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自学迎高考

　　一九七八年是打倒“四人帮”后，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年，全国上下掀起的读书学习的热潮，方兴未艾。
　　当时，作为67届初中毕业生的我，在一家镇办厂当车工，想圆少年时候的大学梦，竟不知天高地厚，决定自学迎高考。
　　我自学文科，需要课本。那时候的课本可不像现在铺天盖地，俯拾即是。市面上寥寥无几。我的一个丁姓同学与我有同样意愿，两人携手努力，东借西找，七拼八凑，终于搞到了各科课本，两人轮换着交错使用，倒也能满足供应。
　　自学需要时间，我们是正月初四开始摸课本的，当时离7月份高考不到六个月，要自学高中数学、语文、历史、地理、政治、英语，我还要到工厂上班，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每天上班前，我在家学习。计算上班去工厂所需的时间竟那么精确，我跨进工厂大门的第一脚与工厂上班铃声的最后一响合拍，分分秒秒不浪费。上车床操作，头脑里却在记地理、历史名词、政治概念。难怪好几回产品报废，自掏口袋赔钱。不过，老天爷保佑，即使车床转速最快时，不专心致志操作的我也没出过危险。那时文革遗风犹在，革命的会议频繁。每当下班后全厂开会，我必手拿小树枝，低着头，在地上演算数学题。不识字的女工好奇地问我画什么，另一不识字的女工不经意的代我回答：他在鬼画符。那台上领导哇哩哇啦究竟讲了什么，我一句没听见。开会结束我溜回家，草草吃完晚饭，立即坐下来啃书本，不到子夜时分如何肯罢休？说起来也怪，那时从来不瞌睡，要不是母亲催着睡觉，我能通夜不眠。第二天，天麻麻亮，眼睛本能地睁开了，立即扭亮电灯，跪伏在铺上，被子盖在肩背上，继续我的“鬼画符”。等到天大亮，母亲起床看见我如此姿态，埋怨道：“你穿好衣服再写就来不及了？这样容易着凉！”
　　时间贵如油，我到丁同学处换课本，总是一溜烟跑，大白天，街上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唯我急急匆匆，也曾自豪地吸引了多少疑惑的目光。有一回，一个汉子骑车太莽撞倒了我，幸好没伤着，他不但不道歉，反而责骂我，我恼他都没空，哪有时间跟他争辩！我将他一连串不堪入耳的骂语甩在身后
　　当时学习，我居住条件很差。狭小的卧室只容我搁一张铺，却再也放不下一张桌子。于是，铺尽其用，摊上被褥能睡觉，掀掉被褥能写字。临近高考，气温增高，屋子热得能把人蒸熟，我左手拿着巴蕉扇子，纳凉风驱蚊虫，右手笔耕不辍。邻居一致赞扬我吃得苦，可哪知我心里特别甜不打倒“四人帮”，我哪能有机会参加高考呢？
　　自学迎高考还有一个难处，就是遇到拉路虎题目，我敌不过它，特别是高中数学题，我要感谢现在南京大学宣传部长姚润皋教授，他是六七届高中毕业生，也在复习迎高考，住在离我不远处。每当我不耻“上”问，他总耐心解答，从不厌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这位老兄的恩情，我至今无法报答。
　　“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这是78年人们读得最多的叶老帅的一首小诗。我苦战六个月，终于迎来了硕果高考总分我在我们姜堰镇文科考生中名列第一。此乃收获一，还有收获二呢！不知情者看见我瘦得不成样子的面孔，大吃一惊，我诡秘的大笑说：“我找到了减肥的诀窍，不能告诉你。”不过明镜之中发现我的头发少了许多许多，真有点“浑欲不胜簪”的味道，心里又陡生辛酸，要知道这是无法弥补的，英俊的小伙子损了形象，只怕姑娘不爱呢！三十年后，想到当时这心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