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滩滩險观察记实5 华东水利学院的同学们刚走不久，黃草坪发生了一件震撼彝族乡亲的大事，家住“拉姑”山区里的彝族同胞听说黄草坪来了一条能自由行走的机动船，山里彜家人可是一辈子都没见过！ 有户彝族三兄弟几经磋商后，用简陋的竹橋抬着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来到黄草坪，祖孙四人在崎岖的大山里连读奔波了三，四天。他们唯一的目的是：让老奶奶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目暏这条自动行走的机动船。 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仅震惊了黄草坪的彝族乡亲，也使我们深受震撼。数十位黄草坪彜族同胞簇拥着他们来到江边，请求船长让他们上船参观。 得知四位远道而来彝胞的述求后，两位船长商议后決定，用最隆重的礼节欢迎他们。全体船员排成两行，热烈欢迎祖孙四人登船，在机动艇的船仓里放着一张小桌子，桌面上摆放着四杯冒着热气的四川沱茶。 张船长开着巡逻艇带着他们到黄草坪一带碧波荡漾的金沙江观光，足足行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岸边，终于满足了他们最朴实的愿望，也使我们这些大三线建设者，与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彜族同胞结下了最真挚的友谊。 时间过得很快，还没过几天我们又接到通知，交通部北京水运规划设计院的三位工程师要到老君滩考查，他们承担的主要任务仍然是：对老君滩成因和通航可能性进行研判，为打通金沙江航道作准备。 考虑到他们都是高级知识份子，其中还有一位女老师，金沙江流域这样陡峭的山区根本没有来过。为了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我和凌时人一早就开始爬山，艰苦生活的磨炼使我们跋山涉水习以为常，不到叁个小时就登上了老君山顶。 过了没多久，不远处出现三个揹着背包的人影，气喘吁吁地往我们这儿赶。我们领着三位一路下行，走走歇歇，直到下午六点多钟才赶到黄草坪。 带队的是一位姓李的中年老师，那位高个儿漂亮的女老师姓黄，最年青的一位老师姓何，比我大不了几岁，个子也和我差不多高，都在1。73m左右，他们讲的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短暂的接触使大家关系处得十分融洽。 他们的住处是村干部帮助安排的，离我倆驻地也不远，傍晚时我倆带着他们来到大木船上吃晚饭，这时的伙食比我们刚来黄草坪时好多了。除了一盘四川咸菜外，还有一大盘蔬菜和一碗肉圆青菜汤，都是徐瑞虎船长提前派人到老君山上的小村庒釆购的，三位客人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由于他们在老君滩蹲点的时间只有一周，刚吃过晚饭就急匆匆赶到我俩驻地听取工作汇報，几盞油灯把房间内照得比较明亮，凌时人拿出一张老君滩流域两岸地形测量草图，和滩位划分图给他们讲解。由于字迹工整，成图精致，颇受几位老师好评。 我主要负责讲解个把月来对老君滩的观察结果，对滩位分区，通航可能性，老君滩成因作了十分详细的汇報。 讲述过程中我还持别提到一段当地流传的往事：民国时期，几位洋人探险家来到黄草坪，不听彝族村民劝阻强闯老君滩，落得船毀人亡的悲惨下场。 当他们慎重询问我俩对老君滩通航可能性的看法时，我俩略为商议后站起身来，斩钉截铁般说道：在目前条件下，老君滩没有任何通航可能性！强行闯滩只会落得船毀人亡的下场！我俩还坦诚地告诉他们，这个结论也是两位船长和全体船员的共识！ 当我倆讲过这段话之后，房间的气氛显得沉寂滞重， 安静得能清楚听见窗外传来的蟋蟀鸣叫声。 我俩都知道，他们是受交通部委托到金沙江沿线进行考查的，希望能为打通金沙江作出大贡献，然而我们的回答确令他们大为失望，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们仨人认真地商议了一会，然后向我俩通报近期工作安排，希望能得到我们的大力支持。 