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去流浪

　　谨以此篇向逝者做最后的道别。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大家，我并没有真正离开你们。我，只是去流浪了。
　　而今，春天已到，风沙又起。算算，我离开已整整一年之久。
　　我很想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我已经不能停止我流浪的脚步。请原谅我的自私和决绝。
　　但是，如果你愿意，可以想像我已变成清风，变成雨滴，变成缕缕的青烟，变成飘飞的羽衣，变成每天能陪伴在你们身边的每一个细节。真的，我并没有真正离开你们。我只是去流浪了。我每天飘荡于我的天地之间，从不停歇。
　　我独自一人不停步地游走。我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看我的出生之地，这个荒僻的沙漠深处，因为，我的魂魄，已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不停地走啊走，我只想不遗余力地让自己神形俱疲，而不去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孩子们。
　　我最疼爱的女儿，你又长高了许多。去年的六一节没能去看你表演，你一直很伤心，你对妈妈说，你一直想着爸爸应该是穿着黑色的衣服高高大大地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你的。其实，我何曾离开过你一步，孩子？我一如既往地看着你走向学校，走进家里。每当清风拂过你的脸颊，你可以想着那是爸爸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你；每当小树枝微微摇动，你可以想那是爸爸在向你远远地招手。孩子，我会一直关注着你的成长，当你长成一个大姑娘时，爸爸就可以放心了。这其间，你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也一定要学着照顾好你的妈妈，做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爸爸只希望你们过得好。孩子，快别哭，不要轻意掉眼泪，一定要学会坚强。
　　宝贝儿子，你许下心愿，告诉妈妈只想让爸爸回来，回到你的身边。孩子，你还太小太小，我要对你说，爸爸虽然不能再回到你身边，但是，我每天都能看到你的小小笑脸，看到你玩乐的小小身影，有时爸爸也会来到你甜甜的梦里和你一起做游戏给你讲故事。孩子，爸爸只愿你将来长成一个强壮的男子汉。
　　还有我亲爱的大哥，你还在梦里哭你的兄弟吗？看到你苍老的面孔，你浑浊的眼睛，你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直不起来的腰板，你深深的叹息，我就心如刀绞。大哥，兄弟要向你深深地低头致歉，不是我愿意，而是命运的无常。生前，我没有太多时间，总是来去匆匆，甚至，我都没有时间和你坐在一起，好好地叙叙兄弟情谊，好好说说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今年，你的收成不好，经济又陷入困境，可我竟无能出手相助。对不起。但我多么想帮帮你啊，我的大哥。我想帮你收拾收拾那一片片还没砍倒的葵花杆，那一块块没有除去地膜的棉花地，那一垄垄没有平整的待耕地。我要仔细想想，我有多久没有干过农活了？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家的地究竟在哪儿？它们到底在哪个方位？我东转西转转来转去，竟然找不到自家的农田地这时，我悲怆之极，放声哭了。我的哭声伴着怒吼的风沙，直上九天；极目远望，我的四面一片混沌。我被这一场接一场的风沙不断地侵袭着，肆虐着，我竟然找不到我的根在哪里。难道，我要一直这样流浪下去吗？
　　我不停地游走。我走惯了家乡的大漠戈壁，我不想走动太远。
　　去年的今天，是我的生命终结之日。那天已是子夜时分，当时我看见我轰然倒下的刹那，我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怎么隐隐看到了你们苍老瘦弱的身影？我看到了你们憔悴而慈爱的脸，儿子已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们了，你们是想我了吗？父亲，我刚上高中你就离开了我们，从此，家庭的重担就压在母亲和大哥的肩上。他们省吃俭用攻我读完高中，读完大学。母亲，你一生清苦沉默，坚韧忍耐，付出全部心血培养我成才。工作以后，我一直想着在您面前尽孝，可也只能在周末或者节假日匆促地来看看你，之后又匆促地离开。我一直以为还有数不胜数可供我浪费和挥霍的大好时光，而母亲的时间也有很多很多。可当我终于有能力把母亲接到家里以尽孝道时，生活竟如此残忍，母亲在我眼前突然离去。我真是不孝啊！想想我工作刚满十年，却猝然中止了自己的人生之路，我实有不甘！生前我与世无争，只想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做个好人。可是，我怎能想到我的生命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戛然而止？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像那四处飘飞的蓬草，这就是我的宿命吗？我是多么悲哀多么伤心又是多么痛苦啊。儿子每天上班匆忙，很少能静下心来想想你们，有时偶尔想起，也只是短暂而又模糊的影象，你们是怕耽误我的工作吧，所以总也很少来到我的梦中，可我是多么地想你们啊。
　　还有我的那一群孩子们。你们别催我，这道题还没算完，还有几十天就要高考了。我要上完这一节课，我告诉他们，下节课继续训练这类题型，很重要的。可是，我却再也没能踏进我的课堂给他们讲完这类题型，我食言了。我是一个严谨又自律的老师，却在最关键的时刻食言，在最关键的时刻让你们失去了班主任。啊，孩子们，你们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整个教室怎么眼泪纷飞不止？快别哭，你们一哭，我的心就碎了。我如何舍得离开我熟悉的校园，如何舍得离开我挚爱的讲台，如何舍得离开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记住我的话，你们一定能行的。在最关键的时刻，我却选择了流浪，对不起，可能是我太累了吧，我疲倦的身影让我情不能已。现在我知道，你们已实现了各自的梦想。当你们沐浴在杏花春雨中，当你们留恋于青山绿水中，当你们快乐地奔走于林立的高楼中，当你们如饥似渴地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图书中，当你们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时，我会感受到你们的青春魅力和无限激情的。
　　你们已然长大，而我再也不能陪你们前行。如果你们不能忘记我，从今天起，就把我深深地藏于心底吧，千万不要轻意触动它，然后脚步坚定地走好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这才是我最欣慰的。而我将继续我的流浪生活。
　　我又一次来到我家的老屋前。老屋已破烂不堪。院墙坍塌，门窗坏损，沙尘堆积，偶有野猫野狗出入。冷风夹着寒意和沙尘一次次地袭来。周围是死一般的静。院外的那棵榆树已显出了老态，我贫瘠的家也将消失在风沙之中。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的严厉和粗朴，父亲的咳嗽声声，我的人生之路也已被全然埋葬。站在长满枯草的院子里，我的内心无限悲伤。我怎么突然有想喝几杯的冲动？我已好长时间不曾饮酒了，今天，我要喝点，一杯又一杯地喝，我想喝够我在人世间停留的岁月。一杯，两杯，三杯我还是爱喝酒的。有时周末，和几个友朋知己一起，只想开心地喝上几杯，然后说说心里话。我本拙于言辞，但是喝上几口后，就可以敞开心扉，我想说说我的压力，我的苦恼，还有，还有我的初恋啊。呵呵，在大学时，我也曾恋爱过的，那是珍藏于我心灵最深处的一段记忆。没什么，真没什么的，毕业以后，我选择了回到家乡，所以我们只能各奔东西，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具体在哪儿生活着，但是我还能想起她温婉的笑，她的天真和淡泊。只是，她终于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我们没有缘分，我只愿她能幸福地生活，就如我曾拥有的幸福生活一样。过眼的烟云，有时会迷惑心灵；但只要心中有爱，虽死犹生。我活过，我爱过，我幸福过，我是满足的，所以，请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那好，我要端起酒杯，继续喝下去。我要慢慢地喝，静静地喝一杯，两杯，三杯一直喝够，三十五杯，这，就是我在这世上全部生命的长度
　　是为为了忘却的记念
　　2012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