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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云烟(六、参军)

12月28日 孤小单投稿
  参军解决了我人生独立的基本生存问题吃饭穿衣。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我的从军并非弃笔从戎赴疆杀敌,在这和平年代,军人是一种准备。
  参军是我儿时的“理想”之一,不过我儿时“作文”中并没有写过什么执着的“理想”或者说“金色的梦想”。
  七八岁时,曾有过昙花一现的梦想,是因看见邮递员穿着一身绿装,带着大檐帽,骑着绿色结实的自行车,在街巷里那嘎然而至,飞身而下的矫健身影,传递着信函。就想,“长大了要当个邮递员”。再看身边新街(ganer)上绳子社那些女人们,在远远的两端一边站着几个,同时摇着旋转着一排孔中插着几根弯弯的沾着黑油发亮的钢笊的大竹板,让弯弯的钢笊直端挽着绞着的龙须草绳,中间一女工,她穿着整齐利落,束着腰身,头上扎着蓝色白花的方巾,款款的样子,很有女人的风姿。只见她两手往后挽着后腰间长长地竹隔板,慢慢地走着,把几根单股的草绳,通过她身后的竹隔板,在两端的绞动下合成粗粗地一股股长长地草绳。也许我还小吧,很有点不屑。那时,小城还没有汽车,运输就是马车、牛车、驴车,人力车、肩挑背驼,就连自行车也很少。
  竹山城关的人,耿直、率真、服软不服硬,说起来叫“顺毛驴”。你要冤枉他,欺负他,讲狠气,他能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也叫“二球”“二杆子”,但懂得礼义感恩,为人能两肋插刀。这也许有些古上庸国人尚武重义的遗风。说这是我参军的潜质有点牵强附会,学生时代的雷锋、王杰、邱少云、罗盛教、董存瑞、麦贤德、欧阳海的英雄教育,倒可能灌输了愿为国家民族献身的血脉。小学麦贤德的课文、电影《海鹰》和高中的西沙之战报道,心里幻想过当海军。在往前的历史“英雄”,记不得小学中学课本里有无,也就不了解更多的民族英雄。鲜活敬佩的英雄形象,和惶惶逃离插队的农村,使我走上了参军之路。
  还是这人民广场,这次的大红花,红纸飘带上写的却是“参军光荣”。坐上了帆布蒙着的军车上,母亲在车边依依不舍地送我。我糊里糊涂,哪里看懂母亲的期待眼神?只有我的长大,只有我的独立,只有我的幸福,才是她最后全部的心思。可我却没有孝子孟郊《游子吟》中的感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行前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心里却一直惦着前来送行的赵一梅。
  在“六里坪”兵站,我用刷牙的缸子抢着吃了晚饭,和满目军绿棉衣棉帽攘攘新兵钻进了闷罐列车。列车除除的开动往我初始以为武汉的反向西边开去,我不知将要到何方?天蒙蒙亮,趁着列车间歇停顿,我透过铁皮车厢高高的小窗口,问外边山坡土地上的农民:“老乡,这是什么地方?”,回:“汉阴”,我还是不知是啥地方。
  那时,我只知道与老家县毗邻的是很穷的陕西白河县,直到下了火车,才知到了汉中。读书的匮乏,并不熟知三国魏蜀这曹、刘之争的战略之地汉中。又过了汉江,来到了南郑县大河坎沙滩边的新兵连。凛冽的寒风下,望着清澈的汉江向东流去,忽又生出一份与家乡的亲近,心中涌起一丝温暖。那汉江进湖北进十堰,汇合着堵河,那里是我的家乡,便时时牵起乡愁。
  团部是整齐的一栋栋红平瓦红砖墙的平房,我们新兵连是在团部大院后的河堤内,用纤维板搭建的房子。当东方露出晨曦,新鲜陌生嘹亮的起床号响起,我们便集合列队来到河滩上,这才看到一河滩的全是新兵。后来知道是一个新兵团,是整个53师工程兵新兵训练的地方。
  新兵训练我应该算适应的快的,我有文化阿。队列训练几天就熟了,可能不需要训了吧,个把月就把我调到炊事班帮厨,我不过是洗洗菜,切切萝卜白菜的。
  新兵连我的班长姓常,是安徽人,人瘦中等个儿,黑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为人真诚,可能带新兵专门挑这样亲和型的班长。他脚上长有鸡眼,我头一回听说又头一回看见他脚板底几个鸡眼和班长坚持带兵跑操忍着疼痛的样子。排长是江苏的,高个儿,有几分英气,会拉小提琴,在部队前指挥大家学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那打拍子指挥挥舞的双臂双手,不像别人伸展开来飘逸的指挥,而是独特的像拳击手在胸前短促地挥舞,和着内心的情感打着铿锵有力地拍节,我特佩服有艺术才能的人。后来,我们下了连队,连小学都没毕业的新兵都被环境形势逼着,敢在班上划拉着双手指挥唱歌打拍子,不,实际是歌声指挥着两只手划拉。
  刚开始,我想队列训练、内务训练在打仗时用得上吗?后来,我理解体会到,它培养的是一种习惯、一种纪律、一种服从、一种精神。
  新兵连那伙食,一定一定比新兵们在家吃的好。就是我,刚来新兵连,吃七个包子,还掩饰地说:”哎,吃多了,今儿吃了六个”。但比我吃的多的可不在少数。为吃我可吃过亏,还是前两年研究所学习时,食堂打了四两米饭,吃完跟没吃一样,随口说了声“再来四两也吃得下”,不其,边上一学员激将说“吃的完算我的”。我就又打四两,吃到最后几口,实在是噎不下去,为赌差点撑坏,所以,新来军营,我不会再没谱儿啦。
  新兵连,我也在团大院站过岗,见首长也就是见穿着四个兜军装的敬过军礼,那敬军礼的姿势到现在,我敢说也是标准利索的。我们团番号是88708部队,那时8字头就是工程兵,9字头就是铁道兵,后来到四川又叫88740部队。新兵训练结束,汽车把我们拉到613基地(注:一国防工程代号)边的山坡上,实弹打靶,半自动步枪,九发子弹,我打的好,我心理素质稳啊。回来的车上,我们高歌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的《打靶歌》。就是多少年后,我在组织银行内部的经警队射击训练中,打的环数也不在专业警员之下。
  我们学着华主席的讲话,也学过新发表的毛主席的《论十大关系》。但也听带兵的干部扯闲篇谈起过团长的轶事。团长是山东人,抗美援朝过吗,不知,但抗美援越是一定的,因为我们团是六八年才从越南撤回的,连以上干部都在越南干过工程。那时贫富差距不大,团长家也不富裕,夫人在团军人服务社卖货,小姨子没工作又不想待农村,跑到姐家住,难免和姐夫有些瓜葛。一次在团党委会上,夫人哭着闹着冲进会议室,说团长和小姨子咋的咋的,被她撞见。团长也就检讨:“我工作再苦再累也不怕,哎,就管不住这儿啊”。是的,听说团长搞起工程拼命,为人和善,对兵爱戴。政委说:“还是觉悟问题,干部在哪方面都要带好头”。而后,那小姨子回老家了,不知后来她一生会再有什么故事,姐姐、姐夫回首往事,可堪可不堪?
