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贼

　　外公今年已经70多岁了，在古代，这个岁数算是古稀了，在现在依然显得有些年轻，与美国的2个总统候选人相比更是年轻了许多。外公是一个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与黄土地打交道，早年他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呆在这片他朝夕相处的土地上，闻着泥土的芳香，看着村里的娃娃一天天长大，等到老去的时候可以长眠于自己的土地下。继续看着后人。
　　他可能无法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沾上儿子的光，可以在人生的后半场变成半个城里人。说是沾儿子的光，倒不如说去给舅舅家当保姆，城里人都是终日忙忙碌碌，很少着家。让他们去带自己的孩子，仿佛要浪费他们多少时间一样。外公的前半辈子是在和土地打交道，一天到晚在地里忙个没完，算是个合格的庄稼人。为了供舅舅读书，没少下力气。舅舅也算出人头地了，进入了事业单位，放以前应该叫铁饭碗。吃穿不愁，把户口也迁到了城里，住在高楼大厦里，从此再也不回老家了。
　　原本外公是不打算进城的，可是舅舅的2个小孩儿都要上学了，外婆又不会骑车子，他不来又实在不行。外公就一直说再等等，等孩子再大一点过去。他在等什么，没有人知道，我想还是恋恋不舍他的黄土地呀。可是舅舅又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老人留在家里，一个老头守着偌大的老房子，几个闺女也能嫁出去了，多久才回来看他一次，外公家住在村子的最边上，特别容易招贼惦记，这也是舅舅最不放心的。外公已经年老体迈，万一和歹徒发生争执，出个三长两短。他心里也不安呀。
　　说起招贼，在我的记忆里，外公家就招了3次贼。第一次大概是在外公50多岁的时候，以前外公家养了一头大黄牛，长得特别魁梧，壮实。是干过的好把式。外公不会开拖拉机，地里的农活自然都要靠这位老伙计了。无论是耕地还是播种，还是驮运货物，这头牛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外公也是早已把老黄牛当兄弟一般对待。清晨，外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背着大背篓或者提着箩筐去地里，去河边割上满满一箩筐的青草。等他回来，外婆才刚把饭做好。回来之后，外公又用大铡刀把青草剁碎，好让老牛好嚼一点。到了干活的时候，外公就坐在拉车上，或者跟在牛后面，挥舞着鞭子。但他又不是真打，他生怕把牛打疼了，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牛也就会意了。
　　晚上外公把牛拴在牛棚里，他就专门架个床睡在牛棚里，这间房子算是给老黄牛安的家。一天晚上，外公像往常一样睡下，可能是晚上太累，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齁声。就在这时，西边的墙突然有一丝异动，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音，外公的牛棚特别简陋，早年家里穷用不起砖瓦，只能用泥巴和草搅和在一起，做成大土块子。这间牛棚就是土柸墙。因此特别容易钻通。外公属于警觉性特别高的人，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睡不着了。他发现外边有动静。知道大事不好，起床一看，发现牛还在。一颗扑通的心算是落了地。他就在地上点了一个小火堆，也不说话，也不让火着开，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弥漫着烟熏味。那小偷一看屋里有人点火。可能没多大一会儿就走了。翌日清晨，看着地上的灰烬，外公给我们说了这件事，有惊无险，大家都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次招贼的经历大概在外公57岁左右，外公家住的是瓦房，这几间小小的屋子，养活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外公家的隔壁，住的是外公的二哥，也就是我的二外公。这边是外公为舅舅新盖的平房，想着等舅舅成家之后，就让他住在隔壁。可是舅舅一直在读书，一直读到30多岁。始终也没有住过这个房子。外公看自己的二哥无儿无女，实在可怜，于是就让二外公住在了里边，当时二外公年纪已经很大了，住到新房里没多久就去世了。于是那边的房子就一直空着。农村的房子喜欢一个接一个盖，这样就省了一面墙。外公有段时间腰疼的厉害，牛棚那边的床太高，上下不方便。就没有住牛棚。而住在了靠近二外公家的那家屋子。
　　外公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扇子慢悠悠的忽闪着。还没睡着。他突然看到墙上射进来一束光，当时吓得呀。把扇子都掉到床底下了，他拿起手电筒就朝那个光源照过去。那边什么也没有了。打开电灯，发现墙上已经被凿了一个小洞。有一块砖已经可以活动了。他顺着那个洞口看去，发现一个黑影已经跑了很远。好歹那时的小偷都比较胆小，万一真的与外公发生争执，估计外公真的招架不住。
　　第三次招贼的经历不同于以往2次，这次是发生在白天。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舅舅已经博士毕业，说要给外公筹办60大寿。有一天，小姨像往常一样会娘家看望外公。小姨父骑着摩托车到村口的时候，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面包车。也没注意，就径直去外公家，到外公的门口后，发现门没有锁，以为外公在家。就来来回回加了几声，又用力退了几次，发现都无法推开。外公家的大门是木门，门上穿了一根铁棍，棍儿上打个眼，然后锁一把大锁。小姨看姨父叫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就说：“不是是招贼了吧。”
　　小姨父从邻居家架梯子翻墙进了院子，发现里边确实被反锁了，打开大门和小姨一起进到屋子里，发现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柜子里边的衣服扔了一地，甚至连墙上挂着的外婆给妗子做的鞋子里边都散落一地，小偷可能想着鞋里边可能会藏钱。小姨父赶紧冲出门外，却发现有几个钻到刚才村口那辆小轿车里边扬长而去。中午外公从集市回来，小姨给他说了经过。忙让他看一下有没有丢东西。一番清点之后，外公说：都在，钱没丢。大家都深吸了一口气。外公说：这贼娃子也是笨的很，我的存折就在大厅的抽屉里，只不过这贴着抽屉立着放的，里边翻得乱七八糟，硬是没找到。
　　从这三次招贼以后，外公就有点心神不宁，总感觉会有贼来偷东西。于是就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到三个女儿家里了，老房子里就剩下些搬不动的。之后，外公就随舅舅去城里住了。好不容易心里踏实些。可是这几年，外公的年龄越来越大，以前的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经常做噩梦。
　　外公经常给我讲以前的故事，而我也乐意去听，作为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外孙，我有义务去倾听一个老人心里的倾诉。或许好多事只有说出来才会好受些，老人的安全感来自于亲人的陪伴，以及有人愿意相信和倾听他诉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