笫二天清晨开始，我带着何老师和儿位船员到黄草坪下游一带考查，凌时人则带着李老师，黄老师到大木船上召开座谈会。 带路的还是那位彝族小姑娘，她听我们称呼那位北京人为老师，就向他躹躬致敬，笑着说：老师好，老师辛苦啦！逗得同行的人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经过那段数百米长的悬岩峭壁时，她止步不前，耐心地为他讲解注意事项和行走方法，考虑到北京人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绝壁悬岩，一位船员还拿出一根绳索套在他腰上，若突发意外还可救他一条命。 大家带着何老师缓慢前行，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走出了困境，他十分诚挚地向我们表示由衷的感谢之情，还感叹地说道：查清老君滩险情真是不容易！交通部应该为你们记大功！ 当我们爬上山去，沿着山梁转了大半圈，然后再慢慢向山下走去，老君滩震天撼地的轰鸣声入雷灌耳，令人胆颤心惊。刚走到山脚下白沙沟，我指着那墫三人高巨石右前方波涛滚滚巨浪涛天的的急流对他说：这就是著名的金沙江滩王老君滩！ 何老师快步走到巨石面前，凝视着汹涌澎湃的老君滩，拉着我的手紧张地对我说：参加工作六年了，跟着领导去过不少地方，兇滩恶水也见过不少，今天才祘是大开眼界！ 为了详细查看滩王的真面貌，那位彝族小女孩带着我们，向白沙沟前方乱石堆集的“拦河大坝”方向走去，在震天撼地的轰鸣声中，由于水位落差陡降，倾泻而出的金沙江水不断冲击着沉卧江底的巨石，飞卷起滔天的巨浪，终于使他目暏了老君滩的真容。 为了全面了解通航可能性，他把两位巡逻艇船员和两位木船船工请到跟前，详细了解他们的真实看法，並掬出笔记本记录在案。 看完老君滩第一滩险段后，那位彝族小女孩带着我们继续向下游方向走去，对笫二，笫三，笫四滩险段都停下来认真观察，详细查看山岩上作出的滩险分段标志，和伫立的水准测量标尺，还不时拿出照像机拍下一些珍贵的照片，走了8里多路才顺着原途返回。 在返回途中，他十分感叹地对我说：你们俩位同学硧实很负责仼，老君滩观察环境这么恶劣，你们都长期坚持下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到达白沙沟的时候，看见那墫巍然屹立在金沙江边的大石头，他请我们几个人站在岩石边上，用相机给我们拍下了壹张照片，给难忘年代留下永恆的记忆。 当我们返回黄草坪时，太阳已经下山了，金沙江两岸撒下一遍五颜六色的美丽晚霞，使清澈透明的金沙江水显得那样美丽又温馨。 在船上吃过晚饭后，三位老师和我俩又开展了认真讨论，高个儿的女老师打开笔记本认真地作记录。看来，实地勘察人员和船员们的看法都十分一致，何老师发言时也完全支持我们的看法。 带着眼睛的李老师聚精会神地听取汇報，黄老师一面记录，一面还认真地提出质疑，看得出耒，他们的心情仍然十分滞重。考虑到老君滩通航可能姓论证意义重大，经会议研究决定，明天再奔赴金沙江云南一侧考察。 考虑到路途艰险，我俩都建议那位女老师不要去，但是，她仍然坚持要奔赴老君滩考查，她激动地对我们说：你们在万分艰苦的条件下坚持战斗了一个多月，不愧为大三线建设的排头兵！我虽然是个北京女孩子，在奔赴黄草坪的过程中也受到了磨炼，判断老君滩通航可能性是交通部下达的光荣任务，关键时刻我绝不能当逃兵！ 晨曦拔开云雾，曙光唤醒黎明，金沙江畔的黄草坪还闪现着微弱的灯光，巡逻艇就带着一群人向对岸驰去。为了确保三位老师的安全，徐瑞虎驾长和两位熟悉的彝族小女孩都隨队前行，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苦爬涉，在阵阵轰鸣声中，我们终于到达了波浪涛天的老君滩！ 三位老师站在岸边的岩石上不断向前张望，飞溅起的江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裳。 看了好一会儿，三位老师神色滞重一言不发，默默地跟着彜族小女孩向前方走去，由于江岸陡峭怪石林立，他们行走攀爬都相当困难。 