  新兵训练结束,我终于戴上了鲜红的领章帽徽,成了一名正式军人。高高兴兴地和新战友们去汉中一家照相馆照了像。风霜岁月几十年,每捧此方寸之照,便自咂当年英姿勃发,有股报国浩气,无悔此生当兵一回。更有甚者,几十年里,竟做过几次梦,二次参军了,因为当过兵,不需训练,直接到连队了。有乘“解放”翻斗车颠簸在华蓥山那峻峭的山路上,也有到了濒临灭绝起死回生的野生朱鹮之乡洋县溢水河边。
  征兵时,说是招特种兵,选兵员的乡镇是本县最发达的几个乡镇,对兵源的文化要求也高点儿,很有点神秘。我还有几个知青同学也参了军,比我早走几天,说是炮兵,还羡慕我。后来才知道,就是军委工程兵,就是在山里打山洞,修保密的国防工程。说实在的高中生在新兵里也占不到两成,大多是初中文化,小学的也不少。就拿我们班我的一个老乡,他小学没读过几年,就因为个子高大,招兵的想招来进篮球队。队列训练向左转向右转,练了好多天也转不好。在大山里的老家连篮球都没见过摸过,玩了几回,连球都抱不住。后来下到连队在休息时间打了一段篮球,他也没练出来。因为学毛主席著作,学文化,学机械,他跟不上太掉队,急的有点儿“神经”了。在四川山里工地营区能半夜跑出去,害的我们全班去找他,将就到了两年服役期也就回啦。
  新兵训练结束,我以为会在三线汉中的哪个基地,岂知随着隆隆地火车,到了华蓥山脚下。幸运地是,我们高中同学,又下过乡参军的三人都分在一个营,刘志苗在营部搞测量,我分在二机连,罗华在施工连。从小县城走到农村再走到千里之外的营房,在举目无亲新环境新面孔下,同学情知青情战友情不断编织着我们友谊的纽带。
  刚到连队,各个班分散住在老百姓的家里。就一间土房的厅屋吧,支着通铺,铺前靠墙一排枪架。班长是江苏邳县的,个矮结实,七一年的老兵,脸上总是笑呵呵的。但你要错了,他也会垮着脸严肃地批评说:“操,你怎能那样呢?操,你怎能那样呢?”。他教我“一招”制人:也就是微笑目视你麻痹你,然后突然大喝一声左脚前进一步,用力踏上你脚背的同时,双手突然向你胸前推去,你就倒了。后来,他跟我学装载机特别上心,我教的也耐心。
  最为难堪的一次是,刚来第一天就要到连部站岗,从班里住的农家土屋到连部有两三百米。傍晚懵里懵懂地接了岗,但到了晚上,下起了细雨,过了好长时间也没人来换岗,我只有在昏暗的夜色下,摸黑回班里叫人换岗。才来头一天,我都没记住班里住在哪,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田埂上找寻,不知多长时间摸回班里去的。两个月后,我们才盖起起了纤维板房和机械棚。在一个河南荥阳的老兵指导下,我用黄泥砂浆砌的砖柱子东倒西歪的,但还是将就架檩子了,为日后班里砌烧煤灶奠定了“瓦工”基础。
  那时,新兵们就一门心思:图表现。看谁吃苦耐劳、聪明能干、做的好人好事多,学《毛选》学的好。大多数人都想入党提干,最不济也图个不甘人后的面子。什么抢着洗别人衣服;早上起早把全班的牙缸装满水,牙膏挤好,牙刷平放的整整齐齐;抢着去连队食堂给班里打饭菜,改善伙食包饺子时,漫山遍野地去剜野葱野蒜,连里只发肉啊;休息时间去割草喂猪喂驴等等。当然我也不甘示弱,头大半年班里连嘉奖都是我的,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得了,后来找班排长说,不要再评我了。
  因连队新工程新驻地,头几月通汽车的毛路离连部还有几百米远,四川天气雨水多,遇着下雨天,买粮菜生活车上山来,我们就得艰难地在雨中在泥泞的山坡小路搬这些物质。粮食用雨衣盖着,而我们弄得一身泥水。我和别的战士抬一麻袋包两百来斤的黄豆,我廋弱没劲儿啊,十分吃力。有次,我又有了晕死前的感觉,只好悄悄溜回班里,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缓过劲来,才出去再干,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每遇困苦和松懈时,就会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一段话:“人生最宝贵的的东西是生命。这生命,人只能得到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至于因为虚度年华而痛悔,也不至于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想着冰天雪地中穿着破靴的保尔藐视着雍容华贵昔日的恋人冬妮娅,那意志,以此激励自己。
  为了修路,我们在毛路边山坡上下捡石头,一人一天任务是一方石头,码在路边。遇着路边大石头,老兵教我们放煸(bia)炮。就是在石头上找个合适位置,放上炸药雷管导火线,糊上黄泥,点上就跑。这样就能多捡些石头。
  这天晚上回到班里,就听隔个黄泥巴糊的墙的挖掘机三班,我的老乡杜书林和他们班长吵架,只听“咔”的一声,等我们过去,他正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他们班长,他们班上的其他兵扯着双方,劝着他们。后来,知道那班长在班会上冤枉他,下午看到他躲在路边坡下树荫里,晚上开班会时,批评他偷懒。他是我们地区另一个县城的知青,谁都想上进表现,实在是累了,只歇了会儿,咋就说偷懒?这才下连队几天,就这印象?班长话又急:“就看不上你们这些城里兵”。杜书林越争越气越委屈,站起身来,从枪架上抓起步枪,“咔”地一下弹开了三棱子刺刀,我可知道这三棱子刺刀的厉害。在新兵连,我好奇地用上了刺刀的枪捅过纤维板房,在枪刺刚接触抵住纤维板面时,因为有弹簧,刺刀略显停顿,而枪还在往前蓄能集压,紧接着刺刀“噗”的一下透过第一层纤维板,穿过夹心,再穿过里层纤维板。这要搁人身上,那不轻松穿过?不知逼急了丧失了理智,杜书林会不会真捅过去?后来,排长了解,批评了班长,找杜书林谈了谈心,因为排长就是带我们新兵连那个会拉小提琴的排长,新兵都敬重他,这事也就算了,但杜书林在部队就一直都没有入党,血气方刚啊。想想,我的班长就是好。
