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情怀

　　我以为落日是一种情怀。
　　总被人说成天真幼稚，生活在梦幻之中。
　　工作的时候，住在员工宿舍，我的室友叫小新。
　　在搬来之前，听宿管阿姨和一个在办公室工作许久的阿姨说，这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主儿。因为好像气走过好几任室友了。
　　心里顿时胆颤不已。
　　那天白天的时候想着晚上该如何应对这样一位“仁慈”的姑娘，更加痛苦。
　　晚上回到寝室，并已经稍稍做了点心理准备。发现姑娘人并未在寝室，留了张纸条在桌上，说这两天她休息，不要把纸巾丢在马桶里面，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她的电话，还给了个笑脸。
　　于是想着似乎也没那些同事说的那样可怕。心里一阵纳闷。
　　几天后，我那钥匙开门进宿舍的时候，终于见到此君的真面目了。一开始我以为坐在她床边的浓妆艳抹的姑娘是她呢，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的一个朋友。
　　不消说，她挺胖的。不过在我来到这个寝室看到一寝室她的衣服物件时候，也有点这样的猜测。就是那种给人不修边幅的散漫感，不过对我而言，这也好过她的那帮潮流MM朋友，我这个人好像不太善于和那些很潮流时尚的人打交道，是个在那些人看起来很老土又死性不改的家伙，非常令人吊胃口的。
　　很多天我们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因为我跟她不在一个部门，所以不常见面。即便在寝室我们也很少交流，她是个八零后，却不像，似乎很喜欢TARA皇冠团，关注少女时代等各种韩流范儿的东西，她的床头贴满了朴孝敏和朴智妍的相片，似乎在存钱准备暑假后赶去成都看他们的演唱会。而自诩“文艺青年”的我，床头床尾摆放的都是书，而且还有点腼腆内向。
　　你是从个古代穿越过来的吧？这是她对我的唯一评价。
　　更难受的是，我所在的办公室都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级人物，他们归为领导，只有我是小的。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过周末，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每天晚饭散步。
　　丫头，昨天晚上看见你一个人在散步，是吗？徐副总关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去交些朋友呢？
　　我差点没哭出来。
　　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好。小新没所谓地和朋友边视频边讲。
　　感到非常孤独。我心里一阵悲伤。
　　她顿了顿，也没抬眼瞧我，过了一会儿，幽幽地伸出了一句：我感到很抱歉。
　　是以短信的方式，说给我听的。
　　到我们的心匣子渐渐打开之后，她告诉我那天来我们寝室的那几个室友在铁路上工作，高中毕业拿着月薪五六千甚至七八千的工资，在南昌这种二线城市里活的如鱼得水般的自在悠闲，而她当初不听爸妈话，一意孤行要去九江上大学，现在只能拿着月薪两千块的工资。
　　你以为世界是你想象中的梦幻吗，泡泡女孩？当我在那里苦口婆心劝她不要那么颓唐，去减肥，要积极乐观面对生活的时候，她如是说。
　　小朋友，懂你的人自然欣赏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讥讽。她仍旧固执地玩游戏，躺着，吃睡，似乎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打算和看法。
　　我86年出生的。我问她的时候，她还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的，这个时候的很多人不是结婚了就是事业小成了。而我却还窝在这里，怎么说想坐井观天里面的那只青蛙吧。她还知道自己的处境。
　　你不要每次都把自己搞的像个救世主，圣人好不好？她轻慢地应对我庄重的谈话。
　　有时候发现你真的好像我妈唉，都快烦死她了。她愤愤不平地指责我。搞得好像我只被她一个人这么说过一样。
　　我以前也如你般天真。又一次，她认真地对我说。令我想起了仓央嘉措的一句诗：
　　我问佛，如何才能如你般睿智？
　　佛曰：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我也曾如你般天真
　　可我却不想如今日的你一般。我在心里认真地想着。
　　我暗想这辈子也不会有人理解我这种书呆子的想法，近乎偏执地追求所谓的人生理想。记得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好像谈到了理想这类近乎抽象的事物，它们好像没有边沿和终极，只有永远的虚无，镂空，就像地平线的感觉。好像只存在于所谓的神圣之中。
　　又一次，她不经意说道，她的爸爸做过心脏手术。那时候她问我多久给家里打电话，我说很少打电话给家里。她说她爸爸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给她。给我感觉是她成了一块糖，他爸爸都快爱化了她。
　　我不敢忤逆我爸爸。
　　这是头一次看到她那么认真的眼神。稍稍有点讶异。
　　以后的每天，我继续在晚饭后散步，有一回，停在赣江的大桥边时，因为地势有点高，而且风很大，江的尽头及远处有很多高楼大厦，那时候忽然看见了黄昏时刻的太阳，内心忽然腾起一股庄严感。那时候太阳已经不似早上那么刺眼了，有一种很温柔的触觉，我以为丝绸的滑正是这种感觉。天空的绯红色也被染的刚刚好。云的颜色也是红红的，红的极有韵致。忽然想到古人说夕阳无限好，这时候的我也有这种感觉，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悲戚，是跃起，一种高飞的感觉。
　　我以为最成功的成熟便是这样子的，像落日一样的成熟，起先也有豪情万丈，光芒四射的激情和梦想，在寂寞孤独的旅途和时光中中慢慢褪色，却能够褪变成落日般的美丽，既不是怨天尤人愤世嫉俗毫无理由地对社会不公的愤愤不平，亦不是如同温水中的青蛙一样在碗口大小的天空里自甘平庸，而是超脱升华成这样瑰丽的自己。
　　于是，当天晚上，趁她躺着玩手机的时候，我说，为了你爸爸，你也要改变自己，他的心已经受伤过一次了，如果再受一次伤，相比较上次应该要严重的多很多吧。
　　喂，你有在听我讲话吗？因为每次我讲话的时候她都在玩手机，还说她有一心多用的绝技。
　　手机屏幕灯似乎暗了下去。
　　一夜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