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电影

　　爱电影，简直就不需要理由。比如五岁的时候，在爸爸的臂弯里看完了《流浪者》，就一直记得丽达和拉兹在花园水池的相约：那晚月色如水，丽达美若天仙，摇椅嘎嘎吱吱荡起又落下，拉兹嘴里哼着“阿巴拉古”在墙外矛盾忧伤。也是在爸爸的臂弯里，连看了五场《刘三姐》，里面的每句唱词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拮据贫困的年代里，看电影是人们最渴望的精神大餐。一张白布加上黑边就是银幕，古今中外胖瘦俊丑的人儿就在上面刀光剑影爱恨情仇，上演着最让人们称心如意的白日梦。白布下面，那些不起眼的人，晃眼的人，都在电影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心动，心折，在与故事里的人们一道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之后，意犹未尽之间不情愿地挪身归去。好奇的年少时节，买不起票又混不进电影院去，沮丧绝望得如同末日来临，电影开演了也不肯离去，就站在影院外踢石子，吹口哨，怨天尤人。贫穷不是什么过错，但贫穷又是最大的错。它让你失去了很多体验和参与的机会，不是吗？
　　印象最深的还是印度电影，《永恒的爱情》，《大蓬车》，《奴里》，《奇异的婚姻》。那些流浪的人们，路上的爱情，野性的歌声，统统一派热情奔放；还有妖艳的裙子，媚惑的眼神，简单的故事情节，说一不二的复仇理由，都是必不可少的。记得里面一个女巫，传说中她可以看尽尘世的男女，笑傲他们的爱情。结果她看着自己年轻时深爱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头发花白，却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灌酒，调情。她笑了，甚至有些慈祥，一副老祖母才有的表情。也许你已经不想再谈爱情，但你无法拒绝自己怀想一个少年的夏天，你在一个路口等待一个人，很久了没有看到要看的身影，你就想起了《流浪者》，想起了丽达和拉兹你是我的心，你是我心灵的歌。快来吧，趁黑的夜还没有散，你快来吧你快来我的爱。人们常说回头是岸。其实说的是，当你蓦然回首，发现你的那个人是岸，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你找了好多巷子，走了好多路，公路上的灰尘黑了你的鼻孔。她不过是在原地等你。
　　有的故事，真叫人疯狂。他们的绝望真的就是世界上所有的人的绝望。体察过后，真叫人万念俱灰。最近看了由凯特。温斯莱特主演的《朗读者》，整个情绪陷在里面，很久都没有出来。人生下来本来不深刻，但总有些伟大的人，高贵的灵魂，会让你变得深刻。在爱情的名义下伤感的女人，在爱情的屋檐下憔悴的还是女人。这让我回想起一部没有多少票房的电影《周渔的火车》。看到少女小渔为了爱情去寻找那个离她很远的恋人，一个诗人，在寻找的途中，她和兽医去了烟雾迷蒙的湖，在岸边念了不知在何方的爱人的情诗，那种景象真让人绝望。我就坐在地板上哭，泪雨倾盆。世事无常，为什么我们要相遇？何况我们之间的路好远，还要坐火车。到最后，人到达了，心还在路上。
　　看《飘》原著的季节，其实不懂的郝斯嘉。斯嘉也真不好懂，她爱着瑞德自己却不明白。等到明白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是背影。何止斯嘉？每个女人都犯过把得不到的当作最珍贵的，却失去了手中的幸福的错误。二十年前，在成都红旗影剧院，我终于看到了这部叫做《乱世佳人》电影。很贵的票，50元。而自己在报社的月工资是150。但费雯。丽在海报上的回首间眼神，霎时间磁住了我，想都没有多想就随人群进来电影院，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节食半月。那时候起，我知道我的村小老师很虚伪，因为最开始就是他荼毒了我的心灵，说什么“金钱是粪土。”其实金钱本没有什么坏处。当我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想挣钱，然后假模假样地去喝咖啡。所幸奥黛丽。赫本，格里高斯。派克，费雯。丽，罗伯特。泰勒，克拉克。盖搏，那些不可复制的搭档，在《罗马假日》的浪漫里，在《魂断蓝桥》的绝望中，那么干净，那么纯粹，为我们证明爱情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生命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伤痕是生命的印记。就象古时候刻在犯人额上的发配字样。有些是精神的，多半也是自己折腾出来的。有些是思想的，比如宋词。
　　天生就是一个悲剧的人。喜欢伤痕。但我一度厌倦了写字。自己已经把生活演变成了文学作品，已经用不着写出来。只需要大马猴似的往人前一站，生命顿时鲜活，夸张，而又故作姿态。有一段时间开始为自己的电影写脚本，书桌上满是稿子。风来的时候，稿子到处飞。但小说怎么结局呢？我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所有的电影都没有找到最好的模式。但我是靠模仿生存的人。没有理想的东西让我模仿，我的生活就没有奔头了。于是我借口溜出去了。拖着硕大的牛仔包在街上有一沓没一沓地晃荡。廉价的口红，花哨的头饰，读不下去的书。也有运气好的时候，灵感来了买了好的东西回来，铺在桌上陷在沙发里上打一个老远的电话来分享。多好的词，分享。我愿是那个仗剑天涯的那个江湖女子，眉头舞剑，肩上跑马，缕缕长发被露水打湿。水绿的衣服。最好是翁美玲版的黄蓉。后来有很多版本的黄蓉，比如周迅。周迅是个记号。我喜欢她。灵动得不象是人。在《大明宫词》里，少女太平的魅力无人能挡。否定周迅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连名字都不想提的男演员。后来他们在射雕英雄里假戏真做，让我悲痛欲绝。
　　就象迷恋许文强就一定会爱上冯程程一样，爱电影的人一定会在电影插曲里沉醉痴迷。散步的时候，蜷在摇椅的时候，甚至坐车的时候，甚至洗衣服的时候，你就会轻轻哼，慢慢唱，细细品，让那些优美的旋律带你走进你愿去的天与地。也有记住了插曲，却记不电影的时候，说起来好象有些本末倒置。但女人就是这样，常常躲在回忆里不肯出来，忘记了继续前进。譬如这时候，外面下着萧索的雨，有人催响门铃。门开了，你看到了你希望看到的人，周身是雨，脸上的笑羞怯无比。爱就象你皮肤上的氧一样，不允许纠缠，不允许吹打，只需要你记下来，留给岁月慢慢体察。
　　在电影里，和电影外面，我们就这样隔墙守望，直到孟婆端来相忘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