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五十一）

　　知道有子珉这个人，是在我不认识他他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时候，听说了他的名字。
　　那时，子珉还不是一把手的时候，是我在一次全县的一个“三干会”（也就是七八十年代年末或年初经常召开的有县、区和公社三级干部参加的工作总结、布置会）后听说有他这个人。那是一天与两个远房亲戚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子人中这两个亲戚对刚刚开过的“三干会”是由谁主持会议，谁作的报告，谁又进行了什么事的安排和要求说得口沫横飞，其中一个说到那个子珉时更是忿忿不平的口气道：“那个子珉凭啥子去主持会议呢？！他的排名不是排在最后面的吗？他对农业生产有球的经验，也没有分管过农业工作！不晓得为什么喊他主持‘三干会！”。
　　我开始还以为他们说的话是因为涉及到他们两个人什么事情，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他们说的不安逸由子珉去主持那“三干会”会议，是因为他们两个喜欢的一个叫薛儒的人没有主持到会议，所以两个人才在那里忿忿不平，觉得组织上的安排是委屈了那他们自己认为可以的人。
　　我那时候还根本不知道在从政的人有站队看人说话的这种东西和习性。当时觉得我那两个亲戚他们两个人真的是撑饱了饭，找不到事情做去管闲事！但是打那以后，对子珉这个人的好奇就深深的印记在了我的心里。
　　后来我慢慢的知道了子珉的一些事情，对他的了解也就逐步的加深了。
　　子珉是一个师范校毕业的人，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乡的村上去当了一名小学教师。那时还在那场“浩劫”刚刚开始的时候，子珉在村上后来的生产大队小学校里一干就是十多年。“浩劫”之后他被调到一个公社的中学去当副校长，在副校长的岗位上干了两年后就调到公社当上了公社党委副书记。
　　都说运气来了门槛是抵挡不住的，这话放在子珉的身上可谓是真的。在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岗位上任了两年的职后，恰好遇到要求干部“四化”即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子珉又被组织上破格选拨任命为区委副书记。
　　子珉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从一个小学教师走上了领导干部的岗位上，没有辜负组织上的信任和希望，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公社以及后来的区委副书记位置上，群众对他的评价和反映都很不错。一是因为他出身于教师，所以在讲话做报告时就显示自己的教师能说会道的特点，常常是一场报告不用讲话稿就能够一口气讲上两三个小时，下来的时候还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有就是子珉的讲话和报告中都用的是很接地气的语言，没有什么“抛文夹字”的东西，即便是老百姓听了之后也会很明白，因此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在大家面前口碑很好，因而不久之后又被提拔为区委书记。
　　当区委书记那一年，子珉才刚好四十岁。就在听我那两个亲戚说子珉的闲言杂语后，我对子珉这个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后。
　　时间到了一九八四年三月，一件事情的发生又刷新了我对子珉的认识。那是因为在三月初县上召开一年一度的“人代会”，由于有一位副县长到了超过了六十岁到了退休年龄，需要补选一位副县长。按照有关要求和规定在补选一名副县长，还需要有另外一名陪同下差额进行，在经过组织认真研究决定后通知子珉他作为那个差额的人。后来听大家说就连子珉本人都认为自己是仅仅是一个陪忖的人而已，岂知道在选举的过程中竟然被选为了副县长，那一位本来被提名为副县长的人在选举时的选票想不到竟比子珉这个陪同的人少了近三分之一之多。
　　子珉虽然当了副县长，可在一些观念老旧的人眼中他子珉并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副县长，因为在那些老旧眼光的人心里觉得子珉是一个“土特产”一样的副县长，算不得“明媒正娶”过门的“媳妇”！
　　说来也是，子珉在当了副县长之后，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副县长的样子。由于他的妻子是他在大队教书当小学老师的时候结的一个学校附近的农家姑娘，婚后一直仍然在农村务农。即便是在子珉他当公社党委副书记和书记，后来又当了副区长和区委书记也依然是一个农村妇女在家务农，没有随着子珉的职务升迁变化而变化。所以子珉当了副县长后，他一个人在县政府的伙食团吃了饭后就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遇到工作有没有太多的时候，子珉一个喜欢到街上去闲逛。看到一些摆地摊的老百姓，他也可以蹲在地上与那些摆地摊的男女老少婆婆大妈嗑上一两个小时的龙门阵。
