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上）
　　“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以前，我觉得郑板桥的这些话是有道理的，但要让我选择，我还是觉得聪明好，好好的干嘛非要糊涂呀。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经历的丰富，我才理解到了这些话的内涵，感受到了其中的无奈。
　　由于工作的特点，我有机会接触或了解到一些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刚开始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能见多识广是件令人羡慕的事，可时间久了才发现，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多了徒增烦恼。
　　话说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和同事们侃大山，头儿的电话响了。原来是美国美孚石油公司总裁来北京了，要我们派个导游陪他去故宫看看，头儿撂下电话就对我说：“你跑一趟吧，快点，总裁的专机都到京俩小时了，估计这会人都到饭店了，你麻利儿的吧。”
　　要快就得打“的”了，那会北京满大街都是黄色面的，我出门就拦下了一辆。
　　“去哪儿？”面的司机问。
　　“中国大。”我说着饭店的简称。
　　“上来吧。”司机说。
　　“快点啊，我可是急茬。”我对司机说。
　　“请好吧您呐。”听得出，司机是个老北京，那会开出租的还基本都是城里人。上车后，我先拿出10块钱递了过去，省得下车时再耽误功夫，那会儿面的的起步价是10块，10公里内不加价。从办公室到饭店也就两三公里，够了。道近还不堵车，没几分钟我们就到了饭店跟前，在离饭店门口还有百十来米的地方，司机把车停住了，“就这下吧，过不去了。”
　　“怎么啦？”我问。
　　“没看见前面戒严了吗？有勤务。”我一看，可不是，饭店门口停着两辆警车，车顶的警灯还不停地闪烁着，两辆警车中间是一辆豪华的超长林肯。这阵仗把面的司机震住了，我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催促司机说：“没事，开过去，他们是在等我的。”
　　“没事吧？爷们儿，牛可不代这么吹的。”司机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让你过去就过去，出什么事算我的。”我有些急躁的说。
　　“好哩。”司机也豁出去了，一踩油门把我送到了警车旁边。我刚一下车，就见警车的前门玻璃摇了下来，里面探出个警察的脑袋来，瞧那意思要朝我们发火，就在这时，从那林肯车里出来个老外，那老外中等身材50来岁的样子，“你是查理吗？”那老外问我。
　　“是，我是。”我立即答道。
　　“上车吧，总裁在车里呢。”看到这，警车里的警察把脑袋缩了回去，面的司机也回过神来了。
　　进到车里，我看到了一个身材很魁梧的人，60岁左右的年纪，个子不高，但很精神，这应该就是总裁了。
　　“很荣幸，阁下。”我微笑着和他打着招呼，总裁点头示意，让我坐在他旁边。我坐下来一看，这车可真够豪华的，脚下是松软的地毯，面对面两排大沙发，坐在上面的人把退伸直了也碰不到对方。沙发中间还有个茶几，上面有各种饮料。这要在今天，人们对这不会感到有什么稀奇的，可在那个“偶尔咱也打回的”的年代，进过这种车的人还是不多的。这时，两辆开道车同时拉响了警笛，我们出发了。
　　我和总裁坐在后排，对面而坐的是他的助理，就是刚才在车外招呼我的那个人，我正想利用路上的时间给总裁简单介绍一下故宫的历史，那助理先发话了：“故宫呆的时间不要太长，争取四点钟结束，前后最好误差不超过5分钟。因为四点一刻我们还要赶到人民大会堂，约好了和李鹏见面，去早了晚了都不合适。”这时总裁插话了：“你们国家不是要加入W。T。O吗？我这回来就是帮着办这事的。”哦，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可是个大事，今儿个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全国人民都饶不了我呀。在我沉思的时候，助理又和总裁说话了：“天津方面还需要两百万美元，您看”
