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零狗碎的文革（二）

　　文革爆发时我五岁，能够记住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这些零零散散的记忆至今还让我不寒而栗。
　　二武斗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造反派开始武装起来，红旗、红袖章、藤条帽、钢钎、红缨枪、大刀，开始是示威性的，列队在街上游行，喊喊口号，撒撒传单。后来，听说武装部的枪械库被打开了，从此，晚上街面不时有了枪声。
　　一天晚上，大家都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第二天早上，城门口躺着一具尸体，一个造反派头头被狙击，头部中弹，满地血浆和脑白质，还有一份撒在路面上的粉蒸肉，那时候，能吃到粉蒸肉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听说他刚刚结婚，开完会在回家的路上被击毙的。很多年过去，还有人对一个瘦小的女人指指点点，说她就是那个造反派头头的老婆。
　　我家的一个街坊，姓周，外号周麻子，武斗时名气很大，有一只美式卡宾枪，据说他曾经在城墙上处决过对手，老百姓招呼孩子：周麻子来了。小屁孩就乖乖的了。他被击毙后，敌对方把他挂在一扇门板上，一辆解放牌汽车拉着他的尸体游街，他胸前挂着那只卡宾枪，后颈部有一弹孔，被塞进一把稻草，游完街后，尸体在他家院子里还摆了几天，那几天整个街道都阴森森的。
　　被武装起来的年轻人充满激情，我看见过一个最酷的场面，一个帅哥，听说是“红成派”的（什么叫红成派，我也不知道），开一辆吉普，敞篷，穿一件坎肩，一手开车、一手摆弄一挺轻机枪，不时向天鸣枪，狭窄的街道上扬起一路烟尘，如果他再戴一副墨镜，叼一根雪茄
　　爸爸当兵出身，知道如何躲避流弹，比如路上遇到枪战，尽快离开街面和开阔地带，一旦无法逃跑，应该卧倒，匍匐前进；比如在房间内，不要坐在临街面；最安全的地方是砖墙和柱子后面；晚上听见异动，应该马上熄灯
　　这些应急措施还真的救过我。我家住在西门口，古老的城墙外面有一条护城河，对面河岸是一个农贸市场，好像是外婆叫我去买点小葱，刚刚走到，两岸不同派别的造反派就打起来了，噼里啪啦，市场上的人一眨眼就没影了，把我的魂都吓掉了，我顺着河岸的陡坡滑落下去，沿着河道往南跑，从南门大桥上岸，跑回了家，据说，我回家后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兄弟姊妹们笑话了我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