  没过几月,连里新接一台装备,ZL450装载机,停在山下镇子的粮管所院子里。连里谁也没见过。就由副连长带着我,在山下他先摸索着开。因为我们是机械连队,我们一排是行走机械排,一班是履带推土机、铲运机班;我们二班是装载机、吊车班;三班就是挖掘机、压路机班;四班是小火车扒渣班。连里机械副连长当然都会开,有底子,对这新“玩艺儿”他摸索了半天也能开了,开始教我。我顶多在农村用摇把拼死力摇响过柴油机,在下乡的小河沙滩上,摸过一回一会儿手扶拖拉机,推电闸开过炒茶机揉茶机。这装载机没看见过,庞然大物啊,四个大轮子都比我高,坐上驾驶室,那个威风得意劲儿,难以言表。等到工程连队把隧道口开挖好,我和副连长就把这大家伙轰隆隆地开进了山,开到了隧道口。
  我们连派驻工地的空压机班,发配电班,抽水通风班,还有我们,住在了隧道口边的纤维板房里,一天三班倒的配合施工连掘进。首先,营里测绘班在隧道爆破断面用红漆标点,那时没有“全钻仪”,也就是水平仪,遇着刘志苗来测绘打点,我就会在坑口亲热地打个招呼。等他们打完点,施工连队派风钻手打眼放炮,我那在施工连的同学罗华就要上了,可是他来四川没几个月,他们连就被调到东北师农场种水稻去了,直到退伍多年才见面。
  空压机昼夜不停地轰鸣,炮响后,边通风排烟边炮手进去查看有无哑炮边排险。然后,就轮着我们上,我开着装载机进去。到得爆破面,一铲子下去吭吭地前行装满,再边举升铲斗边倒车,那开解放翻斗车的老兵也牛,哗的一下倒车在我的铲斗下,我呼隆两声,两铲子装的它咯呀咯呀的踝(huai)着出去。那个年代,这装载机只有国家大工程和部队有,可不像现在大小工地都有,公家私人都有。
  团里运输连,我的一个老乡,是我们地区另个县级市的,不太熟。几十年后都老了,联系上我后,说,“我只记得你那时装车最好,其他的装车把车砸的呀,我心疼”。
  我和副连长轮换着装车并各带几个徒弟。要说开的好,其实我比副连长好得多,他开车毛糙,在隧道里倒车能撞上隧道壁上挂风管的钢钎,把装载机的散热器戳个大窟窿,我们心疼啊。突击抢修时,我把那窟窿眼的扁铜管截断,夹紧,管口用折断的钢锯条刮净,烧着烙铁溶着带松香的焊锡丝,三下五除二修好也没耽误啥。
  说副连长有点毛糙,在山下我就觉得。学装载机那段时间,正好轮式挖掘机转场来这个工地,在山下他开着公路上掉头,差一点挖掘机的臂头撞上路边老百姓的土瓦房。我看他的右腿紧绷着右脚死死地踩住刹车板,左腿却有些颤抖,松不敢松,倒不敢倒,还是我去喊排长才把车倒回,开到山上工地。排长他专业是开挖掘机的。副连长毕竟是领导,事多,其实勤奋好学,全连几十台套机械设备他都会摸几下子。特别是在给战士讲机械原理课时,我辅助他画挂图,他能对着画图讲的绘声绘色,虽厚厚的嘴角上常溢着白白的唾沫,但黑黑的脸庞上露出的是知识是热心是责任。
  自分到机械连,我便暗暗决心,用两年时间努力,超过四年老兵水平,兵役制两年嘛。一九七七年,我因表现好,入伍才干了半年,连里就要发展我入党。全连一百三十多人,我们这一年新兵就五十多个,我是第一个。但阴差阳错,直到三年后,我快退役时才入党。后来,我总结,缺脑子,这个政治缺点可伴随了我几十年。师里为适应新的机械化工程施工,每个机械连抽一名战士,组成师机训队到柳州装载机厂总装车间学习三个月。
  南国风光,我第一次在马路边看到了椰林,我感知了十一月份还在穿衬衣,坐公交车扯着一分三分五分的车票,鱼峰山总让人想象着刘三姐在这儿对歌,都乐岩让人领略喀斯特地貌石灰岩,亿万年时怎样被柔软的水造化成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溶洞。在柳侯祠才想起高中课文《捕蛇者说》的柳宗元,被贬永州十年,又到这当时极其荒凉的柳州任刺史,虽不得志时写下了“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但他为民却赢得了好的口碑,殊不知八百年后,这里已成为繁荣的工业重镇。
  这三个月,我们对装载机的装配,结构,各系统,对照图纸学的了然入心。可就这学习期间,我听着师机训队长的,也给副连长的老乡团机运股长打过电话,唯独忘了给直接管我的连队党支部写信汇报思想工作,第一年入党的事就搁起来了。回到连队,指导员换了,我只有再经受考察。
  对这大型先进的机械,我十分钟爱。在那厂看厂展,我才知道装载机是仿美国的,排里那台贵阳产的轮式挖掘机原是仿波兰的。那时国家虽未“改革开放”,但我还是看到了国家在学习、在努力地追赶工业化。装载机液压系统的主要部件高压油泵,或许是装配精度,或许是粉末冶金板材料,侧板磨损厉害,导致大小臂油缸无力,所以我培训回连队,又要开又要修。可以说如比武,我能闭着眼睛拆、装驾驶座下的高压油泵。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通知说首长要来视察工地。我们整理了两天,隧道没有放炮,空气清新、断面上前排炮炸的渣堆在那儿,汽车、装载机也待命着,等首长进入隧道,我们便全力施工。过后,我才知是工程兵司令员来视察,就站在我的铲车前,对团师长要求加快施工进度,确保年底隧道两头贯通。我们这个工程,据说是战时国家宣传通讯之地,在隧道那一头,另一个施工连负责掘进,保障他们的是用小轨道扒渣机小火车施工的,进度远没这头快,因此,团里要求我们这边大机械作业要加快进度。我和副连长两个“主力队员”没日没夜的在工地上,开着设备保障着设备。
