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潮

　　我一直都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公务员考试成了这个古老国度的一大浪潮。每年总会有大批大批的大学生被卷入这股浪潮中来。我更弄不明白的是什么时候我也被刮到了这股浪潮中来了。
　　我不是当公务员的料，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认为，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我父亲不这么认为，借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你除了当公务员还能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不能干公务员。
　　那年高考结束，我的本科志愿滑档了，专科我报的是一所警察院校。那是一个出公务员的地方，父亲对此很满意，我很郁闷。
　　大二那年，同学开始忙着准备公务员考试，他们的梦想就是当公务员，这叫他们每天都拼命地啃着一本书。我是他们之中最悠闲的一个人，因为我不想当公务员，没必要准备什么考试。
　　九月一日，我从父亲手里接过五千元的报名费，我带着这五千元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我从来不敢去想自己是否可以逃离现实，我在逃离过程中无数次地梦到我一直在跑，在一片荒漠中跑，每次我都是在一个地点出发，拼命地朝一个方向跑，结果每次我又回到了原地。直到我跑的筋疲力尽，才一下子从梦里惊醒，浑身是汗。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觉得我跌入到了一个很大很黑的洞里，怎么也无法爬出来。
　　我拿着五千元只身南下，去了深圳。
　　我来到深圳的时候，身上还有四千五百元。我觉得这些钱够我在这边闯荡一段时间了。我在火车站就碰到了工作介绍所，也就是中介。他们是帮我们找工作，成功一个叫五百元的劳务介绍费。我在门口的简介牌前面看了很久，最后一个男子出来拽我进了房子，他告诉我这边现在有一万多个岗位可供我选择，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像菜谱一样的小册子，上面就是他所谓的那一万各岗位的具体介绍。我翻着看着，上面有的确有许许多多岗位，工资最高的可达到一万元，是给富豪当保镖。我看了很久就问，这个保镖真的有这么高的工资吗？带我进来的那个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我说，是真的，就怕你干不了，我们这里送过去的保镖都是部队退伍的，你眺你瘦的这个样，不行不行。说着他还不停的摇头，眼神中满是轻视。
　　我告诉他我是上警校的。他一听，换了一种眼神，有打量了好一阵子才说，我觉得还是不行，你身体不够结实。他问我会武术不，我说会擒拿术。他就问还有呢？我就说会一点点散打。他看了看我笑嘻嘻地说，我看这个你可以干，我凑过去一看，只见他用那个畸形的食指指着保安这个岗位，我看了看，工资两千元，不包吃住，我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不干，我就要干保镖。
　　那个男子又看了我一会儿说，你不能干这个。
　　我说那我也不能干那个。
　　我刚说完这话，房子里进来一个人，他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年龄估计比我稍大一点，也比我胖，他操着浓重的河南方言说，俺这边想找个工作。
　　那个男子不再搭理我了，他取了另一本工作单子递给那个刚进来的小伙子说，自己看，看上那个我再给你推荐。
　　很有趣的是那个小伙子和我看上的职位是同一个，都想当保镖。小伙子指着我刚才指过的地方说，俺想干这个。
　　那男子接过单子看了一下，然后就像刚才打量我一样打量着那个小伙子。打量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你不适合干这个，你干这个吧。
　　我和小伙子同时凑过去，只见那男子还是用那个畸形的食指指着保安这一块。我看了一下，心想，大爷的，怎么都是当保安的料呢。那个小伙子看了以后，竟然说出了和我之前一模一样的话，他摇着头说，那俺也不能干这个。我觉得这个小伙子一下子和我是那么地亲切。
　　男子看我们两个都想干保镖，就说，你们两个还是别老想着一步登天，一顿吃胖子啊，这得一步一步来，我们这边的保镖都是由保安走出去的，要不你们二位就先干保安，带我稍后在安排你们去当保镖好不好。我觉得他肯定是在骗我们，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看看那个小伙子，他却兴奋地手舞足蹈地，满口答应。他还撵着我说，有希望，我们就先干干这个吧！
