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5）

　　五、从徐闻到海康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五日阴
　　徐城是我们到达大陆的第一座县城，本来应该到城里去走一走，看一看，了解一下这里的风俗人情，但大家觉得情绪不高：这里跟我们县差不了多少，甚至比我们海南岛还要落后，有什么好看头？
　　晚饭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和中央的文件，谈谈这几天串联的体会，大家都感到这几天只顾赶路，忽视了对毛泽东思想的学习和宣传，以后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从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来看，大家深感文化大革命好得很，确实把广大群众发动起来了，人民群众非常关心国家大事，非常关心文化大革命，对毛主席怀着深厚感情，对我们红卫兵的破四旧和大串联非常支持，对红卫兵相当关心。最后我们还议论了继续北上串联的具体方案，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天还没亮我们就上路了，雾蒙蒙的路上也有许多支红卫兵串联队。因为走得太急来不及吃早餐，只得在城外一个小店里买了一些油条馒头之类的食物，一边吃着赶路。
　　公路两旁尽是红土山坡，光秃秃的，很少看到树木。在路上很少看到村庄和田野，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狗叫鸡啼，偶尔一辆汽车从身旁走过，扬起满天尘土，呛得难受，头也不敢抬起来。
　　走着走着，不久大家都叫起“渴”来。原来出发时走得太匆忙，大家都忘了带上开水，又加上刚才吃了一些油炸的东西，喉咙干燥得难受。可是这地方前无村后无店的，哪里找水来喝，大家只得忍耐着继续上路。不久，我们路过一块甘蔗地，有位同学想跑到甘蔗地里折支甘蔗吃，叶文宏同学把他拦住了，说：“红卫兵是解放军的后备军，我们要向解放军学习，决不能损害群众的利益。”我也说：“红卫兵要模范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实在忍耐不住，我们可以向群众买。”
　　公路两旁都是甘蔗地，一片连着一片，延绵不断，漫山遍野。许多甘蔗长得比人还要高，叶子都枯黄了，正是收获季节。看着紫黄色的甘蔗，我们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但谁都不敢去动一下，只能忍着继续前进。我们口袋里都有些钱，但地里没有人，你跟谁买去？
　　走了很长时间，我们发现前面有了救星，一群早起的农民正忙着砍甘蔗，公路上停一辆大卡车，几个人把一捆一捆砍好的甘蔗往车上丢。我们赶快冲上去，把钱凑齐，准备向他们买甘蔗解渴。当我们把来意向农民们讲明时，他们都说：“同学们，不要买了，这里甘蔗多的是，吃多少你们尽管拿，不要钱的。”这时甭提我们有多高兴了，大家一齐冲向甘蔗堆，一人拿了几条，说了声“谢谢”就走了。这里的农民真好，他们帮助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一口口鲜甜的蔗汁吞下肚去，那喉咙里的热火马上就熄灭了，心里感觉舒服多了，两条腿也有劲了，于是我们加快速度向目的地迈进。
　　中午我们到达了渡口。这是雷州半岛开凿的一条运河，桥梁还没有建起来，来往行人和车辆主要靠轮渡过往。码头旁边挤满了数百人和十多辆车，一艘颇大的轮渡正“轰轰轰”地向对岸开去，船上也挤满了人。人这么多，一时还轮不到我们过河，于是大家到码头旁边的小食店里去，先填饱肚子再说。
　　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码头上已经没有多少个人了，我们非常从容地登上轮渡，仅十多分钟，就到达了对岸。
　　沿途照样是黄泥土公路，照样是黄泥尘土飞扬，我们照样是飞速前进。
　　到了下午，气候突变，天空阴沉，西北风越刮越猛，气温骤然下降，在这草木绝迹的旷野里，我们冻得浑身发抖，手脚都快麻木了。我去小解，那刺痛麻木的双手竟解不开纽扣了。
