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低，陪伴着我呼吸。
　　第一次和他出去，约在电视塔。地铁上，公车上还是我话多，因为看见他，心里只是高兴，不知说什么好就只好不停地说。我像个自娱自乐的话唠，他话不多，有时候笑一下。因为想到要见他，前一天晚上无法入眠。早早搭上公车，路上的风景也好看起来，再换乘地铁，在出站口久久地等。打电话给他，才知他很晚才出门，心里有点气，对于见我这件事，他终究没有兴趣。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在地铁口等他，那种欢喜的心情还依稀记得，可是他从另一边出来，见到我也并没有流露出开心的神情。我不好意思说是为了迫不及待想看见他才特意坐一站到那里等他，怕被笑话。
　　他递给我一个装着口琴的盒子，只说，给你的。我们两个好像从来都不会向对方说谢谢，我把它放进背包里。出了站还要赶公交，天上突然就下起大雨，他撑着伞，我们离得很近。我心里暗爽，谢谢这样的大雨，谢谢妈妈买的伞这样小，谢谢他没有带伞的习惯。他的肩上几乎全湿了，脚上穿的布鞋也湿透。到了电视塔附近，我饿的不行，我们在商场负一楼找了好久都没有好吃的，随便进了一家快餐店坐下。我要了咖啡，鸡腿，土豆泥，他要了一份鸡扒饭。他让我吃他饭盒里的鸡肉，我说我最讨厌鸡皮，咽都咽不下去。他笑了，他正好最喜欢吃。我说我吃鸡肉你吃皮，然后用勺子好不容易把肉和皮分开。他默默地把鸡皮吃了，我想起在学校，我们一起吃饭，我不喜欢的都是他喜欢的，然后他就把我餐盘里的菜给吃掉了。我也想起我每次吃十块钱的，都想要遇见他，这样就可以把他最喜欢的回锅肉给他吃。没有别的，只是想要对他好。
　　我们一起坐电梯上了208米的平台，当看到上面的玻璃和栅栏，我们不约而同地说想起《北京遇上西雅图》。那是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看过的电影，我们都喜欢汤唯。只是帝国大厦上面看到的风景要好得多，这个城市从上空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钢筋水泥的森林，繁华处的写字楼反射出刺眼的光，虽然雨过天晴，空气还是很浑浊。我们绕着平台走了好久，我想跟他合照，但是没有勇气跟他说，因为我知道他想站在那里跟他合照的人应该是别人。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类似于电影里的地方，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我们没有合照。我拍了他的背影，以及在玻璃看台上他的正面。他还是喜欢穿那个男生风格的白T恤，笑容总是含蓄。他热衷于在手机上打麻将，这让我很受不了。不过，如果让他跟一个足够有趣的人在一起，他也是会放下手机的。我佯装生气说了他几次，他也只是笑笑，说要把输的钱赢回来。太可气了。
　　旋转餐厅下有个画展，我们都对画没多大兴趣，坐在椅子上休息。房间里播放着范玮琪的歌，他跟着哼了起来，眼睛仍盯着手机不转眼。他的行为在我看来很是费解，有时我觉得我们两个简直就是来自不同星球的。他是爱干净的高个子男生，我是邋遢随意的矮个儿女生。他只要兜里没踹手机就会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而手机对我来说形同虚设，如果没有打电话的必要我都不带出门。他酷爱看恐怖片，我只喜欢动画片和文艺片。我每天生活作息有规律，他是白天夜晚颠倒着来。有时候我真受不了他汹涌的自恋，但又不知说什么来打击他来灭他的气焰，好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讨厌他。我坐在他的旁边，他看着他的手机。。他的身上有股香皂的清香，为什么我身上总是油烟气或汗臭呢。记得有一次他来借我的校服，他们班突然要求照集体照。我抑制住欢喜心里狂笑着，早早地把衣服脱了等他来四楼找我。我还特意在兜里放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如果他给我吃了，我就可以拿这个笑话他。我就说我又不是给你吃的，哈哈。然后下午他还来了我的衣服，大白兔没有背驰，我的衣服好像获得了重生一样，有了一种好香好香的洗衣液的味道。只从他把那件校服还给我，我舍不得洗那件校服，我感觉它更干净了更新了，所以一直穿到臭了才清洗。从此我每每去超市，总是要仔细闻闻货架上的洗漱日用品，到底哪个牌子才有那种味道。
　　下了塔我们进了一家冷饮店，面对面坐着说了好多话，他终于肯不搭理他的手机。我越说越兴奋，声音分贝也高了起来。他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地对我说，你说话小声点，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好想知道那时候我脸红没有，我觉得自己好丢人。我佯装镇定地说我休息好了，我们走吧。之后我们就去了书店，那家书店环境好藏书多，充满文艺气息。我站着把那个有一对恋人深情拥吻封面的小说看了，看到结尾，艾玛出车祸了，她在最后一刻的意识是“他不知道我在哪儿，他会担心的”，我又想哭了。那时他就在我的左边翻看手中的书，我脑海中是这本小说改成的电影的片段，艾玛跑过一座桥，终于追上了德克斯特，她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你了。我很喜欢这样的桥段，她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她成为了作家实现了梦想，秋天树叶变成金黄，他们在平静的河边接吻，美得像中世纪的油画。我一边想象，一边出神地看着身边这位男孩子的侧脸，淡淡怅惘，电影终究是电影。从书店出来，我就要回去了，我想让他送我，因为我不喜欢一个人在陌生的人群中走。他的不愿意表现得很强烈，但是我还是不想一个人。我们在地铁站分别，按说应该是他看着我的背影离开，谁知他招呼不打转身就走，留我在那里傻傻地望着。在我的剧本里，本来是我对他挥手说再见，他看着我走。我一个人顿时落寞，慢慢走到站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很难受。我很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但他不会这样，我想。
