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洗脚水（读水浒之六）

　　“饶你奸似鬼，吃了洗脚水”这句话，在水浒里至少出现过两次，印象最深的是十字坡孙二娘说的那次。“那妇人哪曾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那两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噤了口，望后扑地便倒只听得笑道：‘着了！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这洗脚水，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蒙汗药。
　　蒙汗药出现在《水浒传》里的次数比较多，杀人越货有了它，一下子变得轻而易举。
　　在《水浒传》一书里，蒙汗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里，是在从北京大名府到东京开封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叫黄泥冈的小地方。使用它，为的是劫取一笔大买卖，生辰纲。
　　利用蒙汗药药人的一方是晁盖吴用、公孙胜一伙八个人，被蒙汗药药倒的一方是杨志与他的押运团队，共有十五个人。
　　杨志是将门之后，做到殿司制使官，本来前程似锦，可是运气实在不好，十个制使去太湖运花石纲盖万岁山，只有他一个人倒霉，过黄河时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运气不好的人就是吃了凉水也塞牙的，别人跑官就能跑个明目，他挑了一担财物去东京送礼却一事无成，没成功也就罢了，却鬼使神差的打死了个泼皮牛二，又被发配充军到了大名府。
　　幸得梁中书倚重，并最终选定他负责押运生辰纲。要担这么大的干系，杨志始终不敢掉以轻心，他是一个有前科的人，这次远途押运再失败，他就再也甭想在官场上混了。梁中书看重他，认为他是最佳人选是因为，杨志武艺高强，为人细致、稳重而谨慎，而且也可能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条河流里失足，在同一件事上栽跟头。的确，杨志是值得信赖的，他是把这趟差当作自己的事来办的，他兢兢业业，考虑周密，也非常小心，不仅要梁手下人听自己指挥，而且还要做到不张扬，不大张旗鼓，不引人注目，可是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因为生辰纲如此机密的事却不知道被谁早就先泄露出去了。
　　也许因为蒙汗药用得具有普遍性，就像现在的骗术五花八门让你防不胜防一样，晁盖的蒙汗药下得非常巧妙。杨志、军汉、都管等众人在黄泥冈吃了晁天王等人卖的药酒之后，一觉从日色当午“直到二更，方才得醒”。当他们一个个倒地的时候，精明、谨慎的杨志因为喝得少，喝了半瓢，还清醒，只是手脚无力，“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十五个担子被这伙卖栆客人刧掠而去。蒙汗药是晌午喝下的，杨志他们到二更才醒，麻醉时间是长达十多个小时。
　　所幸这些人只是劫财，没有对这些失去战斗力的人赶尽杀绝。他们是初次作案，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而且命案引起的抓捕力度会更大一些，还有，相对而言，晁盖他们比起李逵、张青孙二娘乃至宋江，还会稍微地仁慈一些。晁盖是保长，吴用是私塾先生，公孙胜是道士，这三个主要人物肯定都没有那种想法，以后变得心狠手辣，那是以后的事。
　　蒙汗药可以让别人不战而屈，实在是一个有很大作用的武器。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当数十字坡的张青夫妇。力大如鲁智深者，都着了他们的道。而不计其数的过往客人，就像头陀一样，没有鲁智深那样运气好，被救了回来，他们被孙二娘夫妇当成黄牛肉、水牛肉，既被谋了身上的财物，又被剁成肉馅，包了馒头，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惟一一次露马脚的，是在武松这里。武松之所以没有上当，是因为他一早就听说了这是一家谋财害命的黑店，因而警惕性特别高。押送他的两个差人也许因为走了很多路很饥渴，见了酒就像见了久别新婚的老婆一样，端起来便喝，可没曾想，不一会儿，自己便天旋地转，往后倒去，不省人事。武松则乘孙二娘不备，将酒泼掉，口中还故意喊：“好酒！还是这酒冲的人动！”又把眼虚闭紧了，仰倒在凳边。待孙二娘得意洋洋说倒也倒也，并来抬人时，他突然将孙二娘放倒在地，压得她鬼叫，而幸好菜园子张青赶到求情，武松才放了她。
　　蒙汗药是有解药的，用冷水喷面或强灌特制的药汤，就能使人很快苏醒过来。清朝程衡在《水浒注略》中就说：“急以浓甘草汁灌下，解之。”孙思邈在《千金方》中也说过“甘草解百药毒。”已经被绑在凳上等待屠宰的两个公人，在武松的求情下，就被孙二娘用解药灌醒，她用的解药就是甘草汁。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两个公差居然猪一样地一点也没有察觉，醒来懵懂地看着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恁么好酒，我们吃恁不多，便咋地醉了。记着他家，回来时再问他买吃。”武松、张青、孙二娘都大笑起来，两个公人如云里雾里，不知笑从何来。差点去鬼门关转了一圈，还夸奖孙二娘酒好，也真是憨得“可爱”。
　　蒙汗药的妙处在于，它不像砒霜一样属于毒药，一吃下去，一个时辰就会要了小命，像王婆让潘金莲给武大下药那样，一下子就让武大一命归西。而它更像是一种麻醉剂，能够让人昏迷于一时，在药性散失后，可以自行苏醒，因此，使用它就有了一定的弹性，不像喝了毒药那样，无可挽回。这样，蒙汉药具有的这种可操作空间，让操作者就有了更多的选择的余地。
　　知道蒙汗药好处的当然不止晁盖、孙二娘他们，催命判官李立也深知其妙，他药到过多少人想来也不少，最有名的大人物就是宋江，幸亏混江龙李俊赶到。
　　梁山的元老朱贵的酒店也常常使用蒙汗药。
　　蒙汗药与酒配伍，麻醉效果最佳，药力见效快，出门便倒，倒头便睡。但因为成粉末状，下在酒里，酒色会显得浑黄。有心人会起疑心，武松就是。而对于滴酒不沾的人，就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所以，也有人别出心裁，这个人就是朱富了。
　　李逵在沂岭杀死四只老虎后，惊动了当地村民，同时也惹来了麻烦，被李鬼之妻告到县衙，因而被沂水县衙抓捕。为救被抓的李逵，朱富知道沂水县来押送的都头李云是不喝酒的，于是把蒙汗药拌在肉里，李云勉强吃了两块，肉刚下肚，眼见随从纷纷跌倒，自己口中急叫“中计了”，不待上前，身不由己也瘫倒在地，软作一堆，眼看着李逵被救也无力去管。
　　宋江的本事不仅仅是善于笼络人，收买人，其实他也很会用人，基本上能够“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后来他主持梁山山寨，就把朱贵、李立、孙二娘、朱富等人均安排在东南西北的酒店里，这是非常恰当的。让他们继续干着用蒙汗药害人的勾当，先致人于无力反抗之中，然后就有很大的选择性了，可以为我所用的就救，没有利用价值的就杀，这真是能够将生杀予夺之权运用自如，把“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运用得出神入化的狠角色了。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蒙汗药，如果有，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在平时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那些想谋取钱财而不惜铤而走险害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