　　我们迎着寒风继续前进。这时，我们是多么希望能有一辆汽车来搭救我们啊！可是，在两个多小时里，只偶尔看到几辆满载货物的汽车从身边跑过，乘坐汽车的希望落空了。没办法，我们只得一边诅咒着这鬼天气，一边咬紧牙关坚持着继续向前进发。真是的，有车坐的时候不想坐车，想坐车的时候却没有车，红卫兵小将也有落难的时候。
　　黄昏，一大片一大片田野呈现在我们眼前，一座巨大的尖塔矗立在广阔的原野上，在它的身后，是一簇簇的房屋和楼房，我们终于到达了雷州半岛最古老的城镇海康县县城雷城。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六日晴
　　早上我们起得很晚，一起床太阳已经是一竿子高了，屋外阳光普照，穿着背心也不觉得冷，难得一个好天气。
　　我们决定好好休整一下。吃完早餐后，我们先去冲凉。串联几天了，我们还没有洗过澡，身上脏得臭不可闻，好象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痒得要命。我们要利用这个好天气，把身上的污秽彻底地清扫一下。
　　接待站的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真好，他们为我们烧了几锅热水，让我们尽情的享受。我们高高兴兴地冲洗了一个上午，身上顿时舒服了好多，人也格外精神起来了。
　　午饭后我们走出招待所，到街道上去走走看看。
　　雷城是雷州半岛的经济文化中心，市区规模颇大，比徐闻县城靓多了。这里的楼房比徐城多得多，四五层高的楼房有好几栋，楼房的排列也相当整齐，不象和徐城那样杂乱不堪，街道笔直宽大，绝大多数是水泥路。
　　我们在阳光中走着，寒意一扫而光，惬意得很。街市非常热闹，到处人来人往，其中有许多是佩戴着红袖章的串联学生。街道两旁好些小食店里“乓乓乓”地响个不停，散发一股股诱人的香味，引起了我们的食欲。我们走进一间小店，每人要了一盘肉丝炒面条，味道好极了，吃得干干净净，连盘子都不必洗了。
　　后来我们分散行动。我来到一家新华书店，想买一本书作为我在串联途中的纪念品。在书店里面看书的人不多，书架上也没有多少书，很多书架上就根本没有书，空空如也。原来那些书早已被我们红卫兵小将在破四旧中一扫而光，在垃圾堆中化为灰烬了。书架上仅排列着各样版本的《毛泽东选集》和马、恩、列、斯著作，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不属于于毒草之类的革命书籍，如鲁迅的著作。我在里面挑了好久，才找到一本金敬迈写的《欧阳海之歌》。这部长篇小说我曾看过，在学校还听过老师讲述里面的精彩章段。我花了一块钱买了它，然后用笔在书的封面写下如下的话：北上串连留念，购于海康县城，1967年1月16日。接着我又到文具店买了两本笔记本，想抄录一些在串联途中看到的北京来电之类的文革信息，随身带来的一本笔记本早就用光了。
　　【欧阳海之歌】是现代作家金敬迈创作的长篇纪实小说。小说描写了欧阳海在党的教育和培养下，在部队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进步着，成长着，终于成为一个自觉的共产主义战士。小说生动地反映了人民解放军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坚持四个第一，大兴三八作风，开展四好运动以来的崭新面貌，成功地塑造了当代共产主义战士的崇高形象。小说中的欧阳海，既是生活中的欧阳海的真实写照，也是千百万革命战士学习毛主席著作以来精神面貌的高度概括。
　　后来我还知道，这部小说是金敬迈仅用了28天的时间，每天一万多字的速度写出来的。由于当时的政治气氛，在几年的时间里，这本书的发行量高达3000万册，仅次于毛主席著作。
　　1967年5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金敬迈，毛对他说：“金敬迈，你是我们的大作家。”文革初期，金敬迈红得发紫，成了中央文革小组文艺组的负责人【相当于文化部部长】。几个月后，金敬迈得罪于江青，受到残酷迫害，被投入秦城监狱。
　　雷城的主街很长，足有数里之遥，是该城最繁华的地方，街道两旁同各城镇一样，都设置着长长的大字报栏，上面贴满了大字报，有北京来电，中央首长讲话，各地文革动态，内容大同小异。大字报栏周围人头攒动，有不少人在抄大字报。
　　晚上我们又出去走走，看见有许多人在灯光球场看打球，我们闲得无聊，也挤进去凑热闹，原来里面正在进行篮球比赛，大家看了一会儿，感到兴趣不大，便回住宿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