  施工放炮的烟尘、机械汽车的尾气,施工进度的加快,通风就不是那么好。我开着装载机在隧道里往隧道口外看去,因冷热空气的流动,下层空气清些,上层空气是橙红色的。这天我紧张地干了一班,铲装完了渣石,换班的来后,我跳下车,突然眼一黑便无知觉地倒了下去。醒来,就看见副连长排长班长战士都在身边,还有板房坡上的围观的农民老汤。我被放在隧道口外空压机棚边的树荫下的地上木板上,割钢板的氧气瓶在鼻子边嘶嘶地放着氧气,看我醒来,副连长才松口气。排长说:“副连长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我很感激副连长。
  副连长叫王国贤,老婆叫张桂兰,我记得他的地址:内蒙翁牛特旗亿和公公社亿和堂大队。几十年过去了,常思念他,但没写过信去,但愿他一家子幸福平安。
  空压机是二排设备,橘黄色没有一点油污,据说是日本的,缺水少油的它会自动停机,不用修理,你也修不好。以后看到那军绿色国产空压机,漏油搞得黑糊糊的,就由不得佩服这机械质量。那时,我们工业化起步晚,材料、工艺有太大差距。可是改革开放三四十年后,我觉得除国防尖端一些企业、项目、人,在中央明白的掌控下外,培育了工匠精神,出了一些跻身世界发达工业国家的项目、产品。很多中低端企业、新兴企业甚至互联网巨头和人都还显得浮躁,缺乏精工精神,缺乏创新精神,缺乏干实业精神,缺乏持之以恒精神,只图抢个先机捞热钱快钱。
  坑口外坡上的农民老汤,土墙黑瓦平房三间,孩子六个,最小的男孩和他们大人睡床上,其她的女孩子都在地上睡。特别是冬天,四川倒也不算冷,当地有煤,就在靠墙的边堆上煤,围几块砖,四周睡着孩儿们。缺吃的,我们部队规定不允许自由给老百姓送粮,但我还是在板房外让那老汤放个喂猪的潲水桶,班里剩饭倒进去,晚上老汤提回去。战士门心知肚明,就将干净的馒头米饭倒进去。
  四十年后,我到广安的二女儿家,想再去看看那往日的工程和寻访隧道口外那人家。开车走到了当年连部驻扎的石门坎,那山垭边土房小卖部变成了二层楼,底层仍卖商品。依稀记得这家姓刘,当年都喜欢来这儿买东西,不只因方便就此一家,而是这家有几个闺女,大闺女二十好几,丰满,免不了老兵背后嘻哈说:“盘子大,回家乡找媳妇就找这样的”。我不知啥叫“盘子”,老兵就说:“你个新兵蛋子问这干啥?”。我驻足了片刻,没有好问得过去,只是瞄一眼,了却心愿的一角。
  过了这垭子,我便开始寻找那隧道口和那汤姓人家,想看看那一家子现今生活咋样?那一群孩子长大了咋样?搜索着往日地貌的记忆,一路找寻过去,却没了房子也没见人,就连那隧道口也看不出来在哪儿了,过去的战备紧张被今日的宁静尘封。只是听当地老一点人指着山边说,那几十棵柏树后就是隧道口,只是县人武部定期会来人看下。
  十月份隧道就贯通了,连里就我和副连长立了三等功,因为只有一个名额,他还代表我们团到北京参观毛主席纪念堂,那时刚建起还没对外开放瞻仰。主席纪念堂好像是由工程兵建的,我们率先瞻仰,体现了党对我们工程兵的关怀。
  我入党的事在第二年又有眉目了。
  隧道贯通后,忖砌被覆安装就是其他部队的了,我们又要转移了。全连的机械设备都移到山下公路边双水井村的田地里,这里又搭起一排机械棚,周围拉起了铁丝网。在侧面坡上,砌了两间红砖平房。我们一个班值守在这里,连里其他人都还在山上,等待新的工程命令。突然,中越边境形势越来越紧张起来,部队开始转入战前训练。我们班在山下主要保养维修设备完好,连里其他人,还进行特种爆破,架桥炸桥,修路毁路,导爆索应用,了解地雷的埋设和排除。每天还要向山坡上冲跑,锻炼体能。
  其时,又逢退役时。一班开推土机的一九七五年兵,郑州知青老李,咧咧说“我要退役,要不同意,早操时我往连长身上撞,我眼神不好啊”。他平时戴眼镜,有些近视。还有和我一年的兵,几个重庆的知青,倒没闹着退役,但宣布退役时,还是有他们。当然,并不是说城市人怕死闹退役,那年农村老兵退役的也不少,就连我那江苏邳县的可亲可敬的班长和有音乐才能的排长,也依依不舍地走了。这要看,退役指标和连党支部对形势的判断和对人去留的综合考虑。知青,我们天南海北地来,有过同样的经历,在连队有着另样情感纽带。两年义务兵役已服,我也想退役回去。因为,城里户口回去是可以安排工作的,但我没有,总觉这时提出退役不合时宜,有怕死逃兵的嫌疑。在连队门前请战书牌子上,我像当年对待学校的下乡插队签名牌子一样心态,也没有贴上我的请战书。我并非怕死,而更多的是在想:上了战场该如何战斗。
  我们团给中央军委的请战书很快批了,因为我们团就是抗美援越在越南北方帮他们修战备工程的。于是,全团战士的个人用品全部集中在邻水县的守备连,其他都准备上战场啦。我们团也拟定了出发的时间和路线。我们连要从我们班这里带机械设备上车到重庆,配合驻重庆的一个野战军上前线。
  连里战前动员会,干部们说了啥,我不记得了。副指导员会下开玩笑地说:“哈哈,你们要‘壮烈’了,划不着,还没找媳妇,连老婆的滋味都不知”,这话我倒还记忆犹新。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刹那间,我会想起铡刀下英勇的年轻姑娘刘胡兰,我是军人我是男儿,为祖国自当舍生求义。反正抱定不怕死,也要灵活打的想法。
  刹那间,我还会想起已没有鸿雁传书了的赵一梅和匆匆初恋过的张喜玲。
