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当来年狗尾巴草绿满旷野的时候，你会突然想起我曾经年轻的容颜吗？
　　题记
　　从住处到单位之间有一大片狗尾巴草。
　　单看一株真没什么特别，细长的茎顶着一条毛茸茸的花穗，低着头，弯成弧状，活如狗尾巴。可是成蓬成片就不一样了，花叶疏疏散散，花茎高高低低，花穗肥肥瘦瘦，花弧正正反反，枝与枝疏密有致，高低错落，别有一番韵致。颜色是清一色的碧绿，叶，茎，穗甚至穗上那一层纤细的绒毛都是绿的，只是略有深浅而已，却都绿出一股逼人的生气，让你鲜明的感到生命的存在，似乎你一伸手就能抓出一把清亮的绿色出来，难得这座喧嚣的城市里还有这样一片自在无碍的草地。
　　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放慢脚步，驻足徘徊。对着这一片狗尾草发呆。
　　我的思绪会回到很远很远的过去。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小女孩，看到狗尾巴草总喜欢一枝一枝抽出来，采成一大把，用手用脸去轻触它毛茸茸的尾巴，以为那是一种极为温暖的享受。再不就是抽出一枝捧在掌心对着嘴巴，模仿狗儿的叫声大声呼喊，看那毛茸茸的花穗里被喊出一只只细小的虫子爬动，一如真的出现了期待的小狗般喜悦。于是，快乐在我小小的心灵里占得满满的，从不知道悲愁。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西天的脸颊，一些红的黄的蜻蜓在草丛上方低低地飞，我便昂着头痴痴地看它们往来交错地飞。这时候，总从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是妈妈在低唤我的乳名，她来寻我回家吃晚饭了。我转过身，看见妈妈笑眯眯地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在归家的路上，夕阳把狗尾巴草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也把我和妈妈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于是，妈妈，影子，蜻蜓把我一路的心装得满满的，从不知道虚空。
　　不过，行色匆匆的过往的路人总会不经意地打断我的思绪，让我的童年连不成段。每每这时，我就会不自觉地抽一枝狗尾巴捏在手上，盲目的转动。只是，狗尾巴草依旧，为什么我的心儿却再没有儿时的满足？
　　望着面前茂密的狗尾草，我又会恍惚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旷野。我会猛然想起《诗经》中的《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我甚至会在心里轻轻哼唱：“原野上的狗尾巴草啊，茂密绿茵，草间上的露水亮晶晶，遇见一位美人儿，眉清目秀又温柔，没有约定巧相遇，称心如意多欢喜。”
　　难道我停在这里是希望碰上你吗？难道童年，母亲，自然，都没法填满我的心房，是因为我心底总有一个角落藏着对你的思念？
　　是的，望着路人的背影，我会痴痴地想：“你会从这里经过吗？”没有谁回答我，惟有狗尾巴草儿青青茂茂，颔首低头，兀自在轻风中摇曳，一如我青涩的心事。
　　流连啊流连，怀着这个隐秘的愿望，我竟然在无知觉中过了长长的一个夏季。
　　昨夜一场急促的雨，清晨竟有了凉意，空气却格外清新。“夏快过完了吧！”我暗想着，又打这片草地经过，像露珠从草尖滑过，我心底微微滑过一丝念头你会从这经过吗？万没想到的是，我竟真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身后骑着单车一晃而过。不错，是你，于千百万人群中也不会认错的背影！你从我身后无视地走过！
　　望着你逐渐远逝的背影，泪突如珍珠般坠落：呵，朋友！我多想你能停下来跟我打个招呼，像熟识的老朋友，轻轻地问一句：“呵，原来你也在这里。”那么，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笑脸像原野上的微风，自然清新，你一定会看见我对视你的目光像草尖上的露珠，清洁晶莹，你一定还会看到一棵纯真的心如何在长满碧绿的狗尾巴草的旷野上盛开
　　当秋风吹黄了狗尾巴草，我才蓦然发现眼角的皱纹和色斑，我知道，岁月已苍老了我的容颜。一如狗尾巴草终于抵受不住秋风的侵袭，我等待的热情也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枯黄。原本想永远以一种不变的坚贞爱你，却发现，除了对你的思念，我一无长物。除了枯黄，我如何忍心让你面对一双写满沧桑的眼？
　　如果说春发夏荣秋枯冬落，是一切生命固有的姿态。那么请你相信，那个夏季，我的爱也曾如这狗尾巴草一样，虽然卑微青涩，却鲜活饱满，郁郁葱葱，茂密过整片无尽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