　　“就两百万？给他就是了。”听总裁那口气，就跟我们平常花两块钱买根冰棍差不多。由于有警车开道，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故宫的午门外广场，这地方一般的团队是不能坐车来的，他们得在天安门广场外侧下车，大老远的走过来，可我们今天不是有两辆警车吗？所以我们也就“特权”了一回。我们刚一下车，也不知从哪冒出个女商贩来。
　　“明信片，10块两本。”她操着蹩脚的英语冲着总裁说。总裁没反应，似乎不明白什么东西10块钱可以买到两份。
　　“3本啦，10块3本，便宜啦。”那小贩降价了。显然总裁对这没什么兴趣，跟着我往午门走去。
　　“四本，四本行了吧？”小贩还不死心，见我们渐渐走远，知道没戏了，就改回中文叨唠了一句：“真他妈抠！碰上个比我还穷的。”
　　进到故宫我一看表，三点十分。还有五十分钟，这时间不算富裕但也来得及。我决定采取先紧后松的战术，就是开始参观的时候稍微快点，到了后面在根据时间调整节奏，这样比较主动，因为接待这种有身份的人是不能催促他们的，只能利用我们的讲解吸引着客人往前走。总裁对我们这古老的皇家宫殿还是很感兴趣的，不时地拿出相机来拍照，一切都按照我的掌控在进行，当我们来到故宫最后一个景点御花园的时候，时间是三点五十。到了这里我也松了口气。御花园里苍松翠柏，怪石林立，亭台楼榭，异草奇花，在这里时间可长可短，容易掌握。总裁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挺喜欢，少不得又照了几张象，当我们走出神武门时，发现那两辆警车和大林肯就在门外等着呢。警车里的警察正在听收音机，当我们打开林肯车门的时候，收音机里传出了笛笛的报时声：“刚才最后一响，北京时间十六点整。”总裁满意地朝我点了点头，那助理也对我说：“谢谢你，查理。你太棒了！后面你不用跟了，请回吧。”
　　“好，祝你们一切顺利，再见！”我说完帮他们关上了车门。在警笛的喧嚣声中，三辆车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剩下我就好办啦，没必要再打的浪费银两了。好在这边离公共汽车站不远，坐公共回去就行，车站等车的人不少，老半天才来了辆车，大家拼命地往上挤，费了好大的劲我总算挤上来了，可车一关门，坏了，把我的衣服和包给夹住了。（亲情日志大全）
　　“前面下车吗？”里头的人冲我问着。
　　“不下。”我说。
　　“不下里头去，别档门呀，坐过车嘛你？”
　　“我是想往里，这不夹住了嘛？动活得了嘛我。”我不快地说。
　　“那待会你先下去啊。”
　　经过几番上下我也到站了，身上也挤出了汗来。望着离去的公共汽车，想想一下午经历的巨大反差，感觉很不是滋味。这时，我忽然想起了李多奎先生的一段京剧来，我有个习惯，每当高兴或郁闷的时候总爱哼上两句“龙车凤辇进皇城，御街上来了我讨饭的人”
　　难得糊涂（下）
　　干我们这行的，不光时不时的能蹭回好车坐，也常有机会蹭几顿好饭吃。这话给现在人听起来有些可笑了，谁没吃过饭那。是，这会儿的人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可我说的都是十多年前的事。那会兜里的银子还不大方便呢。
　　那天，我接了两个澳大利亚的客户，这俩客户在澳大利亚人脉很广，他们也是作旅游的，很多大公司都跟他们有联系，只要他们愿意，每年都能组织成千上万的游客来华，并且还都是高端客人，很有钱。那些游客住哪家酒店就是他们俩一句话的事。所以，对酒店来说，这二位就是活财神那。得到消息的酒店都想和他们拉拉关系，在中国搞关系，吃吃喝喝那是必须的。星星跟着月亮沾光，作为陪同人员，我也就跟着开开荤了。
　　各饭店都拿出了看家本事来招待这两位财神爷，那几天，山珍海味我着实是吃了不少，这天，我们又来到一家五星级酒店，这家酒店在当时是最高档的，接待过不少达官显贵，俗话说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像我们这种能带来财源的商界人士，他们也是要尽量争取的，谁跟钱有仇哇。我接的这俩客户，为能了解各饭店的情况，几乎每天都换个酒店住，这天我们就搬到了这家酒店。