　　第二次我们约好去看电影，可他从来不看动画片。好几次差点睡着。看完电影他送我回去，走在路上我说我又剪头发呢。我以为他会说看到了，然而他说他觉得我剪没剪都没区别，我就知道即便我把头发剃了他也觉得没区别，因为他从来都不关注我。我们突然提到了他们班的一个男生，他说他虽然丑，但有才，会唱歌弹吉他。我不服气地说，我也会弹吉他唱歌。他说了一句让我觉得很伤人又很痛快的四个字。这四个字就像朝我心脏上某个痒痒的地方开了一枪，爽。他的话有一次提醒了我，无论我再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无论我喜欢他多久，性别决定他不能喜欢我。他说，他是男的。我听了只是傻笑，很无奈。其实我明白，就算他不是gay他也看不上我，我不漂亮，没有才华，没有气质。我笑起来没有赵奕欢的甜美，我总是张开嘴哈哈大笑，我带给不了他向俊林给他的快乐，我更给不了他那个男生给他的美好。我一直都清楚自己在他的生命中是多么微小又多余的存在。
　　他每次生日我都会在凌晨的时候打电话给他，我总是想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实际上这是毫无意义的。但我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我们会絮絮叨叨说很多话。他总是对我说自己感觉父母很陌生，我说我没有这种感觉，但我不知怎样跟他们亲近。我们给彼此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但不敢，他是为什么，不知道。初三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跟他打电话，经常是在下午的时候，我在家里，他在散步。有时候深夜我们聊天，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总是不厌其烦地问，既然你是gay，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到底喜欢过我没有。他每次的回答都是，我曾经非常喜欢你。后来，我再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我也学会再也不会跟他袒露心声，很少再说想念他。我渐渐明白我对他的喜欢在他看来是一种负担。我隐约觉得有罪恶感，他有权利喜欢别人，也有权利遗忘，我凭什么要失望。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他有什么都对我讲，也习惯对他好，可是我为什么不能习惯无常呢。他再也不是那个坐在我后面的给我传纸条的男孩，学校组织看电影的时候想牵又不敢牵我的手。他现在更高了，变得更好，他和一个女生在台上唱那些年，我躲在角落偷偷落泪。对，我一点都没有变。
　　五四那天他是主持人，身穿白色西装，我穿了白色雪纺长裙。我很不好意思地站在他面前，段老板给我们拍照说我们两个离得太远了，我们就向对方靠了一点点。那天天气骤然变冷，他和音乐社的唱完我只在乎你之后，很自然的牵了一个女生的手。我知道，他们并不认识，只是需要这样。但我真的不喜欢那个画面，我的心情在那个晚上就没有好过，我感觉到当他说谢谢拉起那个女生的手时，周围的人用余光在观察我。她们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是以前经常来四楼找我的男生。后来，他再也没有来找我说话。周末我通常在奶茶店看书，有一次他突然打电话来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吃饭。我说我已经吃过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做。回学校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陪他说话呢。我这样想，越想越自责，但是后来我知道是闺蜜让他打电话给我的。我不想难过了，干瘪瘪地笑了。我们的关系就在我的胡思乱想和把他的爱答不理中变得越来越浅，我不知道用什么速度跑去食堂才可以跟他偶遇，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他他刚好有空。我们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珍视我了。我跟他说过这些话，他没有回答。从前的圣诞节他会给我写贺卡，只是祝我快乐之类的一些话，我觉得很温暖，嗯，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他在学校的孤独，虽然认识很多人，但是班上没有真正的朋友。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去买早餐，一个人失眠，一个人把饭吃到凉。他总是受女孩子喜欢，但男孩子都不怎么玩得来，还受班主任排挤。他的成绩越来越好，终于让老师对他的偏见越来越少，可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快乐。有时我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很想念他？