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卖瓜

　　家乡在皖北平原的农村，北偏西四十余公里处是彭城徐州，它是江淮地区较为发达的地方。
　　到了夏季卖瓜的时候，人们便用拖拉机把瓜运往徐州城里去卖，那里的价钱要比在乡里的集上高出一倍多，关键是那里销量大，有时候，还能把瓜一股脑批给瓜贩子。除去运费，总是要比在本地卖合适。
　　大概是我上初二的那年夏天，我跟着家里的拖拉机去徐州卖瓜。
　　几户准备进城卖瓜的人家提早联系好我家的拖拉机（通常是三五户人家雇佣一辆车，因为一家的瓜常常不能装满车），要进城的哪天早上，准备当天进城卖瓜的人家便开始去瓜地下瓜。大人挑七八成熟的瓜摘下，然后用蛇皮口袋一袋一袋地往地头背，小孩子也力所能及地一个一个地往地头抱瓜，汗水从额头一只流到脚下，他们习惯了，这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下午五、六点钟，装好车，吃上饭，便开始出发了。去徐州的路上有查车的，必须夜里走车，否则一旦被查着，总要被罚个一百二百的，两毛钱一斤的瓜，就得上千斤的瓜，所以，宁愿辛苦走夜路，也不能被查着。
　　拖拉机突突突地前行着，头一次出远门，头一次进城，尽管躺在瓜车上左颠右晃，不是很舒服，但心里还是很兴奋。
　　车子穿过一个个村庄，终于到了柏油马路，真平稳啊！但此时天已黑了下来，路两边的树木、庄稼地、村镇不停地向后移去。终于，我慢慢地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恰巧到了徐州城边。路两边路灯明晃晃的，照的跟白天似的，城里就是好啊，不像农村，晚上的路上绝对是黑的，除非有路人那着手电筒，路上才有点光亮。
　　对了，前边一段路肯定躲过查车的了，我起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很快，拖拉机突突地进了城，还是头一回看见高楼大厦，高的足有十几层，低的也有两三层，当然也有一些平房，半夜里这些高楼低屋大都黑乎乎的，偶尔有几个窗口透出光亮。
　　马路上时不时会窜过几辆小轿车，雪亮的车灯照的比我们拖拉机的远。
　　终于到了目的地某街段的大市场，市场上已经有了一些瓜摊，摊主正在睡觉，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只是抬了下头，接着又睡去，看了他们白天够累的。
　　把瓜下在地上，堆成堆。天还没亮，拖拉机不歇息，直接往家返，如果天亮再走，就要遇见查车的了。
　　我们在地上铺上口袋和床单，盖上被子，开始呼呼睡了起来。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阳光从法桐树叶间照射下来，耀眼的很。
　　大人已经把瓜摊摆好，地上铺上两个口袋，摆一些瓜在上面，身后是堆成小山似的瓜。
　　准备停当，便开始吃早饭。早饭是从小饭铺买来的包子、烧饼和辣汤。真好吃啊！平时在家很少吃到这些今天看来很普通的东西，感觉比肉还香。
　　九、十点钟，太阳已经很热了，照在身上有点火辣辣。看看周边，有卖瓜的，有卖菜的，有卖小玩意的，有卖小吃的。四周的房子有高低，有五层的，也有一层的，有新的，也有旧的，但颜色多是水泥色的。但对于农村的瓦房、草房来说，还是高级的，当时肯定以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很舒服。当然后来才知道，住在楼房里就象住在笼子里，只不过笼子门的钥匙在自己手里。
　　来市场买东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多是附近的居民。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穿的整齐干净，夏天穿着凉鞋还穿着袜子，难道不嫌热吗，当然我是在心里问，但确实觉得那是洋气。
　　每当有人经过瓜摊，大人总要招呼人家买瓜，确实有人会买，他们来这里就是买东西的，在大热天里，吃瓜是必须的，有人一买还买好几个。
　　中午12点多，当地的居民便开始吃饭了。城里人吃饭就是早，要是在农村，有的人家还在地里干活呢，有的人家最多也就是开始烧锅做饭。瓜摊后面，一个终年男人坐在门口晾晒的沙发上端着碗吃起了饭，我起身瞟瞟眼看看，米饭上搁着几截炒黄鳝。炒黄鳝该是什么味啊，不用吃不用闻，一定很香。我咽了咽吐沫，又看看他屁股下面的沙发，上面的水印还很明显。前几天下大雨，街道上的水一时排不下去，有一部分水便只好往街道两边的房屋里钻，住在一楼的居民便倒了霉。
　　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中午吃的是什么，总之还是从饭铺上买的，肯定没有炒黄鳝之类的菜，但当时吃着肯定香。
　　一天下来，倒卖了不少瓜，大家心情都挺好的。
　　只是晚上睡觉不像刚来的夜里那样有舒服感了。那时候经过半天的颠簸，怎么着都能睡着。但现在不行了，蚊子不约而至。当地居民窗上有纱窗，床上有蚊帐，而我们只能用衣服盖住脸，蒙着脸睡觉总是不舒畅的，但也睡过来了。
　　两天一过，瓜卖的就差不多了，最后剩的大都便宜处理了。有的人便使劲地买，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买了一口袋，足有七八个，得有七八十斤，但便宜，就十块钱。我用从熟悉的瓜贩子手里借来的平板车跟着这个买主把瓜送到了她家。
　　车子停在一栋七层楼高的楼下，她家住在七楼。她让我把瓜给送上去，她在下面给我看着车。看着她比较胖的身材，我便把瓜给她送在七楼的楼梯口。现在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那一口袋瓜给搬上七楼的，但确实搬上去了。那是我第一次爬楼，而且是负重爬七楼。
　　瓜卖完了，可以回家了。进城之前的兴奋劲没有了，想家了，突然觉得在这里买的那些饭远不如家里的饭菜好吃。
　　半夜里，家里的瓜车又来了。要回家了！收拾好东西，放到车厢里。拖拉机突突地向城外开去。
　　路上比较顺利，还是没有碰到查车的。天亮的时候，车子已经出了徐州的地界，进了家乡的地界，瞬间有种非常轻松畅快的感觉。
　　太阳过了树梢的时候，便到家了。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等着我们呢。看看自家的院子，虽然还是三天前的那样，但总觉得亲切了许多。
　　还是家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