同行的徐瑞虎船长和员工们总是寸不离左右，生怕他们出意外，大家边走边看两个小时后才走完老君滩笫一滩险区，同行十二人坐在山岩上稍事休息。 金沙江的气候就是那样奇妙，烈日暴晒时汗流夾背，树萌下凉风习习确让人感到无比的舒畅 为了抓紧时间考查，凌时人站起身来催促大家又打起精神往前走，考察过程中，李，黄两位老师一面认真观察一面还不断向我俩询问，严格捡查滩险分段划分标志，工作严谨令人动容。 考查完老君滩笫二滩险段后都己时过中午了，稍亊休息后大家又振着精神往下游方面走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见识了几位老师不畏艰险，刻苦执着的钻研精神，我对他们深感欽佩，交通部北京水运规划设计院也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天晚上，李老师再次组织我俩参加讨论，充分肯定成都地质学院，华东水利学院和老君滩滩险观察组的基本观点：1，白沙沟泥石流是老君滩形成的主要原因。 2，老君滩波浪涛天，水位落差过大，在没有彻底整治前，目前没有任何通航可能性，强行闯滩只会落得船毁人亡的下场！ 老师们在黄草坪住了几天后离去，我和凌时人把他们送到老君山上，临别时，大家站在山头上向下俯憨，朝阳的辉映下金沙江水像一条美丽的金丝带，奔腾不息地流向远方，风声中不时传来老君滩阵阵轰鸣。 带队李老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小伙子，你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好学生，请你记住这句话“艰苦的磨炼才是创就人材的真谛”若有机会，欢迎你到水规院作客。 岁月在历史的流云中缓缓逝去，时间又过去了好多年， 改革开放初期，我当时还在交通部马鞍山港务局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在北京水规院再次见到了何老师和那位女老师，聊起这段难忘的经历令人感慨万端，他们还告诉我李老师前几年调到交通部某司任职去了。 没有见着李老师心中感到十分遗憾，但是，李老师一丝不荀，执着鉆研的身影却永远伫留在一位青年学生的心间。 记忆的翅膀又飞回到当年，老君滩滩险观察工作仍然十分辛苦，为了让大家适当休息，尽快融入当地彝族同胞的生话。在一个月光明媚的夜晚，两位村干部和那两位彝族小女孩特地带着大家，到江边篝火堆看村里人唱歌跳舞，篝火堆旁边还有不少耸立着的大石头。 我和凌时人与几个船员站在大石头边上，快乐地观看舞蹈，这时，熊熊燃烧的篝火堆旁已围满一大圈穿着民族服装，戴着头巾的男女青年。 两位青年人卖力地吹起土洞萧，全场立即响起一阵欢乐的歌声，不少男女彝胞也熟练地跳起舞来，围着篝火堆转了一圈又一圈。 村干部和两位小女孩一定要拉着大家下去跳舞，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我可是個从来都没跳过舞的学生，由于实在无法推辞，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去。凌时人还笑着对我说：好兄弟，这可是事关民族团结的大问题，你可不能当逃兵啊！我觉得他讲的话有道理，就十分高兴地点点头。 来到黄草坪一个多月了，由于工作太过繁忙，我们接触的彝族同胞也不多。说也奇怪，自从那次篝火晩会后，我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少村里青年人都主动向我俩打招呼，还经常带着爷爷奶奶到大木船上看稀奇，有几位村民的亲戚住在对岸云南一侧，张船长还特地驾驶巡逻艇把他们送过江去，使彝族兄弟们非常感激，党的民族团结政策已经在大家的心中深深扎拫。 在老君滩连续三个月滩险观察时期，黄草坪乡亲给我们帮了不少忙，他们勤劳勇敢朴实善良的为人，始终是我们心中永恒的记惦。 一天中午，周德勤同学急匆匆地赶到了黄草坪，他十分悲痛地告诉我倆：白滩出大事了！昨日早晨小木船载着同学们到白滩对岸测量，木船返回途中，原本平静的江水面突然出现一个大旋窩把小木船死死拴住，我和几位同学站在江边焦急地观望，只见小木船在旋窩里面不停地转圈圈！几位船工拼命划浆，希望突出重围，但是终未能如愿！ 