道走，意思是从家门口出来，沿着那条平整的马路走，然后绕过去就到学校，这样会远些，但是到学校，鞋子不会那么惨。那时候，他们姐妹三个撑着一把很大的伞，老大在中间撑着，左右两边分别是蓝和二姐。那把伞，蓝至今还记得，是红底的，上面画着一个个小小的蘑菇，很漂亮，但是，不够健全，小孩子拿着伞，总是不老实，尤其不下雨的时候，总会拎着伞到处乱画，结果伞把儿给弄折了，就算这样，他们是用着，小学整整六年，每一个下雨天，他们都是借着那把破伞度过的。对此，蓝总觉得尴尬。那时候，下雨天到了学校，她手里空空，伞让大姐拿走了，别的小朋友都是漂亮的雨鞋，手里攥着一把好看的雨伞，他们，雨具齐全，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快乐，但是，那些年，蓝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天。
　　有一次，正是夏天，雨下的大，星期天，不用出门，蓝忽地问妈妈要不要去商场给她买雨鞋，妈妈嘴里含混不清，胡乱说了几句，便岔开了话题，说给做好吃的好不好呀，小孩子一听到吃的，总是会忘了先前的任何事情的。虽然，每次妈妈都会几乎完美的岔开蓝的思绪，但是，在蓝的心里，她始终盼望着哪一天妈妈能带着她上街，给她买双她心爱的雨鞋。直到上了初中，梦想没有实现，她的心里，还小小的有点嗔怪妈妈，她简单的认为妈妈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后来，蓝长大了，没有穿过一双雨鞋。她还记得商场里，那双蓝色的雨鞋，鞋口处有好看的花边，她当时只是经过那双鞋，又顺手摸了摸她，那时候，她总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鞋子。
　　车子继续行驶，偶尔遇到红灯，会滞留几十秒，女人的思绪，也回到从前。呵呵，那个诺言，买雨鞋的诺言，说给小小的蓝听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就是那天，她带着十岁的蓝，在商场里，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又闲逛了会，经过买雨鞋的地方，蓝不走了，停在那里，女人忽地记起，以前总是说要给蓝买好看的雨鞋，她，不知承诺了多少回了，今天，的确，就站在这里，她，也停了，手伸进衣兜里，摸了摸里面仅剩的两元钱，又问售货员那双雨鞋多少钱，售货员阿姨微笑着说三块五毛钱，女人顿时觉得脸通红，她又捏着兜里的纸币，愣了一会，拽起身边的蓝就往商场外面走。蓝没有哭，她只是不那么高兴。
　　那时候，蓝和两个姐姐都在上学，家里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能够让她们姐妹三顺利上着学，就已经够幸运的了。女人，她也很想尽量满足孩子们愿望，买她们心爱的玩具，还有好看的衣服，还有，漂亮的雨鞋，但是，就算是这些普通到不行的东西，对于那时候的她们那个家，就是奢侈品了，那些东西，蓝和姐姐只能想着，梦想着，永远都不会实现。女人始终觉得抱歉，但是她毫无办法。
　　今天，在商场里，女人看着蓝在一堆雨鞋发呆，她怎么会不清楚。她多想挑一双最漂亮的雨鞋给蓝，但是，蓝，和她的姐姐再也不用走那条去学校的路了，她们，已经长大了，她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她们走路会很小心，不会弄湿了鞋子，就算是在下雨天。那双很漂亮的小雨鞋，是孩子们再也回不去的小时候，也是她再也回不去的艰难的年轻的岁月。她，总是觉得遗憾，但是她不知如何表达。忽然，女人张口对问身边的蓝：
　　“孩子，那时候你真的很喜欢那双蓝色的小雨鞋么？”
　　“哎，也不是啦！呵呵。我只是很喜欢小小的雨鞋，就算现在也很喜欢！”
　　“那咱们回去，回去买一双好吗？就买那双蓝色的，37的，你就穿37的吧？”女人追问。
　　“妈妈，那时候，我只穿30的鞋子。”
　　“哦。”女人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