  副指导员是青岛人,老婆也是青岛人,我知道他们一些事,听说好像他俩都是从北京来的,副指导员原是二炮歌舞团的,因工程兵歌舞团一个朝鲜族女歌手受到最高领导人欣赏,对调到我们工程兵歌舞团。又因为和现老婆不按规定谈恋爱和编制改革,就一直下到我们连当副指导员,而他和违规恋爱老婆后终成婚,下到我们师医院了。一九七八年,电视剧虽少,但电视机俏,副指导员还是有办法,给连里买了一台匈牙利产的黑白电视机,战士们就会在晚上规定时间到饭堂看新闻和电影之类的。那时,稀奇啊。一次逢电视播李双江唱歌,就听他说:李双江算啥?我不走,比他唱的好。他老婆接着说,那我比李谷一唱的好。我顿时有点崇拜他俩口。
  我没写请战书,但我知道打仗的生与死,年轻气盛、无牵无挂,那时真不怕死。想着保卫祖国,要在异国他乡打仗,心中便默默念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我和其他战友一样,把自己东西打成包,写上家乡的地址,以便战死了方便遗物寄回。我很在意地买了一个铝饭盒,把我的照片薄和给母亲的信装在里面,也许吧,那门前的军属光荣牌会换成烈属光荣牌。心里想,打仗时自己咋打?还是要动脑筋的,绝没有怕死的情绪。直到现在那个铝饭盒都还在,不过珍藏的却只是一副红领章和一颗红五星,还有退役证。
  我们班还是在山下守机械,但班长可有战备意识,他几乎天天半夜吹紧急集合哨。这个班长好像是安徽淮南的,七三年兵,个子矮矮的,打篮球少,但他却是连里少不了的篮球裁判啊。我们有些逆反心理,想着还在四川,还没去前线,在他后来半夜吹哨我们就不起床。一个班九个人,光我们老乡兵就四个,还有四川兵两个,一伙抗命啊。他到连里反映,说我们不听指挥。连里问我们为什么不服从命令?我们狡辩说:不知道是紧急集合,班长他喜欢吹哨子玩儿。其实,我们知道这是错误的。我在机械棚站夜岗时,就不再像其他兵围着机械场转圈,而是披着军大衣,藏在哪个机械后,听着瞄着动静。战争需要这样,保护自己不暴露目标啊。
  怀念班里战友。班里张卫国,他音乐学院毕业,二胡《赛马》拉的好,随身还带了把小提琴,有时拉一段《梁祝》,是从我一个地区县级市图书馆来当兵的。我没音乐细胞,但我羡眼会乐器的,闲时拿着他二胡小提琴吱吱呀呀“割”几下,最终一曲也没学会。退役后,我遇着盛中国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磁带,买了一盘,听着美妙的曲子,想着美好的爱情,便也会想起张卫国。后来,他在市编委工作时,我去过两次,再后来我工作的挫折颠簸,没再联系。临近退休,我再打听,想约一起坐坐,追忆那段难忘的时光,却听说他退休才半年就因病去世了,让人好不遗憾。
  再是安徽凤阳知青赵千里,吹的一手好唢呐《丰收》,在这之前,我只知道叫“吹喇叭儿”。几十年后,他七弯八拐地电话联系到了我,加了微信,给我发来他参加县里老年唢呐比赛的视频,我由衷地为他点赞,也知道了他几年前也从县粮食部门退休了,晚年家庭生活其乐融融。
  对我影响大点儿的要数班里郑蜀庆,四川兵,身材不算高,长得敦实,方脸,梳个大分头,留个小八字胡。最让人羡慕敬佩的是,他常翻开他的影集,让我们看他的“全家福”,全是穿军装的军人,父母都在人武部工作,父亲是部长,哥嫂、姐姐夫都是军人。我特别欣赏他当飞行员的姐夫写给军人“岳父”的言志诗:大意是,笑看苏修中蒙边境陈兵百万,鄙夷美帝华尔街的肮脏资本。那飞行员军人保卫祖国的情怀,大气磅礴,催人奋进,铸炼意志。他影响我日后写自由诗的兴趣、韵律、高度。
  二十五年后,我模仿记忆中那诗的“样子”,在为资助的一名考上重点大学法律专业的高中生,入校前,写到:
  “
  去吧,
  沐浴着阳光,但也应准备着暴雨的冲刷。
  什么是人生?佛、道、神、俗莫衷一是,
  但绝不是一帆风顺或苦海无涯。
  横看成岭侧成峰,
  生即死,死即生,淡泊容它。
  有目标,更重过程,只要无悔地努力过,
  勇敢地走吧,前程远大。
  去吧,
  要适应社会,不要满目皆瑕。
  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啊,
  大象也知道,不再长出盗猎者觊觎的象牙。
  万物没有大小尊卑,
  只有宏微观的统一才撑起宇宙的构架。
  去吧,
  你不是孤雁长空鸣嘎。
  打开一扇心扉,
  同学真情可织生活的五彩云霞。
  当你忘我地在知识的海洋中搏击,
  也许不经意时,爱在身旁萌发。
  困惑时,父辈会给你一些教益,
  与朋友携手走吧,前程远大。
  去吧,
  去看看地球村和二十一世纪的华夏。
  你虽没有去破译基因的碱基对,
  但人类社会漫漫的长河,却伴生着“律法”。
  WTO的到来,资社的回归,
  市场化、国际化、全球化,无不交织着法制化。
  别负了,别负了父老乡亲的殷殷希望,
  背上法学的剑走吧,前程远大。
  ”
  正像奋斗者众,成功者寡一样,我也从没在填词作诗上“成功”过,有兴致时也只是写点“顺口溜打油诗”。
  离参战出发的时间还有几天了,团里把邻水县的普通饼干一买而空。一日清晨,我们忽然听着广播,说停战撤军了。紧接着,我们连队接通知,不参战了。各连抽几个战士,师里组成支援部队参加边境线上我方工事构筑。
  团里又派我再到柳机厂和配套厂去买配件。那个时代是计划经济,就那全国重点厂一年也只生产几百台装载机,还有一个车间不让人看,是生产火箭炮管的。一台装载机四个轮,都有计划,想买个轮子都不是易事。但我找到驻厂军代室,还是买了我们团需要的装载机所需的配件,我在这学习过,军代表我熟悉啊。
