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流年

　　周末回了老家，走进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一）
　　
　　三月的阳光和煦婉约，夹杂着丝丝微风，闭着眼，轻轻呼吸，心是暖的。
　　
　　22年前，我出生在老家（人们叫它“马鞍”，据说是因为我家背后的那座山形状像马鞍）。听爸爸说，那时候老家是很繁华的，因为不通公路，门前的那条小路就成了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通道。每天都有很多人从我家门前经过，背着背篓上“合作社”买生活用品的，挑着篮子上街卖些小东西的。
　　
　　爷爷以前也喜欢挑着竹篮子上街去卖东西，我还没上学的时候，早上就跟着爷爷到镇上去，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爷爷和那些顾客有说有笑的，幼小的心灵也泛起了点点暖意，然后在那温暖的音色中渐渐入睡。不知是爷爷的东西好还是爷爷很会唠嗑，每次挑出去的东西很快就卖光了，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坐在那里，仔细地数着那“一毛”“两毛”的钱，而我就会很准时地醒来，睁着朦胧的眼，摸着肚子，很委屈地看着爷爷。爷爷不动声色，起身收拾起他的竹篮子，然后对我说：“君儿，别乱跑，爷爷去买东西去了哈。”我拼命地点着头，心里想着：“爷爷，你快去吧，快点吧。”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想时间再过快一点，因为爷爷肯定是给我买吃的东西去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以外，根本就没有零食。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定定地看着爷爷，眼里泛着泪花，却不敢哭出来，也不敢对爷爷大声喊叫，更不敢直接去搜他的荷包。就那么站在那，嘴里还小声地说着：“爷爷是个骗子”，边说还边用眼瞟一瞟他。爷爷许是被我的反应逗乐了，把我一把抱起来，用他那微白的胡须扎我的脸，然后说：“君儿，数个数给我听听吧，上次能从一数到十，这次就多数五个吧。”我一听犯了难，上次数到十都是作了弊的，这次怎么能数的出来呢？不过，为了吃糖，我还是硬着头皮数了起来：“一、二、三、四。。。。。。十、十、十。。。。。。”泪水还是没忍住，终究哭了出来。爷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这次就算了吧，下次补起来吧。”说罢，把我放到地上，变戏法似的给我拿出了一包糖（是那种用纸口袋包着的，略带油腻的糖）可在那时，却是我最美好、最向往的吃食。
　　
　　回来的路上，爷爷把我放在一边的篮子里，为了篮子平衡，另一边放着日用品。爷爷挑着篮子晃晃悠悠地回家了，嘴里哼着家乡特有的“五句子山歌”，竹篮“嘎吱嘎吱”的声音和着我“吧唧吧唧”吃糖的声音，构成我童年无忧无虑的交响曲，趁着夕阳的余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二）
　　
　　
　　爷爷没有读过一天书，他一辈子会写的字只有自己的名字。但是爷爷却当了30多年的村干部，村里的账目他从没用纸记过，全都记在脑子里，却从没错过。
　　
　　每次村里开会的时候，爷爷就会把我带着，让我挨着他坐着。现在回到老家，那些岁数大点的婆婆还会说：“这个女子，小时候还坐过主席台呢，不哭不闹的，稳重的很呢。”现在想来，多亏了爷爷总是把我带着，培养了我遇事沉着的性格，见了谁都很平淡，看事也是云淡风轻的。
　　
　　爷爷做村干部那会儿，正好赶上实行“计划生育”，收农业税什么的。那时候，爷爷总是很忙，整天整天的不在家。在家的时候，爷爷却很辛苦，可于我来说，却是最幸福的日子。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和爷爷在地里去除草的时光了。二三月的时候，碧空万里，草长莺飞，放眼望去，满目的绿色，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渐渐露出了笑脸，虫鸣声、鸟叫声此起彼伏，我奔跑在田野中，眯着眼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爷爷吐点唾沫在手上，握着锄头，然后锄着草，面前放着一个大筐，边锄边用手斗掉草山的泥土，然后准确无误地丢进筐里，这些草都是喂猪的好材料呢。
　　
　　快到傍晚的时候，爷爷就会领着我回家，一手用锄头把筐扛在肩上，一手牵着我，一步一步走着。快到家的时候，爷爷会把我抱起来，仔细地用竹签刮掉鞋上的泥，我偏着头，看见爷爷的脸，皱纹满布，如同暴雨过后的山坡，沟壑纵横；又如同竹简上刻着的甲骨文，一横一竖写着爷爷历经的沧桑。
　　
　　（三）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镇上。爷爷和奶奶还在老家，距离不远，可是见面的机会却少了很多。
　　
　　我爱老家，不只是因为那有我流连忘返的美景，最重要的是那有我的根和不可磨灭的记忆。
　　
　　老家的春，藏在绿油油的麦田里，躲在豌豆花开的季节里。春天到了，日子就越来越好了。燕子衔来春泥，准备着新一年的家；老牛“哞哞”地叫着，显示着它在地里的主权。
　　
　　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在早春，我只觉得那年的春天很冷很冷。虽然我知道，人这一辈子总会离开人世的，可爷爷的离去还是让我很悲伤。
　　
　　爷爷走后，奶奶失去了主心骨，开始的两年，奶奶逢人就哭。那时候我才明白：少来夫妻老来伴，不管自己的子女多么有孝心，也比不上妻子（丈夫）对自己的那份情。
　　
　　爷爷去世5年了，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爷爷，大地在、果树在、山在、奶奶在，可唯独不见了爷爷，我悲从中来，也真正体会到了“物是人非”这句话。
　　
　　现在交通发达了，村村都通了公路，老家门前那条小路也变得萧条起来，再也看不见挑着篮子去卖东西的人了。又是一年春来到，我站在曾经玩耍过的地里，明明熟悉的不得了，可却又陌生的如同第一次来。
　　
　　夕阳下，我仿佛又看见爷爷挑着篮子，唱着山歌，而我，依然是那个吃着糖糖，酣然入睡，不知世事的小孩。转过头，轻闭眼睛，泪水滑落，我的流年留在老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