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忧伤

　　他想他会用比一生更长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是类似于电影的场景。昏暗的蓝绿色，古老的城墙，蔓藤纠结，干枯的叶子在风里哗哗作响。残垣断壁，红墙，黝黑的字迹，时间的划痕。画面是昏暗的蓝绿色，他希望是这样的感觉。混浊不清，可以掩盖太多的细节。也许在最左下角应该有一串奇怪的字母，连接起来，像是一个伤口。或者，应该是红色的字，那样才可以显出疼痛和绝望以及无可挽回的醒目和，真实。在字母的旁边应该有一个背影。纯净的黑色，长发，裙摆在时间的缝隙里依旧飞舞。他想也许他并不认识她。消瘦的影子，那么落寞。
　　如果，用一生的时间可以做到忘记，那么就不用延续到比一生更长的时间。如果能够延续，说明做不到。
　　他长时间工作，每天都像这个城市里的一只小甲虫一样，来回往返，为着那些显然要得到并且要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他的人生总是带有明显的目的和目标。盲目被他视为无用。他总是可以带着干干净净的笑容出门，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必须要这样做。他会在夜深的时候穿上休闲的棉质的衣服。洗完澡，让头发自然的变干，有一点蓬松的凌乱。光着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一部很老的影片，听一首安静到骨髓里的曲子或者阅读。那个时候，时间完全属于他自己一个人。
　　抽烟。他并不常抽烟。他只是喜欢看烟雾渐渐在空气中消散变淡，然后被整个空间吞没。就像曾经某一个时间深藏在他心里的记忆。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忘记了。说好了要用比一生更长的时间。他却在长时间反复并且忙碌的生活中忘记了。原来，并没有那么难忘。
　　他遇到她。现在看来纯属偶然。当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女孩的时候。纯白衣，长直发，不施粉脂，干净美好。羞涩的外表，内心却是安静到孤僻的地步。他以为他爱上了她。至少在某一段时间内他觉得她就是他要找寻的那个人。是他心里想要疼爱的那个孩子。他不叫她亲爱的，他叫她宝贝。他甚至幻想能够一辈子抱着她，看着她安静的入睡。没有任何的邪念，他只是拥她在怀里，拉着她的手。她说过，喜欢被喜欢的人牵着手。有的女子不用美丽来形容的话，那她就应该是美好的。他们在某一个时间，也许是真的遇到了幸福。
　　美好散尽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留下，就算是一点同情或者相惜的感觉。她不需要这个。他知道。当他看着她时候，觉得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所有的罪恶都加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要伤害这样一个美好的孩子。他看着她流着泪转身，看着她不说话，缩在墙角。她没有想过恨他报复他，她只是希望他不要不理她。看到她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罪人。可是没有办法，他做不到再次走到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她觉得他是觉得自己太小了，不能跟他在一起。她类似于乞求地跟他说，要是我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不再是个女孩，你会不会要我？
　　她在乞求他，用她能够忍受的最卑微的态度。也许，到这个时候就注定不可能再回到最初了吧。因为爱情容不下卑微的乞求。一旦失去平衡，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他选择了冷漠。他以为用这样的方式能够让她冷静下来。他很累了，很多事要做。他只能看着她怎么样一点点伤害自己。他看着她对他说，如果我开始穿黑色衣服，开始学化妆，留很长的头发，变得很成熟，你会不会要我？你可不可以理我。他看着她终于爆发出来的一句话，他却无能为力去告诉她要好好的，不能去抱着她，告诉她要好好的。她最终安静下来。她开始喜欢他身上的那种味道，买了同样味道的香水。她开始喝可乐，因为他喜欢。她开始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成熟，因为他说她以前看起来太小了像个孩子。她开始学化妆。一开始，那些妆像一些突兀的伤口，渐渐的，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精致。但是冷冰冰没有一点笑容。他还记得她在某一天给他发的信息。她说，我又总算做到了答应你的一件事。他对她说，你不要这样，你应该去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事。她说，没事。她看到他的回复乱码了，只有两个乱七八糟的字，她觉得像“诙谐”。讽刺的两个字。他没有再说话，没有回复她的信息。她最后对他说，放心，我会在想着想着你的时候忘了你。
　　时间原来可以这样。把某些人从某些人的生命中一点点剥夺。像是树外面的那层皮，总是会渐渐剥落，就算曾经是那么需要它的存在。
　　他说，他也许会用比一生更长的时间来忘记这个女子。他抽烟的时候，看着烟雾，可以想象出她的脸的轮廓。他在听着熟悉的音乐的时候，会想着，某一段也许她听到内心肯定会悸动，她是一个如此善良的女子。一部老的电影。发现某些镜头，仿佛在自己的生命中也曾发生。换了男主角，换了女主角。他说着，他爱她。
　　他说，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