  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些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据说在桂林还多。很多英雄回来上了军校,提了干。那时我也很想上工程兵院校,是考是推荐?都没有消息门路。要说我没脑筋一辈子呢,团里机运股马股长有点欣赏我,是我们副连长老乡,培训学习采买配件都是和他联系。要想政治上进,不是现这样儿。可我出差回来,为病在外在地方厂医务室花的医药费报销问题,竟然在团政委办公室和政委吵了一架。一生想来,笑自己。为什么不找政委要求上军校呢?
  退役后,过了几年,看了电影《高山下的花环》,看了报道交换俘虏有女兵被残忍地毁去了四肢,称“海豚人”,被装在筐里抬着越过边境回到祖国。那一刻我心在滴血,潸然泪下。四肢没啦,那青春韶华的心灵是否时时被戳痛,被粉碎!我多么想能去照顾她,甚至成为夫妻,真心想帮她,一生也忘不了,但一生也没有机会照顾她,正像我后来捐助航母的梦。九十年代中,我工作了,家里仅有几万元钱,我想只要军委号召捐款造航母,就捐完。没号召没账号,航母梦强军梦也就没再做点贡献。
  从柳州乘火车到重庆,再从重庆乘班车回双水井路边的班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下车后,竟然空荡荡一片,没有了班、机械棚。我傻眼了,只好再坐车前行到县城团部。找到马股长,一问,才知,我们营已调回汉中。我紧赶找到在陕西洋县608厂的连队,指导员又换了。连长半玩笑地说:“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言下之意,我也明白。一个人不能举一反三便罢,可我竟然在同样的事上犯着同样的错误,出去采购几个月又没与连党支部联系汇报,可见我的愚笨。入党,我又擦肩而过。
  离开了四川“双水井”后,时常会想起那个老爹和他在外地当兵的儿子怎么样了?在那值守机械的日子里,老爹总会在门前转来转去,心生疑问,我便询问:“有什么事吗?”,他眼里忽然闪出光彩,说:“我儿也在当兵”。可能看见我们,勾起他对儿子的思念和对越反击战中儿子安危的担心。我便邀他到班里坐坐,他不,却执意接我们班战士到他家“吃早茶”。盛情难却,去了才知当地的风俗,“早茶”就是用醪糟米酒煮汤圆来待客,一九七八年的四川乡下农民生活还是很困难的,我们只好悄悄给了几斤全国粮票,他高低不肯收。几十年后,我在寻访“石门坎”工地之行时,来到“双水井”往年值守机械棚的地方,找寻当年的影像。双水井的土墙瓦房的村落都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壮观的高速公路高架的路桥和连片的小楼,还有满眼的还没收割微风拂过轻轻摇曳的青黄色的田中稻谷。几十年过去了,虽没细访着老爹,想必后来在新农村建设中定会幸福的。
  回到汉中部队,我当上了连修理班副班长。我一生没有精通的东西,在九十年代后,有时安慰自己还算是个复合型“人才”:农业、机械、工程、金融、行政。在修理班,我车钳铆焊刨钻漆都干,修汽车换曲轴、磨轴瓦、研气门也都干。北方平原农村的自来水压井,那手工一压一提的泵,我可是做了几个,采纳了发动机进排气门的原理和工艺。说实在的这是干私活,和后来有段时间有些部队经商中出现的混乱腐败,这算啥啊?我顶多算给我的农村连首长扶点贫。修理班嘛,冬季我们用的自来水热水灶就是我砌的我焊的热水装置,别的班没有啊。
  副连长带着我又晚上偷学开车,我们连没车,修的是运输连派的几辆翻斗车,修好了要试车的。记得一次晚上,我俩开着修好的解放翻斗,我差一点开到路边田里,副连长呢比我也好不到哪里,但一段时间下来,俩人都基本会在工地路上开了。连里别人对开车没兴趣,其实也没机会。
  因为老了恋旧,快六十时,我开车往“朱鹮”起死回生的洋县再寻608,那时我们就知道是二机部和四机部的工程。现在,这一片片厂房被围着,我只能在高处带有铁丝网的院墙外瞭望一下里面大片的厂房和那山根下依稀的隧道口之处。又仿佛走过了当年偷学开车的乡间水泥路和往年的稻田,站在溢水河桥头,默默地凝望着两边桥栏杆头水泥柱上浮模的“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诗句,思忆着当年的岁月。
  这一年,在我们修理班门前,发生了让人悲叹的事故,三排发电班一四川籍战友在停电时操作作业,但突然来电死亡。事后追责,也不知谁推了电闸,也是不了了之。
  在修理班将近一年,我又调到了连部青年班当班长管器材。青年班,有司号员、文书、卫生员、文化教员、枪械员、理发员、器材员。三年过去了我理所当然地成了“老兵”,其实在部队有新兵来,你就成了老兵。我崇尚解放军官兵一致、官兵平等。一九七八年还是在四川时,我是看“工程兵报”,还是什么报?报道苏联军人的作风,批老兵打新兵以树立权威。追溯沙俄时代,托尔斯泰的《舞会以后》,伊凡就因为瓦莲卡“漂亮、端庄、魁梧、神采奕奕”的父亲,背后的对穷苦士兵的残暴而“结果爱情也消失了,走上了新的方向”。我恨不平等,第二年,我成了“老兵”,就想让这种陋习断代,总怕新兵给我洗衣服,就把脏衣服藏在炸药箱里,不说官兵平等,我要和战友平等。后来的后来,二十一世纪后的一二十年里,中国的非“官方”的媒体,又一时风行地说俄军,言必“褒义”地称“战斗民族”。在国际交往中,如果不是有意“唆使”,是真的褒义,我不大苟同,其实考察历史,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才是“特别能战善战的”,每当部队拉歌唱起排山倒海似的《我是一个兵》,还有谁不被震撼?