小木船在旋窩里连续旋转了几分钟，最后竖起船身被大旋窩拖入江底，这时，我和同学们都惊呆！我拉着陈泽芳沿江奔走，不断呼喊他们的名字，希望能在江面上看见他们的身影，跑了四，五里路，始终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 讲到这儿，周德勤的来意已经很淸楚了，我们把两位船长找来和他啇议，经啇议决定，立即开展老君滩上游巡逻工作，若发现落水人员踪迹即时开展救援。 我们三位同学立即登上巡逻艇，在一阵马达声中巡逻艇向黄草坪上遊方向奔去。拫据分工，周德勤站在巡逻艇正前方观望，我和凌时人守卫在艇身左右侧巡察，每人身上都带着一具望远镜，一位船员还不停地来回奔走，与我们互通消息。 为了不放走任何一个疑点，徐瑞虎船长还带领船员们划着大木船在黄草坪一带巡逻，他告诉大家，只要还有一丁点儿希望，也要竭尽全力把人救上来。 当天晚上，月亮又升到高空，向一盞指路明灯把黄草坪一带的江面照得十分明亮。张船长还特别作了安排，巡逻艇人员轮流值班，仍然坚持在黄草坪一带巡逻，防止脱险人员冲入老君滩。 村里彝族干部也特地安排两条小木船来回巡查，希望能把落水的船工救上岸。徐瑞虎船长还带着船员们在江边烧了三柱香，祝愿乐山老乡平安归来。 不少彝族乡亲得知白滩事故发生后，纷纷赶到大木船边了解情况，向落水的汉族同胞献上最真挚的祝福，沉痛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黄草坪。 深夜来临，船舱里灯光通明，我们和两位船长认真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抢救战友仍然是我们不懈追求。 其实，我们当时心中都很明白，事故发生己逾48小时，由于金沙江水冰寒刺骨，落水者几无生还希望！但是，我们仍然希望发生奇迹，真诚昐望战友们平安归来。 第次日清晨，久未蒙面的浓雾笼罩着金沙江，黄草坪江边沉浸在极度悲伤的气氛中。这时候，一位彝族男孩急急忙忙赶到大木船边，用手指着远处的悬崖向我们比划，还不停地用手在地上画圈圄，他仿佛非常着急，紧拉着徐瑞虎船长的手要立即赶过去！ 大家推测，那儿一定有什么新发现，但是都不愿往坏处想，总期昐能见着活生生的乐山乡亲。 当我和凌时人带着一群船员走到小山脚下的时候，那位小女孩正领着几位村干部和彝胞在那儿等我们，她神色滞重地告诉我们，悬岩下方大漩涡附近发现了一具漂浮着的尸首，要求我们立即前住确认，为了确保攀爬人员安全，他们还特地带了几根大绳子。 面对突发情况，凌时人当即组织大家磋商，改变了直下悬岩确认尸首方案，尽量避免恶性事故发生。 考虑到悬岩下方仍属于老君滩上遊缓流区，希望借用彛家小木船划到那儿进行尸首确认，按照当地彝民风俗是否同意这样做？才是决定方案的关健所在！没想到的是那几位干部和彝胞立即答应，令我们非常感动。 黄草坪距江边不远处有座小山头，面对着奔流不息的金沙江，还能清晣地听见远方传来的波涛声，当地彝胞告诉我们，这是埋葬逝者的首选地。 当天下午，村干部派了两条小船跟随徐瑞虎船长出行，一条船上铺满了厚厚的芭蕉叶，芭蕉叶上面摆放着一条干净的白色床单。几位彝胞划着“双飞燕”小船驶向悬岩边，徐瑞虎船长一眼就认出漂浮在江面上的尸首就是他们熟悉的乐山乡亲。 金沙江流域一带气候炎热，捞起的屍首极易腐烂，为了让逝者安息，两位船长和村干部组织船员和乡亲们开了个简洁的追悼会。追悼会后，两位彝胞和两位船员抬着遇难者遗体向金沙江畔的小山顶走去，把逝者安葬在美丽的青山上。大家站在简陋的土墓前向逝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衷心祝愿他一路走好。 没过几天，在新发公社开过遇难船工追悼会后，郭堂福，王家松等同学及部分白滩船工也来到黄草坪，大家心怀悲痛地登上青山顶，在逝者土墓前献上几个带来的大花圈，凌时人和我都出席了那个简洁的追悼仪式。 这位逝去的青年同胞是431工程开工以来落水殉职的笫一人，还有4位青年人的遗骸没有找到，但是，巍峨青山浩荡金江，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奉献与辛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