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三）

　　决定穿越城与城之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能那个感觉，叫做纠结吧。
　　一
　　傍晚时分的火车车厢显得十分寂寥，车里的人大多倚着靠垫沉沉入睡，列车员将灯光由亮白调成昏黄，为这般冷清的夜平添了几分温馨的落寞。我站在这列还驶往归途的火车上，双脚因为长时间的僵立而麻木。我没买到坐票，身子斜靠在狭窄的过道一侧用来支撑困顿的倦意。
　　火车泊在一个小站，站台上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笼了层水雾，我这才发现窗外在下一场小雨。旅客匆匆忙忙地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巨大的行李箱从站台往车门方向跑，上车时铿铿锵锵的声音吵醒不少人，他们手里拿着票一边艰难地往里挤一边找属于自己的座位。经过我身边时我努力地将身子往一侧缩了缩，行李箱一个接一个的从我面前拉过去，另一只手上收起来的雨伞还在滴滴嗒嗒的滴着水珠，有些水珠落在我的鞋面上，我突然觉得有彻骨的寒冷侵进我的身体内部。不知是因为陡然敞开的车门，还是这些刚上车的旅客带来的属于夜晚的雨滴。
　　或许都不是，仅仅是我心底深处的荒寒找到了外在的呼应，所以迫不及待地涌出来发泄一番。
　　火车再次启动时我感受到轻微的震荡，也就是在这轻微的震荡中我意识到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我笑笑，起身关窗。夜里风格外大，把帘子掀得很高，“啪啪”拍在墙面上。我站在窗前打了个激灵，匆匆关上窗户，帘子垂下来把隐隐绰绰的路灯光阻挡在外。
　　我在瞬间完整的寂静与黑暗中无比清醒，预感到长久的失眠。
　　二
　　我决定要去苏州，去被这么多人赞美过的地方。就算对这么多年漫长思念的一个交代。
　　火车驶到下一站许多人纷纷下车，我就近挑了个座位坐下来。窗外依旧是黑沉沉的的天色。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来按去。
　　这样的旅途，多像漂泊。
　　火车在漫漫无边的荒野中寂然前行，窗外的景色由漆黑向灰白过渡。
　　火车到达苏州站，我合上手机，跟随众人杂沓的脚步。
　　这城市的车水马龙在我眼中流淌，就像是隔夜的泪。我在心里反复默念：苏州苏州。
　　去七里山塘闲逛。时光让这座古镇面目全非，淡然的坐在石桥石凳上，感叹记忆终究承托不了人世的变更。
　　在附近找了房子住下。夜晚，暖风骤雨凄厉地拍打着漏风的窗户，我缩在床角边打字，那一行行文字安静地躺在我二十二岁的日夜里，记载的却是满满的曾经的梦想与结束。
　　那些记忆，一旦被抛在脑后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并最终脱离本来面貌。我只能靠着我单薄的记忆，努力拼凑我坚持的理由。下夜班后缩着脖子一路小跑经过的杂货店，爬满萧瑟的墙壁，路灯与路灯间的灰暗与光明
　　三
　　逛了一天后我单薄衣袖低头戗风回到我租住的屋子。
　　我把疲惫的自己扔进老旧的藤椅里。窗外是起起落落的灯火，在完整的夜空中展开盛大的落幕；楼下电视机开的很吵，快乐大本营里主持人用极喜庆的语气向观众调侃可这繁华与欢腾并不属于我。
　　上网联系到了大宽。
　　光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最终只说了自己的现状以及所在地址。那些看到邮件时心底巨大的波澜，火车上颠沛留离的困顿，一天闲逛的疲惫尽管我知道这些事我此刻没有提及，那今后也不会再提起。
　　发完信息才渐渐平静下来，点开手机里的电子书并设置背光常亮用来照明。页面停在那日未读完的《无爱纪》上。女子绛绿说：在这难以安身的年代，岂敢奢言爱。
　　早上醒来。
　　从房东冰箱里取出剩饭剩菜，随便热了热。
　　我本来会做饭，但我忘记了自己做给自己吃的感觉，好像第一次给自己做饭的时候满是欢喜，而这一次却认为了一定不好吃而没有去做。
　　剩饭，我全部吃光。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是一个女人？我确定了自己不是女人，却整天坐着比女人还女人的事。
　　难怪我会失去喜爱的人，我太过于懂得去爱，而忘却了怎么去接收爱。
　　“太多你本应该拥有的东西我们都会失去。”我记得这是一个女孩给我的一句话，她发短信说我网上的文字很疼，但她喜欢。
　　四
　　“我该走了。”我想。
　　我只来过两天而已。
　　楼梯里传来回旋下楼的声音，外面在下雨，二楼房主的雨伞却立在门边忘了带走，那些冰凉的雨水正缓缓敲击着同样冰凉的地面。
　　离开前一个人沿着苏州繁复的街道往前走，温暖潮湿的雨裹着我细碎的脚步。我突然发现自己辨不清方向。
　　我来是为了找方向，却没有找到。我把脸埋在冰凉的指节间禁不住泪流满面。
　　这个城市不是我所熟悉的城市，这个苏州也不再是我一直幻想中的苏州。
　　在摊前停下来，花去五元钱买了寥寥几块臭豆腐，我想我再也不会有十八岁那般的好运气，遇到摊主着急回家，花五元钱便能买到满满一盒。
　　吃了几块，没有临沂的好吃。
　　五
　　又开始收拾行李，丢掉很多充满回忆的东西。
　　就此结束了对一个城市的认知。明白物品到底无法代替想念和诺言，为我们在这微漠的人世完成幸福的谎言。
　　当我踏着铁道又重新到我四季分明的故乡的时候，我的生命开始一场漫长的告别，和我的过去，我的爱，我的漂泊，告别。
　　六
　　回家呆两天，决定假期找个工作，充实一下自己，也是为了消磨一下自己的思想，忘却一些记忆。
　　起风了，风从落地窗穿进来，我觉得冷，起身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