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很欠揍的问题。我和他不一样，我成绩越来越差，盘算怎么转文，在班上朋友到是有，每天都很一两个女生蹦跶着去上厕所，我过得很开心。有时天气好，阳光很温暖，偶然在楼梯转角处看见他正朝铺满阳关的走廊走去。我觉得莫名欢喜，望着他的背影，那样好看。我想在他的心里种满鲜花，这样他就不会感到孤单。他的心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在我看不到他的时候，他有过哭泣，有过迷惘，在他应该被安慰的时候我却没有给。而在某些晚上，我也会偷偷哭泣，哪怕天一亮我就活蹦乱跳，我还是怕夜里侵袭身体的回忆。陈曦说经常听到我哭，因为她失眠。我说我很讨厌自己，多愁善感。我喜欢你孩童一般的性情，难过就哭，开心就笑，不掩饰什么，而我六岁之后变失去这样的状态了。她在黑暗中，咬了一口我给的苹果，对我说。
　　我终于转文了，所在的文科班跟他们班在一个楼层。只是不在同一栋楼。我收到了理科班几个人写来的信，其中有一封就是陈曦的，她在信里说，你和张坤搭不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真的很好，只是在爱面前低了头。读了她的信后，我感觉自己多年来隐藏在心里的自卑终于不见了。她说，生命中第一次出现你这样的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而我也想说，我很感谢她。女孩，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哭的时候安慰我，谢谢你与我作伴，谢谢你愿意陪我去找他。我们曾一起度过下过一场雪的冬天，天晴的时候，我们在花坛上坐着晒太阳，我不顾形象地脱掉了鞋子。那场雪是在夜晚开始下的，我睡得晚，看见路灯下飘着白色像羽毛的东西，惊喜得叫了，那是补课的的前一天，我立即打电话给他，我开心地说下雪了，他只是淡淡地说，哦，管我什么事。
　　貌似所有gay都本能地对女生好。他就是那样，身边总是有要好的异性朋友，我一个月可以听几次他换女朋友。我知道那是流言蜚语，但是我还是受不了。期末考前的某一天，我看见我们组的女生穿了一件浅蓝色毛衣。她是从他所在的理科班转过来的，而且他们关系挺好的。我问她，你穿的，是张坤的衣服吗？她笑了，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笑起来很好看，她说，他看见我冷，就脱给我了。我僵硬地笑了，然后眼泪一直滚出来，我看见历史书湿了一大片。我用书把脸挡住，我问自己你在干嘛啊，为什么哭呢，你没有资格。我脑海中，都是初中的时候，他穿着那件毛衣，从教室外走进来。那时候我们都坐在第一排，我记得有一天晚上突然停电，很多人大叫起来，我觉得好恐怖，铺在桌子上想哭，灯亮的时候，我看见他蹲在我面前看我，他问我，你怎么了？那种感动我再也不能体会了。
　　在文科班一个星期后，学校组织了看电影，我和绾绾坐在一起。她前面那个体育文员觉得无聊转过身来说话，他说，陈珍珍你是不是和张坤有什么关系呀，每次他来找你你都那么开心。绾绾说，没有什么。他说得更起劲，还说没有，我都闭嘴！他有喜欢的人了。那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闭嘴，第一次对陌生人发脾气，第一次说话这么高分贝。我感觉到自己的阴暗面爆发出来了，我特别想揍他。那个男生的表情由愤怒变为尴尬，我则在一场暴戾发泄后，眼眶变得湿润。绾绾拍着我的背说，没有关系啦，他胡说八道。关于他，你还是这么敏感。我把头包裹在手臂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而就在前几天，我跟很多人宣布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们所在的班，隔了一个很大的平台，有时我在走廊上，会看见他在他们班的讲台上站着读英语，我会呆呆地站着看很久。
　　我问过他一次，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个男生的？他说，不知道。后来我再也没有问过，他却越来越喜欢说不知道。我开始喜欢打篮球，周末的时候一个人在篮球场投篮，我把自己想象成初中时那个喜欢打篮球，笑起来很阳光的男生，也许就在某个角落，他在认真地看着我呢。他放不下那个男生，正如我放不下他一样。他曾打电话给我，说被伤透了心，不想再跟那个男生来往。他这样说了许多次，然而又跟那个男生和好。他曾经发说说，本人已出柜，还了那个男生。我评论，祝你幸福还加上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删了他。那天晚上睡在沙发上，想了很多，决定离开他。但不久后我们又在一起走，我提到了那个男生，他红着眼说，以后都不要再提他了。我曾经，从来不听他平常爱听的歌，可是一个人的时候我却把他喜欢的歌听了个遍。我多么讨厌他女孩子般的性格，可是我发现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毕业的时候，我们去KTV唱歌，我们合唱《心动》，唱着唱着我就大哭起来，我希望那时候他过来拥抱我一下，就当给我的毕业礼物。可是他没有，他心里舍不得的人又不是我。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给我一枚五毛钱的硬币。上面刻着“坤”字，他说他也有一枚。我说为什么啊，他说我们两个在一块啊。我记得那天下午我坐在窗边，身上都是阳光。我开心得不行，那枚硬币，我每天揣在兜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我们，也没有在一块了。
　　莫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