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二十）

　　江婆婆是带我三妹妹的一个保姆，那时我三妹才九个多月大。五十多岁又有病在身的江婆婆本来已经带了一个小女孩了，母亲经人介绍后准备把三妹托给江婆婆时，有人对母亲说怕那江婆婆照料不过来。但是因为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抚养我们三姊妹经济上不宽裕，别的人一个月需要八元钱，而那江婆婆答应一个月只收母亲六元钱，所以仍然把九个月大的三妹托付给了江婆婆。
　　江婆婆有四个子女，大的一个在街上的集体饮食店当营业员，还有三个都在读书，老二是个女的，在公社农中读初中。因为那时候的农中是上一天课然后又去公社划给农中的田地里干一天农活，而干农活的时候要求不一定必须参加，因此可以时不时地帮助江婆婆带孩子。江婆婆另外一个女孩当时好像是在小学读五年级，最小的一个男孩在学校比我高一个班读四年级。
　　我认识江婆婆的时候就没有见过江婆婆的丈夫，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大家都叫她江婆婆，其实江婆婆不姓江，而是她的丈夫姓江，她丈夫几年前就去世了后她一直给别人当保姆，但大家习惯跟着小孩子都叫她江婆婆。只是街上的有一些人悄悄的议论当保姆后的江婆婆，时间久了以后不是那么的尽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江婆婆除了帮别人带小孩外，还要在她家那台现在已经绝迹了的木制打草鞋的工具上用谷草打草鞋卖，每一双草鞋卖五毛钱。如果是用那青色的线做草鞋的耳边子，再在草鞋的前面系上一朵用红线绒做的红球，那就要卖一元钱一双。倘若是在打草鞋的谷草里加一点火麻丝使那草鞋更加经久耐用的话，那么一双草鞋就会卖到两元钱一双了。
　　母亲因为我父亲去世后，工作新到一个学校，我三妹由江婆婆带了后，才知道江婆婆也是没有了丈夫的一个女人，所以对江婆婆很是尊重，虽然自己上了一天的课很累了，但是每天放学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江婆婆家去把三妹接回家后，再去做饭。母亲说这样可以让江婆婆好去做她自己家的事。母亲有时候还要把家里节约下来的一两斤清油票给江婆婆。总之，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与江婆婆的关系处得很好，母亲对江婆婆带三妹也非常放心。
　　江婆婆带的另外一个姓杨的小孩也是一个女孩，比三妹大一点，记得那个时候已经是一岁多了。那个小孩的母亲是公社的一名领导干部，父亲是临近另外一个公社生产队的队长。
　　有一天，与母亲一起教书的一个姓张老师看到我母亲问说：“廖老师，帮你带小孩的江婆婆对你那小女儿如何，带得好吗？”。
　　母亲笑着回答张老师说：“那江婆婆还不错，小孩交给她带我也很放心！”。
　　吴老师听了之后说：“你平时都是学校放了后定时去接你的女儿吧？！我建议你抽一个时间提前去接你的孩子！”。
　　母亲听了之后疑惑地看了一下吴老师，吴老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后又轻轻拍了一下我母亲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做了一个诡异的表情就走了。
　　那天，母亲带着满腹的疑惑按照吴老师说的话比往天提前了一个小时去了江婆婆家。还没有走进江婆婆家就听到我九个多月大的三妹正在嘶声哑气地哭喊，母亲三步两步走进江婆婆家后，母亲眼前看到的是一副令人伤心和难过场景：自己九个多月大的女儿一个人坐在地上哭，脸上全是糊满的泥土，头发全部蓬松乱成了一团，江婆婆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看到这个样的三妹，母亲的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在母亲将三妹的脸和身上以及头发打整干净后，江婆婆抱着另外那个小女孩从街上回来，看到母亲后很是诧异地说：“廖老师，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星期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坐，快坐！”。
　　母亲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强装笑脸对江婆婆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到，今天学校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提前来了！”“喔我也是刚刚出去几分钟，这个小杨囡要人抱着出去走走，不然就要哭！”江婆婆的脸上露出好像是无奈的表情对母亲说。
　　母亲的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的疼痛，嘴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之后就抱着我的三妹走了。
　　回到家后，母亲一面倒水给三妹洗脸，忍不住的眼泪唰唰地流着，嘴里一面喃喃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我的女儿也是给了保姆费的，江婆婆你做事太没有良心了！”。
　　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睡了一觉醒来的我看到母亲一面阅改着学生的作业本，一面不住地抹去掉下的眼泪。不太懂事的我爬起来走到母亲身边问母亲为什么这样？母亲哽咽着声音对我说了她下午去江婆婆家的事，末了母亲对我说：“红儿，你知道江婆婆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三妹吗？你不知道？那是江婆婆太势利眼了，知道吗？！”。
　　听了母亲的话后，我还是木纳地望着母亲，我听不懂什么叫太势利眼这句话的意思。
　　母亲看到后叹了一口气说：“红儿，你还小，你不懂得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是人，以后你长大成人就会知道和体会到的！”。
　　我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母亲，然后又懵懵懂懂地去睡了。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母亲是几点钟才睡觉的！
　　后来没有几天，母亲把三妹重新送到了一个姓辜的婆婆去带，姓辜的婆婆说话的声音就像一男的一样粗声粗气的，经常听母亲说辜婆婆的性格也像一个男人一样豪爽耿直，在我的印象中辜婆婆对我三妹非常的呵护和疼爱，常常说我们爸爸死得太早了，丢下我母亲和三个还不懂事的姊妹，命比较苦，好多时候还叫母亲和我们三姊妹一起去她家吃饭。
　　大一点后我才知道和懂得母亲之所以说那江婆婆“太势利眼”，原来是江婆婆在带我的三妹时基本上都是让三妹她自己在地上爬，只是在每一天母亲快要去接三妹的时候才让她坐在童椅里面，平时都是那个姓杨的小女孩一个人坐。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婆婆先是去喂那个姓杨的小女孩，然后再把剩下的东西拿去喂我的三妹。有时候两个小孩挣抢东西，江婆婆就会用非常严厉斥责的语言甚至是打骂我的三妹，从来没有也不会去阻止和责怪那个姓杨的小女孩。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是公社一个当官的人！
　　多年以后，进入社会的我才慢慢地明白，其实是“势利眼”的人比比皆是，人性的弱点和劣根性使得一些人深陷其中。我只是觉得只要自己胸怀坦荡，不去计较那些有“势利眼”的人的所作所为，做到宠辱不惊就能够“心宽体胖”。