　　酒店的公关部经理接待了我们，经理先带我们参观了客房和其它设施，然后来到了宴会厅的一个单间，午餐的时间到了，他们也要进一下地主之谊。拿出菜单，经理让客人点菜，由于是中餐，老外不太会点，所以这活儿就落在了公关部经理的头上，干这个他驾轻就熟，这是在本家酒店，那就可着好的上贝。无非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各色佳肴点了一大堆，就差没有龙肝凤髓，琼浆玉液了。上菜之前先点酒，吃好先得喝好，经理让服务员先打开一瓶干红葡萄酒，把瓶塞和酒瓶递给客户品评，我那客人提鼻子闻了闻，略微皱了下眉，没说话，那公关经理是何许人也，眼睫毛都是空的，一看他就明白了，马上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服务员走了，不大一会服务员又拿来一瓶酒，经理悄声对我说：“这瓶酒进价就两千八呢！”在这家酒店一瓶普通的矿泉水都要五六十，这进价两千八的酒得卖多少钱啊？想去吧。果然，我这老外毕竟是吃过见过的，打开瓶塞闻了闻，脸上露出了笑容。
　　“来，满上。”经理给我们每人倒满酒，大家开始吃了起来。客人和经理边吃边谈，那都是生意经，我没心思去听，借这机会我得好好品品这个酒，说实在的，在喝酒这方面我还是比较爱国的，虽然这两千八进价的酒喝着挺顺流，但要是让我挑，我宁可要茅台或五粮液。土吧？可老外却爱喝这口，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
　　“服务员，再去拿一瓶来，还要这种。”公关部经理今天也真豁出去了。
　　吃饱喝足，客人回房休息去了，连续几天的考察他们也乏了，可我还不能走，下午虽没事，可他们晚上还有事呢，要去看京剧，这我得陪着，没我的翻译估计他们看不懂，京剧那玩意，很多中国人都看不懂，甭说他们了。晚餐他们自理，在饭店吃意大利餐，那不用我翻译。
　　时间还早，我在酒店大厅里找了个地方休息，可功夫一大我也烦了，出去走走吧，饭店附近就是秀水市场，那会儿的市场还没搬进大楼呢，很多摊位就摆在使馆区外的马路上。我东瞧瞧西逛逛，没什么可买的，都是蒙老外的玩意。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开始往回走，就在我要离开秀水市场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我一看，路边有辆三轮车，上面放着不少饭菜，香味就是从那儿飘过来的，我走过去看了看，有荤的有素的，东西还真不少。
　　“来一份吧先生？”卖饭的小伙计主动和我打着招呼。老外晚餐自理，我正没饭折呢，就饭店那价，不是我吃饭的地方，这附近也没个小吃店什么的，干脆就在这对付一顿得了。“多少钱那？”我问。
　　“素的四块，荤的五块，米饭管够。要哪个你？”小伙计问。那当然得要贵的了。“要五块的。”我说。
　　“好哩。”小伙计拿出个餐盒给来了份荤的。“吃肉去吧您呐。”说着把饭盒递给了我。我端着饭盒四下看了看，这也没个地方呀。我发现路边的马路涯子还算干净，就这儿得了。我坐在马路涯子上吃了起来，你还别说，这饭还真不难吃。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的人，他们都是来逛秀水市场的。这地方还挺有名。老外都认。忽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地方就是秀水市场，那边是美国使馆”我顺着声音望去，妈呀，是我接的那两个老外，他们也来逛秀水了，其中一个老外的目光和我相遇了，我赶紧低下了头，假装吃饭，这要让他们看到我蹲在这吃饭，岂不是很没面子？也不知他们看到我没有，两个老外在我旁边缓缓走过，我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我好象听到其中一人说：“刚才路边吃饭的那人很象咱们的导游查理。”另一人说：“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吃饭呢，中国人长的都差不多，不会是他。”
　　“是啊，我想也是，可那人长得太像查理了”。
　　你大爷的，岂止是象啊，就是本宫啊。受刺激了，连称谓都乱了。想想连日来的山珍海味，在看看手上这五块钱一份的盒饭。感觉这生活的落差太大了。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豪车酒店也好，美酒佳肴也罢，都不是属于我的生活位置，我那是在工作，可我的位置在哪呢？就在这街边的马路涯子上吗？咳，想那么多干嘛呀，这盒饭可是自己掏钱买的，浪费不得，吃！管他呢！难得糊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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