　　我问那小伙子是不是真要干保安？小伙子点头作答，那头点的就像鸡啄食似的，我说那你去算了，我不去。
　　小伙子问我为什么？我说他骗咱两个难道你看不出来？小伙子木讷地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就在这时那男子上前来抓住我的衣领一下子就把我拎了起来，他一改常态，目露凶光，他恶狠狠地对我说，小子，在老子的地盘上别太放肆。
　　我吓的两腿发软，我用眼神乞求小伙子帮忙，他却一点也没领会我的意思，我居然看到他的眉宇间竟然流露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突然间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我屈服了。我不敢不屈服，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城市里，我是不敢过于放肆的。
　　我和那个小伙子同时被安排进了深圳市一个偏僻的小区当保安。那时我身上除去交过介绍费的钱，身上还剩两千五百多块钱。一个月以后，我拿到两千元的工资的时候，我的口袋里就剩下几个硬币在叮当叮当地响了。我暗想这工资发的真及时，差一点就要饿肚子了。
　　第二个月，那个小伙子不辞而别，我便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决定去那个职业介绍所问问转为保镖的事。我在介绍所里面再次见到了那个小伙子，他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时憨厚土气，整个人焕然一新，就像一对长的相似而性格不同的同胞兄弟。他见到我没有意思的难为情。我以为他已经获得了去做保镖的资格了呢，但是，旁边有人喊了他一声贾经理，一瞬间，我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一团团疑问就陆陆续续地冒了出来。等我明白过来时，吴经理已经去给刚来的几位客户推荐工作去了，原来当初发生的一幕只仅仅是一个骗局罢了。
　　我被骗的心理开始变得十分地不平静。我真想再次走进去狠狠地揍那个小子一顿。
　　我出来，在大街上溜达，就像一片秋天的落叶，任意地飘荡，飘荡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我开始想家，向学校，但是我就是没想跟世人随波逐流地去赶公务员这股浪潮。
　　那天，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我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才感觉到了饥饿正在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那五百多块钱，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在这个城市里，五百块钱估计也只能撑十天左右，下一步该怎么办，这就成了比吃饭还要紧迫的事情了。
　　我怀揣着伍佰元钱，整天在大街上溜达，没看到一个膏药招聘广告，我都要盯着看半天。最后我花完了伍佰元，工作却没能找下。也就在这个时候，天气渐渐凉了，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凉意一阵阵地漫过我的心头。就在我面临捡垃圾的困境的时候，我遇到了老K，老K是我的老乡，一个村的。大学毕业以后，老K很顺利地考到了深圳市的公务员。那是我们村唯一的干公家事的人。
　　我当时在街上溜达，老k当时也在溜达，我是在找工作，老k是在找小偷。然后衣着破烂的且行迹可疑我被警察锁定成了抓捕对象了。我当时被抓了，没有任何提防，一切都来得很突然，一下子就被两个人掐的死死地动弹不得，我使劲地喊着，但是没有人来救我，反而惹来了一群围观的人，好像还来了几个记者。
　　我就这样被这一群混账东西糊里糊涂地带到了局子里来了。老k就是在审讯室出现的。当时我没认出是老k，我从来还没见过老k穿着警服的样子呢！倒是老k先认出了我，他盯着我看了半天说：“你是三宝？”我先是一惊，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老k，我一下子就兴奋了。我就想在浑水中抓住了一刻救命的水草一样。
　　我告诉了老k最近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几乎带着哭腔诉说完我来到深圳的遭遇。局子里对我反应的欺骗劳工的那个工作介绍所很重视，他们在当天就展开了调查。我在老k的担保下也就无罪释放了。
　　最后，老k借了我500元，他给我父亲告发了我，我不得不搭乘北上的列车回学校。我在来开深圳那天，我看到火车站那家职业介绍所被查封了。
　　听着火车框框声，我的逃离失败了，我又被卷入了公务员这个浪潮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