  当兵第四年,我入党的心愿终于了了。营教导员找我谈话,我这时才猛然思考:入党入党,你必须要像个党员啊,党章中对党员的要求你做得到吗?最终我还是向教导员表态,我一定争取做个合格的党员。
  “五四运动”后,学堂白话文取代了“四书五经”,文革时又“破四旧,立四新”,在我读书的时代,便没有了旧伦理或者说传统文化的熏陶。我没有经历过“五四运动”,但我享受着那时热血青年在旧时代的“变异”,给社会给民族给后代带来的殷殷果实。社会和生物一样具有“遗传与变异”,“遗传”是保有传承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优秀,“变异”是摒弃历史的糟粕,换发新生的思想文化。及至九十年代,古文又被附庸风雅起来,《论语》走红,我也翻了一下,才知学问,要学要问,但它不是学历,不是文章。“学而第一”,就是要学做人、学做好人、学做对人、学做有品人、学做高尚人。你可以大字不识一个,但不可以没有学问。学问是教养修养涵养,是人类高尚的品质集锦。我没读过“四书五经”,没读过《论语》,但中国文化的流传,他应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社会、民族、家族、良风正气的沿传,让我们流淌着“敬事而信”的血液。所以,既然入党,就要做好。
  作为预备党员后,也遇到一点风波。连部四个干部,有三个农村的,家属在农村干一年,还欠村里钱,“谁道田家乐,春税秋未足”。连长一直没换,叫孔继才,个矮黑廋,山东临沂人。每次嫂子从老家来探亲,为省点儿在连队食堂吃饭要交的伙食费,所以带孩子来部队探亲时都带着好多煎好的煎饼,薄薄的。在连部,嫂子热情地拿出来给我们连部兵吃,我尝过,说实在的不好吃,酸酸的,好像饭搁时间长了,有些馊味?一年到头,几个农村的连干部家里都还欠生产队的“三统筹五提留”,有些无奈。副连长找到他老乡机运股长派了辆解放翻斗,在工地隧道口,我用装载机装了一些废渣碎石,据说地方公路段铺路需要,几农村连干想贴补点亏欠的老婆。卖的不多,副指导员向上反应,师里来调查。问我装了多少车,我说可能七八车,最后,指导员在军人大会上作了检讨,三干部给了装载机和翻斗车的汽柴油钱,我也受了批评。
  看现在,农村什么税费都不缴,终结了几千年农民认可自愿缴纳的“皇粮国库”,国家并向农村注入大量的发展资金。可以告慰我的连首长的是:你们当年为大义忍受的后顾之忧,现在的军人没有了。
  团里一股长转业时,喊我用装载机给他装过很沉重的大箱子,我以为是他的个人物品。谁知后来听说那大箱子不是木板和物品,而都是木方子,是想回老家做家具用,我想这可是工地上要用的材料啊。这几十年报道揭露的一些军内外腐败分子总让人触目惊心。想象过去无法比,好在,腐败过头在不同年代都会被遏制下去,正象九十年代初,有《废都》描写的社会腐败风气,也有《天怒》书写官场遏制腐败的利剑,再后来有热播的电视剧《以人民的名义》。腐败与反腐败,象阴阳,是“孪生兄弟”,“水至清则无鱼”啊。有目共睹的是,越来越廉洁了。
  调到连部青年班当班长,难不得要带领几“大员”搞好本职工作外,还要为连首长服好务。副指导员的老婆戴着红五星无檐军帽、穿着红领章小翻领军装,高挑,白皙,很是貌美飒爽。到连队,兵们也都眼睛勾直。这一夜,不知俩口为啥?嘀咕地也激烈地吵过,军人嘛,女的也彪悍,可能副指导员不让出门,结果他老婆从板房窗子跳出。我带着青年班们在黑夜里找啊找,第二天,才知她连夜赶回了师卫生队。多少年里,我有时总在蹦想,他们的罗曼蒂克咋样了?
