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吃肉

　　好久没有吃到肥猪肉了，心里老记挂着。每到吃饭的时候，特别想吃上几块肥猪肉。
　　吃不上肉，心里空，嘴里馋。总是想起那油煌煌、甜嫩嫩的肥猪肉。想着想着，口腔里都是满满的口水了。
　　1970年5月，我吃了一顿肥猪肉。那是在舟山老家，母亲知道我报了名，要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开发北大荒，用了全家定量供应的猪肉票，凌晨二点钟起床，坐上过江的渡轮，第一个排队站在肉铺门前，站了三个多小时，肉铺在充分留足了层层关系网的供应肉后，母亲才为我买到的好猪肉条。
　　那天吃中午饭，母亲端出满满的一碗猪肉，放在我面前。那是用清水煮的白切肉，一寸宽，半公分厚，二寸长的肉膛1。装在一只蓝边碗里，肉质鲜亮，夹精夹油的2。蓝边碗的旁边，放了一只酱油碟子，装着舟山“裕大”的洛泗油3。夹一片，在酱油碟子里蘸一下洛泗油，送入嘴里，慢慢的品尝，味道又嫩又香，实在好吃。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算是为我送行。吃饭前母亲已经告诫弟弟们，把肉留给我吃。弟弟们都不肯动筷吃肉，我那好意思吃独食。这肉本来就是大家的定量，一个月每人也只有半斤。都叫我吃了，他们还不馋得直流口水。我为弟弟们夹上猪肉，大家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饭。我感觉到，碗里是满满的母爱，还有弟弟们的情谊。
　　初到北大荒，被分配到十九团的二十四连。连队在长林岛，在双鸭山市宝清县境内。第一顿饭吃的是二掺面馒头，苞米粥，炒咸菜。这里农闲吃粗粮，农忙吃细粮。中午都是一菜一汤。菜是洋白菜炒肉丝。仔细扒开来看，里面有几条肉丝，长约一寸，粗细如一根筷脚头4劈开成二半。汤是水里飘着的一点油花和几片菜叶。几乎天天如此。不同的是洋白菜不是变成萝卜，就是变成土豆，或是变成大白菜。无论寒暑，过年过节，再没有吃到过大块的肥猪肉。
　　吃不到猪肉，这能怪谁？连队里的老职工及家属们，严禁养猪养羊。谁家养猪养羊，就要去割谁家的资本主义尾巴。大会批，小会斗的。犯的着吗？连队也养了一些猪，过冬时管理不善，猪号着火，都烧死了。即使不烧死，也被调配到城市或去支援世界革命了。
　　但一个偶然的机会，终于有一天，我饱餐了一顿肥猪肉。
　　那是我到北大荒的第二年四月初，大田开始播种，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连队要造食堂，要我们排抽人到宝清县城去拉砖头。UT5拖着车厢，在冻成硬邦邦的公路上突突突地跑着。从长林岛到宝清县城有一百多里地。我们去了五个人，带队的是哈尔滨知青，叫杜爱和，是我们排长。人高马大的，有些号召力。舟山知青有我和顾大男。五个人都在车厢里。为了防颠簸事先找了一块木板，搁在两边车厢板，大家就坐在木板上。UT跑起来拉出的寒风，把我们冻得嘎嘎的冷。实在受不住了，在一个屯子里稍作休息。大约11点多，UT开进了宝清县城。杜爱和吩咐：自由行动，二点集合。
　　我下车时慢了一步，不期然地走散了。只好一个人逛街。我是第一次到宝清县城。开始以为，东北农村县城都很落后。想不到宝清县城二三层的楼房也不少。我一边走，一边看，不觉肚同志提意见。找了一家大众饭馆，是百货公司下属的一家国营饭店。徒步进去，眼前一亮，一个煮熟的猪头卧在盆里。喜不禁自己来。我要了一元钱的猪头肉，好大一浅碗。沽了半斤青梅酒，倒上酱油，一个人喝酒吃肉，慢慢品尝。
　　没有肉吃，想吃；有了肉吃，挑剔。实话实说：舟山的猪肉与北大荒猪肉比较，口感有些不一样。舟山的猪肉，膘厚肉嫩口感鲜，肉的质地颜色鲜亮；北大荒猪肉，膘薄肉老口感粗，有一股火烧过的味道。究其原因有二个：一是舟山的猪是家庭圈养的，吃的是淘米泔水和地瓜藤之类熟饲料，肉质肥。北大荒的猪是放养的，吃的是青菜野物生饲料，肉质廋。还有就是屠宰方法也不一样。舟山的猪杀掉后，用大锅烧开水烫，再用刮刀刮毛。北大荒猪杀了后，要辅助用火烧，就有了火烧味道。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吃到了肥猪肉了。解了想吃肥猪肉的馋。过瘾了。当我酒足饭饱出了饭店，在百货公司大门口碰到了杜爱和与顾大男他们，都已经吃过了午饭，但他们没能吃上肥猪肉。
　　我说了吃猪肉的事，勾起了他们的欲望。大家一起回过头去买肉，看到的已经是一只空盆子了。终于在羡慕与叹息声中，忍耐着北大荒初春的寒冷，坐在UT拖着的车厢的砖头堆上，向连队进发。
　　1971年5月18日
　　注1，肉膛：肉膘的厚度。注2，夹精夹油：前一半廋肉，后一半肥肉。注3，洛泗油：舟山特制酱油。注4，筷脚头：筷子圆的部分。注5，UT：前面二个小轮，后面二个大轮的轮式拖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