　　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大家不知道也没有把他当成是一位副县长，因此常常还有人以为他是一个没有工作而在街上闲逛的人呢。
　　久而久之，子珉的这个习惯被一些人知道了，传到了那些把他子珉视为不是正儿八经副县长的人耳中后，那些人更加觉得他们认为子珉就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草根”副县长了。这些议论和闲言碎语传到子珉的耳朵里后，子珉毫不在意而是地一笑了之。
　　接近子珉的人说，子珉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居民生活状态和水平的一种了解与掌握，这对于自己的工作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因此子珉我行我素乐此不疲。
　　就这样子珉在那些有老旧眼光者的闲言碎语中当了两年副县长之后，又迎来了换届选举。在那次换届选举中被组织提名推荐为县长候选人，选举结果子珉得到了人代会上人民代表百分之九十三的选票高票当选为县长。
　　事后许多人都认为正是子珉副县长那种没有官架子，他身上那种特有的带着“草根”朴实的无华味道，给大家留下了一种深刻印象后，从而才使他自己得以高票当选为一县之长。事实究竟是不是因为这样，当然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子珉当了县长之后，原来那些有老旧眼光的人依然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也是在一次县级领导班子民主评议中让我感到的。在那次民主评议中，我被抽去做会议记录。当评议到子珉县长的时候，有一个曾经也是副县长在发言时说，他几次看到子珉县长的老婆去倒垃圾时（当时子珉县长的妻子已经‘农转非’了），待子珉县子的妻子离开以后，他都跑过去看，看到垃圾里有几个的“红塔山”香烟盒，那位副县长据此说他觉得子珉县长在廉洁自律方面有一些不足，不然怎么能够抽“红塔山”香烟呢？！要知道“红塔山”香烟一包就要九元钱呢，那个年代一个县长的月工资还只有一百二十元。
　　但是，那位发言的副县长又没有举出其他的什么能够证明子珉县长有经济上的不法行为。因此最后组织上也仅是提醒子珉县长，要他对抽“红塔山”香烟一事做出专门的说明。在子珉县长的写的情况说明中，让大家得知了那在春节期间他的妻子说他平时都是抽的四五元钱一包的烟，为此跑去给他买了一条“红塔山”香烟慰劳他，他自己也舍不得抽完，而是隔三差五的才抽一包如此而已。
　　事情过去了半年后，有一次几个退下来的人又有人说看到子珉他的妻子去扔垃圾时，垃圾里面还有一条一斤多重的死鱼，觉得子珉家的生活很奢华，鱼都吃不完拿出来扔了。
　　后来子珉县长知道后，又在一次会上专门说明那是因为他妹妹来看他们，从农村自己家的承包的养鱼堰塘里逮了两条鱼来，坐了三个小时客车到了以后，鱼就已经闷死臭了，吃了一条后一家人都拉肚子，最后只好将另外一条给扔了！
　　在我听说和认识与接触子珉县长的十多年时间内，我的感觉子珉县长确也是一个没有“官架子”的“县太爷”。对人说话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很少看到他露出威严般的表情和语气。
　　有一次他打电话给一个单位去，给接听电话的人说是要找他们那个单位的领导，由于语言和蔼可亲不像是领导命令的口吻，而被接电话的人以为是哪个上访群众要在电话上反映问题而给反复拒绝掐了电话，最后还是亲自跑过去才得以见到那个单位的领导。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一些人眼中的领导都应该是一个个装模作样抑或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认为那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当“官”且有“官威”的人。特别是那“县大老爷”在街上行走，更应该走迈出那种“方步”人才是真正意义的“官”，而不应该像子珉那样随随便便就蹲下来给卖东西的市民小井嗑龙门阵，唠家常什么的。
　　我想，在那些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的人的眼里，恰好是他们子珉不应该那样亲民是有损于“当官”的形象，才是老百姓心目之中真正意义的“官”！
　　说来也是遗憾，都说好人有好报，但是子珉县长却在十多年前他刚刚退休的那一年因病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是不是还是那样的一副随随便便和笑嘻嘻的一个人，但我愿他能够更加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