  改革的伴生的跌宕思潮也让部队受到了波及,有的兵退役时闹着要抽出档案里处分的,有要补贴的,有没入上党的,扬言要“搞指导员”的。我在连部,当然要挺身而出保护的。事态平息临后几天,我找指导员说,也要退役,指导员不愿。我说,我不过比你先走几个月。这时,我们已知道工程兵部队要裁撤,有的要划归各军区的工兵部队,有的要划归二炮的工程部队,干部们集训后大都会转业。后来,我听说,连长回老家后,在公社供销社工作,指导员回老家后在公社司法所工作,年年岁岁都会想起他们。
  经历了四年的军旅生活,我又要回到家乡,但前途又如下乡插队。在广西时,那厂革委会主任说,你只要把你档案带来,我就接收你。我想我能从小县城到城市,谁不追求啊?可是,当我退役时向团里要档案,团里却说,过去想自带档案可以,后来很多丢失,没交到当地人武部。现在上面通知,不让自带档案。我的人生轨迹,因此便少了一条未知的路线。
  部队要撤了,连里领导就想把库存的弹药处理掉。这天让我带着青年班随他们到后山“训练”,我们扛着机枪冲锋枪,带着大量地5。6通用子弹和整箱手榴弹。工程兵嘛,一年训练也就只打9发子弹。这次算过了枪瘾,我朝山下一口气扔了七八颗手榴弹;特别是平时不大摸的班用机枪,我拎上去,爬在地上,上上鼓形弹匣,右肩顶着机枪托,痛快地一扣,嘣嘣啪啪打了几十发;冲锋枪30发,我一梭子打完。拿起手枪对着天空,象儿时在电影中看到的发胜利信号弹似的“啪啪啪”地扣着。随着这阵枪声,蘸满依依不舍之情,我告别了军队,告别了可敬的连首长。在我的记忆里,部队的首长、部队的兵都像“白杨树”一样,“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的虬枝,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
  当兵,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兵,面对的会有牺牲、艰苦、奉献,更重要的是迸发出了热血、勇敢、绚丽的青春、宝贵的家国情怀。至老,我可坚定地说,只要祖国一声召唤,我仍会无条件地前往,哪怕献出老命!
  以后多少年,每逢“八。一”都会唤起我的军旅情怀,那一年我写下:
  《不灭的情怀》
  再逢“八。一”,
  忽又忆起四十年前的军旅。
  那时,虽有些青涩,
  但,满腔热血报国情怀,猎猎火浴。
  当“知青”推荐、恢复高考涌向学府之际,
  我却伴随着“咣当咣当”地闷罐车列车一路向西。
  蜿蜒于华夏文明的龙脉,静静地亲吻着秦岭的俊秀,
  穿梭在巴国巴人的属地,轻轻地抚摸着华蓥的雄奇。
  从军四载,不曾烽火起硝烟、挥戈疾马蹄,
  虽也整理好行装,抱献身之心,待命南下“自卫反击”。
  高层运筹帷幄,速战速撤,
  返身国防,以备止战,国际棋局。
  遵义会议的光芒,照耀着我们前行万里,
  军人的初心,献身祖国,神采熠熠。
  崇山峻岭,战略后方,打造地下长城,
  为和平为人民,青春无悔相许。
  可知:青翠葱郁掩映着的华蓥大地,
  国家“号令”,将因战争的唤醒,从这里发出震撼“杀敌”。
  可知:薄雾缭绕披纱似的秦岭山野,
  “核武”威慑,将让有冲动野心的敌国泯灭觊觎。
  有人怕了,哀嚎,让花甲的“环总编”,“战争你去”,
  他应了,我应了,只因我们血肉之躯凝结着民族大义。
  “八一”,您是人民军队的生日,
  是您牺牲自我,换来华夏幸福安宁、子孙香火的延续。
  有人说,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我以为,没当过兵的男人,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老了蓦然回首,四年的军旅生活悄然地牢牢地给我系上了军人情结,浇筑了家国情怀,我自豪生活在、建设着当今的祖国。
  (待续:七、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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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致边的芦苇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行就喜欢到水釜城走一走,不仅是为了欣赏风景,更是为了健身。水釜城的景色确实很美,有清澈的水,姿态各异的桥,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还品种繁多的草,艳丽的花。就是这……武夫考教授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国政治舞台上又升起一颗耀眼的灾星。这颗灾星就是迟群。迟群一九四九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八三四一部队政治部宣传科副科长。一……“小谢”管大学有一个人,常被毛主席称为“小谢”,她曾任十七年的毛主席的机要秘书,一直赢得毛主席、江青的欢心。在文化大革命中,她青云直上,官至中央委员,北京市委书记,她是谁?她就是谢静宜。……轻轻的回忆带来了些许的惆怅几天前我回到自己曾经下乡当了两年知青的地方,跃入我眼帘的那个曾经只有一条坎坷曲折的乡村小路通往我们的大队和生产队,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从省城出发的一条宽阔的双向四车道的大……由取名字所想到的。在我看来,通常一个人的名字都是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的。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时,有的是寄托着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有的是包含着父母对孩子的祝愿。不过,我想,现在而今做父母的给自己……春到九龙湖赣江像一条玉带由南而来,九龙湖就是迎接赣江入昌的第一湖。早想去九龙湖湿地公园看看,20年止于黑天鹅。随着疫情的缓解,可以去了。我已和在昌煤校同学们约好初七九龙湖聚下。阳光……春夜喜雪下雪了。在雨水与惊蛰两个节气中间,下雪了。在柳条泛黄、迎春萌芽的初春时节,下雪了。春雨暮色而至,簌簌地下了一夜。早晨推开屋门,不知何时变成了雪。不是很小的雪,……一缕云烟(六、参军)参军解决了我人生独立的基本生存问题吃饭穿衣。“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我的从军并非弃笔从戎赴疆杀……一把红苕根1“狗娃,回来吃红苕稀饭喽!”戏台上,一个木偶老人,一晃一晃的出来了,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喊,背景是一片深山老林。台下,几百双小眼睛,紧张的盯着台上。……春华秋实(散文)家的思考人们都说家是温馨的港湾,人们都舍生忘死地为强国治家而努力拼搏奋斗。在当今人类的社会中,国比家更重要,这里主要说家。家这个温馨的港湾,人们往往都是,没有或失去……中国马镫如何改变世界记最早的铜鎏金木芯双马镫马镫,是人们很熟悉的一件马具,似乎平常到可视而不见。但中央电视台联手全国九大博物馆,共向观众展现27件“镇馆之宝”。辽宁博物馆最终入选的三件国宝中,铜鎏金木芯马镫则与唐摹王羲之……故乡的河每个人心中流淌着一条河,那是一条永远流在心中的河。任流年不止,任草木零落,那条河在心田里总是奔腾不息。它泡哮着,让我在失意挫折时抖擞精神;它奔涌着,让我身在他乡无助时找到慰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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