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

　　老院，实际上是我们单位的一个家属院，工作后曾在那儿住了十几年，搬家之后就喜欢称它为老院了。
　　老院很小，总共五幢小楼，不到二百户人家，起初全是单位的职工，后来条件好转，大部分职工已把房子卖掉，搬到了外面的高档小区，现在仅剩二十几户退休的老职工还住在那里颐养天年。
　　现在的新家与老院相距七八里路，便懒得再去看他，但这并没有使我忘记老院，相反我的脑海里时常还会浮现出在老院生活的情景，一切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周末得闲，骑单车在小城的街巷中任意穿梭，竟鬼使神差再一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院。
　　老院现在还真的是有点老了，院门斑驳，道路坑洼，墙面裂罅。记得最后一次重回老院还是五年前，因为要把房子卖掉和买主进行交接，那一次的回来心里隐隐闪过一阵莫名的痛，好久才得以康宁。
　　穿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大门，透过窗玻璃，传达室里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正伏在桌子上入神的看着报纸，头都没抬一下，这样的小区贼也懒得光顾，倒是让看门的大爷省了不少心，任人出入，有事敲门，无事自便。
　　老院里完全相同的五幢小楼分两排萎落着，三横两纵的砖路凹凸不平，有些破损的地方用水泥加以弥补，看起来就像是长过疥癞的头皮，好在有两个大妈常年打理着，路面倒还洁净。沿路两边高大粗的梧桐遮天蔽日，苍虬的枝丫依偎在小楼的檐际。
　　因为多数的房子已经换了新的主人，大家彼此陌生，都躲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很少出门，所以楼下没有了以前的喧嚣景象。转过楼脚，大树下是一块块的空地，相对平整，这里曾经是工作了一天的人们聚堆的地方。晚饭后借着楼脚上安装的高压钠灯，年轻的女人们凑在一起边聊着家长里短，时髦轶事，便看着自家的小孩子们做着各种好玩的游戏，东跑西颠；男人们则是三五一群或打着扑克，或下着象棋，间或为一招而争斗声不绝于耳，更甚围观者七嘴八舌，激烈程度胜过上班。有些精力旺盛的可以战斗到很晚，直到自家的婆娘抱着熟睡的孩子一遍遍的催着回家，意犹未尽的男人才极不情愿的离开，嘴里还撂下狠话，明日再分胜负。
　　由于是单位小区，家家熟悉，所以还没上小学的孩子白天在楼下玩耍，根本不需要大人照看，年龄相近的孩童，不管男女都会合在一起玩耍，交流着他们的语言，做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游戏，大人们可以尽情的在家看电视或是做家务，孩子们玩腻了便各自回家，也不需要大人们下楼找寻，谁家的孩子全院的人都分得清，从来不用担心小孩子走丢。现在我还经常跟儿子说，他就是在老院街上长大的娃，每天不玩到街上只剩他一个绝不收兵。回到眼前，老院的街上很是冷清，除了保洁大妈和偶尔闪过几个行人，几乎见不到单独玩耍的小孩，大多都是奶奶或者姥姥紧跟其后，小心看管。老院变了，变得人们之间形同陌路，不相往来。
　　抚摸着皲裂的墙体，顺着新换的供热管道来到楼后面，以前的那个锅炉房还在，只是没有了锅炉和烧锅炉的大爷。国家要求统一由热力公司集中供暖，小区的锅炉房就关了。我还记得原来那个大爷吃住在锅炉房，尽职尽责，每天都把炉火烧的通红，昼夜不歇，小楼里每家每户都热气腾腾，大雪的天也温暖如春。贴近门玻璃望进去，锅炉已经卖掉，四面门窗支零破碎，布满灰尘，伫立在门前，仿佛又看见了大爷沾满煤灰的脸，被炉火映的红彤彤如刚醉过一般，满面堆笑，亲切的望着你，整个房间火光舞动，身影婆娑，当你少一回神，那火红的一片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身回来，楼前空地上大妈们自己开辟的小菜地已经退耕还林了。以前单位退休的大妈得闲就把楼前的空地开发成了小菜园，春天种上茄子、油菜、辣椒，夏天种上白菜等时令小菜，到时候不用出院就有各种新鲜蔬菜端上餐桌。有时候几个老妈妈为了各自己的菜地被侵占骂骂咧咧，以至于用枝条作为篱笆分划出自己的领地，绿意盈盈的菜地一丛一丛，真是小院里的一番别致景象。现在种菜的大妈有的已经离世，有的已经垂垂老矣，加上小区新的规定，菜地已经换成了花坛，但是长势却远没有原来的小菜旺盛。
　　靠近院墙一角，有几个大妈曾经养鸡的鸡笼也不见了踪影，小鸡小狗可是大妈和孩子们喜欢的宠物，大妈养鸡是为了吃蛋和解闷，孩子们则是像在动物园里观看珍禽异兽，喜欢听鸡鸣狗叫，清晨的鸡叫唤醒了多少睡梦中的人们，让大家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学习。这一切欢笑都随着鸡叫声远去了，老院现在变得很静，像垂暮之年的老人，寡言少语。
　　原来单位里、小区里所有的通知都会用浆糊贴在大家下班刚好路过的小楼墙上，人们把它看得像中央文件一样高大上，习惯了路过驻足，有事没事的观看一会，就像是看连续剧一样的自然，有时出点新政策或单位会议安排，大家就在楼前饶有兴致的发表高见，积极参与单位或小区的发展建设，激情澎湃，现在小楼墙上贴的通知痕迹还依稀可见，只是再也没有了那驻足观看高谈阔论的人群。
　　环步老院，曾是多么的熟悉，那低矮的篱笆，那坦塌的车棚，那滴水的房檐，那欢畅的奔跑，如今已是物事人非，变得如此陌生，与我不识。
　　多年的离开，今又偶遇，老院老了，正如鬓角已露白发的我。故地重游，繁华退去，只剩回忆。惟有默默祝福老院，愿他能焕发青春，不被拆掉，好在心里留有一个可以随时进来逛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