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有荡，敝笱在梁

　　春秋时代有三位姜姓女子：卫庄姜、卫宣姜、鲁文姜，在春秋三传〔1〕都有记载，《诗经》中有不少诗篇也与这三姜有关。在那个没有纸张，一切文字留存只能依赖于在竹简上写或刻录的年代，文献的句子都无一例外地尽量用最少的字来表达。而就是在那样的惜字如金的情况下，古代的文人还愿意花不少的笔墨记载这三位姜姓女子的信息，可见她们三人在当时对社会的影响程度是何等的不一般。
　　三姜都是齐国的公主，且都是春秋时代出名的美女，但她们的命运各不相同。卫庄姜是长辈，是另二姜的姑妈，齐庄公（前）的女儿。三姜中，她的命运可能是最不好的。
　　据《左传隐公三年》记载，庄姜“美而无子”。《诗经卫风硕人》详细交代了她的出身和地位，她是“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就是说，她是齐国的公主，卫君的夫人，（齐国）东宫太子（得臣）是她的哥哥，邢国国君是她的姐夫，谭国国君是她的妹夫。可见，庄姜的身份是多么的高贵。
　　《硕人》形容她的美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天我们不还是经常用这样的字句来形容一个女子的美貌的吗？
　　至于她出嫁时的盛大场面，诗中就写得更逼真了。有兴趣者不妨去读一读这首诗。
　　然而，她的命运却没那么好。她所嫁的夫君是卫国第十二代国君卫庄公（前）姬扬，是卫国历史上最昏聩的君王之一。在迎娶庄姜之前，卫庄公就宠幸了一个地位低贱的婢女（史上未留下她的名姓），并生了一个儿子叫州吁。此子就是日后弑卫桓公而篡位自立为卫君的卫废公（前）。不知道州吁的妈妈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卫庄公的地方，竟然让卫庄公在他的正妻庄姜来嫁之日，都不出城亲自迎亲，使得庄姜这个硕人（个头高挑的美人）只好“说于农郊”，意为暂歇在都城外围的农田旁。可见，庄姜受到了多么冷落的对待。估计她“无子”有可能与受到卫庄公的冷落有一定的关系。
　　卫庄姜还是我国第一位女诗人，《诗经邶风燕燕》据说就是她的作品。另外，还有好几首诗是对她不幸的命运的同情。笔者在读到这些诗以及《左传》中关于庄姜的事迹时，自然也产生了对她的同情，并因此而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淇水汤汤兮，且绵且长》，以表达愤然于命运对她的不公之情。
　　卫宣姜是齐僖公的女儿。她的命运虽不像姑妈庄姜那样凄惨，但数千年来却受到了非常不公正的对待。据《左传桓公十六年》记载：
　　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
　　宣姜本是要嫁给卫国的太子急子（又称为伋子）的。可是，太子的父亲卫宣公见她貌美，就自己把她给强娶了过去，生了两个儿子。宣公死了之后，宣姜又被逼改嫁给早就觊觎她美貌的继子卫顽（宣公的儿子）。宣姜算是应该受到同情的了吧？然而，世人不但没有给予她丝毫的同情，反而还把脏水向她泼去，污她不守妇道，有如禽兽。
　　笔者曾经写了一篇文章《梦园耕录匏有苦叶》，试图还她一个清白。
　　鲁文姜是卫宣姜的妹妹，也是齐僖公的女儿，她非常美丽，且很有政治才干，但却是个真正的淫荡之人。据《左传》记载，文姜出嫁前，便与其同父异母兄齐襄公乱伦。鲁桓公三年（前709年），鲁桓公派公子挥到齐国迎娶文姜为妻，并立她为夫人。文姜先后为鲁桓公生下儿子同和公子友，同后来继位为鲁庄公。
　　文姜嫁给鲁桓公，贵为一国之母后，淫荡之心仍不收敛。鲁桓公十八年（齐襄公四年，前694年）春天，文姜和鲁桓公来到齐国，再度与齐襄公私通。鲁桓公得知此事后，怒责文姜，文姜将鲁桓公的责骂告诉齐襄公。同年四月初十日，齐襄公假意宴请鲁桓公，将其灌醉后，让公子彭生抱他上车，并命公子彭生折断他的肋骨，鲁桓公因此而丧命。
　　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后，文姜该安分点了吧？不，她不但没有安分，反而更加毫无顾忌地与其异母兄勾搭在一起。
　　鲁桓公死后，太子同继位，是为鲁庄公。文姜于是干脆留在齐国，表面上是不敢，其实是她不想返回鲁国。就这样，文姜在齐国居住了好多年，后来回到鲁国，但仍然常常与齐襄公相会。直到后来齐襄公被公孙无知派连称杀死，文姜也没有离开禚地。
　　对于鲁文姜和其同父异母兄齐襄公的乱伦通奸恶行，《诗经齐风》中有好几篇诗给予了无情的鞭挞。
　　《南山》刺襄公做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将齐襄公比喻为南山上的骚雄狐狸，叱责齐子（文姜）既然嫁为鲁妇，何故还不忘旧思。
　　《敝笱》刺文姜是趁着鱼篓破敝而钻空滑溜的鳊鱼、鲲鱼，“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而鲁桓公就是那个破敝的鱼篓，连在蒌的鱼都兜不住。
　　《载驱》刺襄公与文姜公然在大众之前行乱伦之淫，“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猗嗟》则替鲁庄公而哀叹，叹息他不能以礼防范其母其舅的不端行为，有失为子之道。
　　文姜与宣姜同父同母，品行却相差千里，怪不得古语有云“龙生有九子，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
　　〔1〕春秋三传：《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分别简称为《左传》、《公羊传》、《榖梁传》。
　　2019年8月4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